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翯翀的情况要比想象中好很多,没过几日就醒了过来,听到这个消息沈诗筠也是喜上眉梢。

    本来沈灏溪和竹叶是打算即日带沈诗筠回京都得,可是她说一定要等林翯翀醒了再说,所有人都对她隐瞒了沈权病重的事情。

    但是沈灏溪已经带消息回了京都,让杨清璇知晓沈诗筠一切无恙,只希望沈权也可以早日康复。

    好在林翯翀已经醒了,沈诗筠也欣喜展眉,她迫不及待去看望林翯翀,却不想莫连生在林翯翀房内。

    驻足在门前久久不敢进入,只听兄弟二人寒暄。

    “你小子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公主的安危才是第一”。

    “我说你小子怕不是看上公主了吧”。

    莫连生贱兮兮的小眼神,一句话差点让林翯翀口中的药喷了出来,然而门外的沈诗筠偷听到这里也是脸红心跳。

    “瞎说什么呢,我与公主只是君臣”。

    莫连生也不再打趣,可沈诗筠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死了,他都说到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好幻想的呢。

    想来也是,保她护她只是因为她是昭懿公主沈诗筠,与她这个人并没有太大关系。

    她失落离开,没走两步却被孔书锦叫住,偌大的小院,一声“公主”,谁都听得到。

    沈诗筠尴尬停下脚步,孔书锦向她走来。也是这一声,林翯翀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看到的却是沈诗筠的背影,三个人成一条直线,场面属实尴尬,莫连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多余。

    沈诗筠听到林翯翀叫了声公主,慢慢转身,脸上是难掩的失落与疲惫。

    “将军体弱,还是好好休息为妙”。

    还没等林翯翀说话,沈诗筠再次转身离开,孔书锦也跟上她的步伐,只是临走前瞥了一眼林翯翀,那其中意味多有挑衅之意。

    林翯翀懊恼,看沈诗筠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刚刚一定是听到了他和莫连生的对话。

    若不是莫连生眼疾手快扶住即将倒下的他,想来这会儿已经在地上四仰八叉了。

    “哥哥,我们回家吧,我想父皇母后了”。

    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让沈灏溪心疼,沈诗筠的头窝在沈灏溪的怀中,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几人打算第二日就启程,派将士护送二皇子和沈诗筠回京都,只是所料不及,一支火箭射向城楼,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守城的将士瞬时提高了警惕,吹响号角,晋楚尘意立刻披上战甲来到城墙上。

    下面乌泱泱的敌军兵临城下,为首的是骑身在高头大马上的汗莫达,脸上是漫不经心的傲气,却掩盖不了眼中的杀气。

    他的身后是蛮夷十八部的四十万大军,再无一年前的孤立无援,如今他是蛮夷名正言顺的王。

    他要洗刷一年前在同样地方所受的奇耻大辱,不仅如此,出兵的名义便是嘉靖欺人太甚,夺他爱妻,他立誓要手刃玄鹰将军。

    出此意外,沈诗筠他们的行程也被耽搁了,城内不足二十万将士,还有一部分人重伤未愈,而且大家都没有提前部署,汗莫达这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夜色朦胧,汗莫达就是抓住这个时机来个出其不意,他挥了挥指头,火光刹那照亮了天际,晋楚尘意并没有出城交战的意思,只说严加防守。

    林翯翀在噩梦中被莫连生叫醒,来不及顾身上的伤,披上衣服就去了军营。

    刚出院门就遇见了沈诗筠,如此微凉的夜晚,她穿的还是那么单薄,两人对视,但一想到早上的情景,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相视无言,在莫连生的催促下离开了这里,沈诗筠满目悲凉。

    “还是要打仗了么”。

    她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是却知道战争带给百姓的只有无尽的悲痛。

    父皇说做一个明君爱护百姓,就是为了能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侵扰,为的就是大同天下的安居乐业。

    可是这一切却被她破坏了,汗莫达这次讨伐,势要带回他的妻子阿缇月。

    无理也要争出三分,又有谁人看到汗莫达掳走嘉靖公主沈诗筠,可是林翯翀却是当着蛮族所有人的面带走了汗莫达王妃阿缇月。

    最坏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回到蛮夷嫁给汗莫达,总比看百姓苦不堪言要来的强,这一刻她在心中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云梯已经攻上城墙,数以千计的蛮族人顺着云梯爬了上来,寡不敌众,城墙上的士兵死伤无数。

    晋楚尘意奋力抵抗,眼看银枪即将从他身后捅来,好在被赶来的林翯翀挡下,可剧烈的震动让他止不住咳嗽。

    “将军身子还没好,来这里作甚!”

    “我怎会看我同袍在此拼命,我却隐匿身形”。

    说不了两句,林翯翀和莫连生就加入了打斗,来前已经派将士传信回去,务必求太子速速派兵前来支援。

    沈灏溪看到外面惨烈的战况,嘱咐竹叶照顾好沈诗筠,也去了前线。

    “二皇子——”

    竹叶第一次主动抓住了沈灏溪的手腕,让沈灏溪高兴又悲伤,竟有一丝留念,但还是坚决地掰开了竹叶的手。

    “照顾好自己和筠儿”。

    他没有回头,他怕一旦回头就有了牵挂,没了视死如归的情怀何以杀敌。

    父皇说过,他沈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不惹战也绝不惧战。

    硝烟四起,战火满天,经过一个晚上的奋力抵抗总算是熬到了白天,远方太阳升起可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城墙上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晋楚尘意老泪纵横,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一夜之间殒命,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们。

    可现在不是悲伤之际,汗莫达只是暂时收兵,看他的动向并不打算放过他们,金泉关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可即便如此也经不起一轮轮的消耗。

    他们已经折损了一半的将士,汗莫达是打算趁他们虚要他们命,皇帝派兵起码半月有余,而在这段时间里,汗莫达势必要拿下金泉关。

    “金泉关一旦被破,西北边境危矣”。

    晋楚尘意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汗莫达破了金泉关,便可长驱直入上京都,到时候必然是生灵涂炭。

    沈权一手打下的江山会不复存在,而他年轻时用命守下的金泉关也会败在自己手中。

    “将军莫要慌”。

    林翯翀虽然身体现在不行,可是脑子还是清楚的,现在这种情况是定然不能先自乱阵脚。

    他认真部署,询问城中余粮还能撑几日,点清能上战场的将士人数,安排老弱妇孺先行避难。

    只是……

    只是此刻沈诗筠的身影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她该怎么办,如今让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汗莫达守在关外,大军无法撤退,若是秘密护送,人数上又不够,万一中途了意外……

    可是不走,又好像更加危险。

    “只是公主——”

    他还是发出了询问,毕竟沈诗筠是去是留也不是他能说了算,二皇子还在这里,哪轮到他来做主。

    “我不走,我留下来”。

    沈诗筠走进营帐,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不会走,她要和所有将士留在最后。

    “胡闹!”

    首先气急败坏的就是沈灏溪,“这不是过家家,你休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这一次是沈灏溪对上了沈诗筠坚定果敢的目光,竟有一丝陌生,他向来自由随性的妹妹这一刻变得格外刚毅。

    没了往日随散的性子,这一次她就是要和所有人共同进退。

    来时的路上,她看见被担架抬着的受伤将士,轻则面目全非,重则断臂少腿,哀嚎声不断。

    街道上到处都是死了丈夫、儿子或是父亲的女子哭喊声,他们没了家人该是何等悲哀。

    血腥味充斥着空气中,让沈诗筠闻了想吐,即便竹叶再三阻拦,她都不愿意躲。

    自小养尊处优的她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上次看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南阳的那位阿婆。

    接连几日的噩梦和昏迷不醒,可是现在这种更为血腥的场面,沈诗筠倒是不怕了,但是心痛无比。

    众人哭喊中,有女子痛斥,为何要抢了那蛮夷王的王妃,却无人知晓,他们口中的王妃就是嘉靖公主。

    可那又如何,公主又怎样,古有文成公主、后有昭君出塞,她们都可以舍一己之身为天下太平。

    她这受百姓敬仰的公主又为何不能牺牲自己,这一刻的沈诗筠才意识到这些年来的生活是有多么荒诞可笑。

    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还是有私心,哪怕一瞬呢,在林翯翀心中自己有不一样的意义。

    场面陷入沉寂,沈灏溪和沈诗筠怒目相对,谁都不服输,孔书锦赶忙出来打圆场。

    “公主现在离开也不见得是最好的方法,在这里起码能保证安危”。

    “我等保护公主,不辱使命”。

    三位将军也齐刷刷表明立场,这才劝说了沈灏溪。

    所有人之中,好像只有竹叶看明白了公主的心思,可她宁愿是自己多想,也不想自家公主舍生取义。

    整装军队,鼓舞士气,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战斗。

    “誓死护我家园!”

    所有人的声音响破天际,再次打起精神,上了战场。

    女子们再次目送亲人上了战场,擦不完的眼泪和叮咛不完的“平安回来”。

    人群后的沈诗筠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她的哥哥,她心爱的人冲在了最前面。

    可是她不能哭出声,因为她是公主,这些人是嘉靖的百姓。是父皇的子民,也是自己要守护的人。

    关外驻扎的汗莫达平静的坐在大帐内,听着传来的军报,丝毫不慌,这一次他有十足的把握,一雪前耻。

    五日,只需要五日,凭借现在金泉关内的状况,最多五日他就可以大破城门,踏在林翯翀的尸首上。

    夜幕再次降临,众将士做好了万足的准备,远方汗莫达的大军踏马而来,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

    千军万马的气势晃动着大地,关内的将士手握兵器,看此情景吞咽着口水,即便内心害怕,可却无一人退缩。

    因为身后的不光是嘉靖王朝,更有他们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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