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国。

    天狩十七年。

    城门外硝烟四起,尸横遍野,城内已是人心惶惶,平日繁华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

    宫墙之外,沈权身后的十万铁骑势如破竹,随时等待着他一声令下,就可以破宫门而入。

    “将军,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白屹川一身玄色铠甲,手握长剑,好一个英姿飒爽,少年的魄力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酉时了”。

    “再等等”。

    天色已暗,宫内顾之淳在皇后寝宫外徘徊不定。

    明知如今已是四面楚歌,宫墙外的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

    可现在皇后正在生产,他却无能为力。

    早已成了孤家寡人,此时又有谁能在乎他的死活,他只希望皇后和他那即将出世的孩子平平安安。

    终于,产房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产婆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走出产房。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皇子”。

    看着孩子,还未睁开眼睛的模样,咿咿呀呀的哭着,本应心中欣喜,顾之淳却很难笑出。

    还不等他反应,身边跑过一个小太监,在空中射出一炮烟花。

    顾之淳立刻拔刀而起,太监倒在了他的脚下,却为时已晚。

    “快带着皇后和小皇子离开这里”。

    来不及多想,顾之淳便吩咐身边的暗卫护送二人离开皇宫。

    暗卫接到命令,随即抱起小皇子,屋内的侍女也随之带着刚生产完的皇后,她的身体此时格外的虚弱,但比起保命,现在自然顾不得许多。

    “陛下,臣妾不走”。

    “带着皇儿速速离开”。

    皇后不依不舍,最终还是被侍卫们拉走。

    宫墙外的沈权见到烟花,一声令下。

    “破”。

    众将士拿着木桩直逼宫门,一下、两下、三下……

    终究是门内的人抵挡不住,宫门大开,沈权带着大军冲了进去。

    顾之淳浑浑噩噩,不知何时竟走到了皇宫大殿,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殿堂,昔日众臣朝拜,辉煌之景还历历在目,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他上前抚摸着那金碧辉煌的龙椅,瘫坐在龙椅一旁,捡起地上掉落的刀剑。

    一人慌忙跑了进来。

    “陛下,微臣来迟,那沈贼已带着大军逼宫,臣先行护送您离开”。

    护城军只有三万人不到,其余将领所带援军迟迟未到,不知还能抵挡几刻。

    看见来人,顾之淳缓缓抬头,此时此刻,还能有人来到这里,他已是庆幸,今日必定死于此,逃又有什么用呢?

    “杜将军,你瞧,往日,你和沈权就站在这个位置,何等风光”。

    说着,他缓缓走了下来,一只手扶上了杜承风的肩头。

    “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

    顾之淳仰天长啸,竟听不进杜承风的只字片语。

    “无需多言,朕不走”。

    杜承风焦急的心绪皆在脸上,可好言好语,都无法带走面前这位。

    顾之淳缓缓抬眸,收起了他那戏谑的笑声,俨然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再无往日帝王的威严。

    “承风,珺凝带着孩子已经离去,替我照顾好他们”。

    说罢,提起刀剑杀了出去。

    “陛下——”。

    “快去”。

    顾之淳头也不回,消失在了杜承风的面前。

    殿门外,两军对峙。

    “沈权,你今日可是要弑君”。

    “如今这局面,多说无益”。

    沈权已到而立之年,但多年征战沙场,老将风骨犹存。

    “留全尸”。

    他只说了这一句,身后的将士们便听令冲了出去。

    两军交战,难免死伤,护城军拼死抵抗,却无济于事。就在此时,一支箭射向沈权。

    “将军小心”。

    洛铭从他身前闪过,替他挡下了这一箭,刹那间,洛铭掉马身亡。

    沈权来不及多想,策马上前,砍下了那名将士的头颅。

    护城军终抵不过在外征战多年的大军,终究是尸横遍野,独剩顾之淳在寒风之中。

    沈权下马,走到他面前。

    “沈权,你心可会有不安”。

    “不曾”。

    顾之淳仰天大笑。

    “好一个‘不曾’”。

    他双眼通红,死盯着沈权。

    “你执政十七载,暴虐无度,治国无道,今日就算我不反,你这皇位也坐不久远”。

    “好啊,只是没想到终有一日,取我首级者,竟是你沈权”。

    他怒吼出这句话。

    时间回到十七年前。

    先帝驾崩,朝野一时间动荡不安。顾之淳并非太子,在多年筹划之下,杀出一条血路。

    登基称帝,那年,他只有十五岁。

    上位之后,他清理朝纲,铲除了太子党羽,更加不敢相信的是,他还杀掉了不少辅佐他上位的大臣。

    培养新的势力,沈权、杜承风、林辅等人成了他所重用的臣子。

    要说沈权和杜承风二人,自幼同他一起长大,少年虽在学堂,却个个是壮志难酬。

    本无心帝位,奈何在这深宫之中,想要简单的生存,都是一种奢求,他不得不迎难而上。

    沈家自开朝以来就是武将世家,辅佐多代帝王,新皇登基的道路上,他也是浴血奋战,带着沈家的军队屡战奇功。

    顾之淳登基以后,封沈权「神威将军」,统率精锐铁骑六万大军,多年在外征战,壮大队伍,保南夏数十载安宁。

    几年后,杜承风考取功名,封护城军统领一职,当朝皇后乃是他的亲妹妹。

    本以为可保家卫国,世代尽忠。奈何顾之淳童年不幸,手握大权后,便开始横征暴敛,使得民不聊生。

    当朝十七载,近几年更是苛捐杂税,西北边境战事连连,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

    半月前,尚书侍郎梁才槊连夜赶往西北边境,商议起兵谋反一事。

    沈权一怒之下让手下抓了他,只是牢狱之内,梁才槊劝他三思,如今朝廷的局势,若是没有一位明君,南夏早晚不保。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起兵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为了天下苍生,我当一回罪人又如何”。

    回去辗转反侧多日,沈权终究下定了决心,部署计划,整装军队,命大军悄无声息回到京都。

    谋划半月,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如今竟是这般情境”。

    说着,沈权也留下了一行泪。

    “是我,负了南夏,负了这芸芸众生”。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刻,顾之淳幡然醒悟。

    他丢掉手中的剑。

    “来吧”。

    刀光血影之间,鲜血纵横,顾之淳倒地不起。

    沈权单膝下跪,看着面前的人躺在鲜血之中,泪流满面。

    “将军,皇后和刚出生的小皇子不见了”。

    宫门破后,白屹川带了一队人马清缴皇宫内外,只是不见皇后和小皇子的踪影。

    “其余的人呢”。

    “无一人生还”。

    这是出自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话,他面无表情,神情里皆是冷漠。

    “罢了”。

    沈权缓缓起身,看着远方紫薇星陨落,长叹一声。

    之所以选择在今日攻城,便是听说皇后近几日要生产,梁才槊买通医馆,造成皇后难产,到那时宫内定是一片慌乱。

    几日以来,大军不敢懈怠,随时准备大战。终于在今日午时,宫内线报传来皇后生产的消息。

    宫门外,沈权在等到皇后生产完,他也是一个父亲。或许那一刻沈权的心也松动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杜承风从大殿密道逃出,一路追赶,总算是追上了皇后的马车。她已经体力透支,脸色铁青。

    “兄长,陛下他……”

    “恐怕凶多吉少”。

    皇后一听,险些晕了过去。

    “凝儿,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陛下如此,就是为了拖住沈贼,现如今,你母子二人平安才不负陛下所托”。

    他们不能休息,此处离都城不足十里,叛军很有可能追上来。

    杜承风上马,快马加鞭一路向南,可马车的速度终究抵不过战马,很快,白屹川就带人追了上来。

    “停下,停下”。

    “凝儿你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可杜珺凝执意下马,他不得不听。

    “兄长,皇儿就交给你了,他还没来得及起名,还没睁开眼看他父皇一眼”。

    “你这是做什么”。

    杜承风不明白妹妹现在要干什么。

    杜珺凝摘下身上的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雕工细致,一看就是不菲之物,可惜只有一半。

    她将玉佩戴在孩子身上。

    “孩子就交给你了,哥哥”。

    “你不要做傻事”。

    “带着我只会是累赘,如此,还能保住顾家血脉”。

    说完就向叛军的方向跑去,她回眸一笑,奈何此等容颜再也见不到了。

    杜承风想要去拦,可怀里的孩子此时抓着他的衣袖,好像能感觉到些什么。他心一狠,卸了马车,带着孩子上马,一路飞奔。

    杜珺凝跑进树林,想要拖延时间,不料被什么东西绊倒,天色已暗,什么都看不清。

    她爬起来想要继续跑,却发现此处有许多死人,想来是逃荒的难民,她被吓到腿软,可突然心生一计。

    凭着仅有的月光,在一位死去的母亲身边找到一具婴孩的尸体,看似也不足月。

    她抱起那个孩子,继续跑路,结果被白屹川拦住去向。

    “皇后娘娘,您想去哪里”。

    杜珺凝抱着孩子的手逐渐握紧,连连后退。

    “陛下呢?”

    “死了”。

    杜珺凝苦笑。

    “那我现在还能去哪呢?”

    “不如微臣送您一程”。

    说着就举起了手中的剑。

    “白屹川,起兵谋反,你们会遭到天谴的”。

    “当今陛下荒淫无道,这江山早就该易主了”。

    说这话的时候,白屹川依旧是面无表情。

    杜珺凝流下绝望的眼泪,她知道陛下干了多少荒唐事,可她一个深宫妇人,又能说的上什么话。但无论如何,那是她自年少时就深爱的人,是她孩子的父皇。

    她拿起火折子,冲着白屹川。

    白屹川冷眼旁观。

    “陛下,臣妾和孩子来陪您了”。

    说罢她就引燃了身边的落叶,大风吹过,火势很快大了起来,还不等白屹川反应,杜珺凝和孩子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熊熊烈火,一人影在其中烈火缠身,渐渐倒地。

    “校尉”。

    “此事不要告诉将军”。

    “可将军并未说要追杀二人”。

    白屹川怒瞪将士,此人顿知自己说错了话,不敢抬头。

    白屹川一剑下去,砍断了他的头颅。

    随后收起刀剑,转过身去。

    “将军心软,但此人万万留不得,今日之事,谁若敢说出去一个字,杀无赦”。

    随行的将士不敢说话,只能听从命令。

    “回城”。

    说罢,转身上马,赶往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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