就这样,季音极为顺利地混进了左相府。

    东豫城内几所有名的皇亲官家府邸,譬如富丽堂皇的尊宣王府,再比如低调静雅的贤安王府,季音倒是都有幸“拜访”过。

    付府很大,竟是比这两位王爷的府邸还要大上几分。不过搭眼一瞧,府内的陈列摆设并不算奢华,甚至可以说有些普通。

    但一路上,随着付子修的介绍,司夏国的玉石,陇西国的瓷器,摆着的挂着的,甚至连脚下踩的毯子都是邻国极为珍稀的贡品。

    季音咋了咋嘴,心中默道:不见圭角,深藏若虚。

    “就是这里!”付子修停住脚步:“女侠姐姐,快进去看看,满不满意?”

    客房虽然有些偏僻,却很宽敞,也很整洁。梳妆镜前摆满了女孩儿用的胭脂水粉不说,柜子里甚至还准备了月事带,足可见付府对她这位客人有多用心。

    “不能再满意了!”季音放下包袱,被重视的感觉让她心里暖暖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害,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付子修摆了摆手:“走吧,爹娘还等着呢!”

    到了前厅,季音才知道,原来话本子里真的没有骗她。

    天底下所有父母,都是一样的——亲热过后,家法伺候。

    “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啊!居然敢偷偷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还去学什么武功,家里给你请的教习师傅不够用吗?!还是家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付翊敲着手里的戒尺:“说!”

    付子修虽跪在地上,但看起来半分认错的心也没有:“......我想出去见见世面不行啊,真是管太多了!”

    付翊气得胡子都飞了:“你再说一遍?!”

    袁姝冉劝道:“行了,儿子身上还有伤呢,别太过了。”

    “受伤是他活该!我看这小子就是被你惯坏了,才越来越无法无天!”

    “你别拦着,这次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眼见竹笋炒肉就要起锅烧油了,季音敛了笑容,就要出言相劝。

    只是嘴巴还没张开,门口的侍从便如救星般从天降临:“小公子,老太爷有请。”

    听罢,付子修如获大赦般,一个咕噜爬了起来,拽着季音就往外跑:“爷爷喊我了,恕不奉陪喽!”

    良久,付翊叹了口气,一摔戒尺:“......还是这么毛糙!”

    袁姝冉笑道:“好了,到底他没事,平平安安回来了。”

    付翊扶额:“看他那副样子,根本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袁姝冉道:“男孩子嘛,磕碰磕碰也好,就该有些精气神,整日闷在家里,那还像什么样子!”

    付翊长叹一声:“道理都我懂!可眼下时局,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家,盯着咱们子修!我何尝不想让他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可这样......早晚会害了他啊!想想栀年,咱们的栀年啊......”

    他揩揩鼻子:“所以,我这个当爹的,绝不能再让子修重蹈覆辙!”

    袁姝冉也叹道:“好在,子修身边还有小裴。小裴是个稳重孩子,有他在,我放心。只是......”

    她摇了摇头:“这孩子啊,也是命苦!”

    与此同时,付子修与季音已被侍婢带到了一间装潢大气的书房内。

    付朝两朝元老的威名在外,一想到要跟这样的长辈打交道,季音就不由得有点儿发怵。

    但转念一想,人家可是一举揭发镇元将军叛国谋逆的忠勇之士,国之英雄。如今到人家府上做客,于情于理都该亲自拜访。

    付子修倒是半点儿不客气,甚至比在他爹娘面前还要放松,一屁股就坐在他爷爷那把太师椅上,同时还不忘招呼季音:“随便坐,当成自己家一样就行。”

    看来江湖传言不假,付朝对他这个独孙,果真是宠爱有加。

    不过......当成自己家一样?

    季音回想起在冥麟阁制毒炼毒的情景,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样,救兵还算及时吧?”

    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付子修立马弹了起来:“爷爷!”

    他边笑边往前扑:“简直太及时了!您不知道,再晚一点儿,我爹那巴掌就要落下来了!”

    付朝也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旋即看向了一旁的季音。

    “这位......想必就是季姑娘吧。”

    听得此话,季音赶紧抬头行礼:“在下季音,见过老太爷。”

    “好孩子......”

    话音未落,付朝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自己这礼行的不标准?

    可方才在前厅她也是这样对付翊和袁姝冉行礼的,并未有什么不妥啊?

    念及于此,她挤了个笑容道:“那个......在下行走江湖,自在惯了,礼数不周,还请老太爷不要怪罪。”

    付朝仍未言语。

    他轻轻松开怀中的付子修,缓步向前,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季音脸上,仿佛透过她瞧见了什么别的人。

    这道目光奇怪异常,犀利异常,似是要将她彻底看穿。

    季音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望着面前老人有些浑浊的双眼,试探性地询问道:“老太爷?”

    刹那间,付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极为隐秘的情绪。

    虽是转瞬即逝,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错愕。

    可怎么会是错愕?

    更奇怪的是,她总感觉这个眼神异常熟悉,似乎前不久在哪里看到过。

    ......

    脑中灵光乍现,萧夙墨的身影浮现在了季音面前。

    是了,这样的错愕,她也曾在萧夙墨眼中看到过。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季音疑惑之际,付朝和蔼可亲的笑容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好孩子,爷爷年纪大了,耳聋目花,脑袋也不灵光了。猛地瞧见你这么个水灵讨喜的娃娃,还以为是我们家栀年回来了,心疼得紧!”

    原来是因为想起已逝的孙女了。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付家上下还是未能从付栀年身陨之事中走出。

    不过有了刚才的经验,季音也差不多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了。

    她看着付朝眸中隐隐泛起的泪花,宽慰道:“逝者已逝,要紧的是活着的人,您也不要太难过了。”

    “唉,不难过,不难过!”付朝叹了一句,抬手招呼付子修:“家里来了贵客,你去吩咐厨房,晚上多准备些好菜招待。”

    季音忙道:“不用不用,我也算不得什么贵客。如今在府中借宿已很是叨扰,不用再专门为我准备什么了。”

    毕竟她只是来替裴诀拔毒的,待裴诀伤好,她绝对立马走人,一天也不多待。要知道,万一冥麟阁弟子的身份暴露,她恐怕只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付朝却摸着胡子道:“娃娃,子修的信我看了。在云天派,你不但处处照顾这浑小子,还替裴诀那孩子解了毒,无论如何,都是我付家的恩人。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府里住下,等休息好了,我再差人送你回云天派。”

    “还有啊,你也别喊我老太爷了,就跟子修一样,喊我声爷爷吧,好不好?”

    季音看着老人慈祥的笑容,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只得答应下来。

    晚饭果然不出季音所料,珍馐美馔一道接着一道被端上桌子。她不会喝酒,付朝便很贴心地为她换了果茶:“娃娃,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这爷孙两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啊。”袁姝冉起身给她盛了碗鸭肉汤:“看你瘦的,多喝点儿汤补补。”

    季音赶紧接过:“谢谢伯母,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自幼没有父母亲人,因而从未在这种举家团圆的气氛下吃过饭,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热热的,暖暖的,甜甜的。

    尤其是付朝一口一个娃娃喊着,袁姝冉一筷一筷给她添菜,付子修时不时蹦出一句笑话逗得全桌人哈哈大笑。

    她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离家远行的游子,时隔多年被家人满心欢喜地迎了回来。

    说不贪恋,那是骗人的。

    明明喝的是果茶,她却放松的有些醉了。

    饭后,付朝与付翊都回了书房,袁姝冉则换了便装出了门,不出意外,应当如付子修所言,享受牌九时光去了。

    至于付子修,虽然侥幸逃过了竹笋炒肉,但还是被他爹罚去和下人一起刷碗。家法执行,季音爱莫能助,看着他那张欲哭无泪的脸,只得拍拍肩膀以示鼓励,旋即去药房替裴诀煎药了。

    要么说青麟毒能在奇毒榜上排行第六,这毒制起来难,解起来更难。药方需根据中毒者的身体状况及时调整,差那么一丝一毫都起不到作用。

    就在她专心致志分解手里的蝎子干尸时,付子修突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手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噼里啪啦甩了她一脸。

    季音见他这副模样,赶紧起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女侠姐姐,裴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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