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绝川,灵陨宗。

    由于袁忠每日为沈望朝送药,她的眼睛竟真的逐渐好转,已经可以睁开眼睛。虽然视力没有完全恢复,但是近距离范围内,已经可以看清周围事物,再加上她异乎常人的听力,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不再受视力影响。

    这一日,袁忠像往常一样,来到了沈望朝的房间。

    沈望朝总算可以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男人。她从没注意到袁忠的身材竟然如此高大,却长着一张白净又干净的脸,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几日,面对沈望朝的刁难,袁忠从不生气,从不呵斥,总是十分耐心地照顾她。

    “你的眼睛能看见了?”袁忠弯下腰,使两人的眼睛平视。

    沈望朝避开了他的目光,走上前,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胸膛。袁忠没有回避,只是将目光跟随在她细长白皙的指尖上。

    沈望朝面无表情,毫不避讳地摸着袁忠的身体,指尖划过他结实的胸肌。袁忠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自己却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产自东洹的蝉翼冰丝,这是你家里人给你做的衣服吧?”沈望朝收回了手,抬起头,“这么在乎自己的家人,却还帮着灵陨宗的伏虎对抗朝廷,你不知道这是死路一条吗?”

    袁忠听了这话,却毫无反应,“我知道的,因为就是我,挑起了灵陨宗和官家的矛盾。”

    沈望朝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双唇微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袁忠不屑一笑,“我知道你故意潜入灵陨宗,实则为了与朝廷军队里应外合,所以我想和你联手,杀死伏虎。”

    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审案,跟着审犯人是常有的事,这种套话我见多了。沈望朝心想。“你是伏虎的得意弟子,怎么会想杀死他呢?伏虎伤我眼睛,我对他怀恨在心,当然想杀死他。他带领灵陨宗打压蜀地子民,违抗官令,朝廷要杀他再正常不过。是你提出要把我当做人质,带回灵陨宗,如今又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袁忠的眼神平静得出奇,“我知道沈小姐不会相信我,我费尽心思瞒着伏虎,为你疗伤,就是想让你为我卸下防备。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告诉你,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望朝看着袁忠的眼睛,听着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八岁那一年,跟着大哥二哥来到蜀地,想要去百草山拜访一世医的程药仙。但是我们没有想到,在途中,会遇到灵陨宗的人,他们以为我们是一世医的弟子,强迫我们交出能治百病,化百毒的丹药。我大哥拼死拦住他们,想为我和二哥争取一线生机,却被那些人杀死了。二哥为了保命,只好谎称我们愿意归顺灵陨宗,希望求得一条生路。”袁忠说着,眼眶发红,声音有些哽咽。

    “那时的灵陨宗,虽是江湖五大门派之一,却遭世人唾骂,他们急需人才来扩大自己的势力。于是便把我们带到了千绝川,灵陨宗的人培养我们成为杀手,稍有不慎,便会遭到毒打。但是在宗内,我遇到了孤宁,她是我的师父。孤宁师父对我很好,她教我蛇蝎身法,陪我练武,她和我二哥两情相悦,我也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孤宁师父也是被强迫带到灵陨宗内,她便和二哥商议,共同逃出灵陨宗,可是计划失败了,逃跑那一夜,我们被人发现了……”说到这里,袁忠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低下头,平复着涌出的悲伤。

    “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沈望朝问道。

    “后来,二哥他为了保护我,对他们说是强迫带我走的,这件事与我无关。可是,宗主伏虎的弟弟——西罗,为了测试我的真心,要我亲手杀了二哥,我别无他法,只能……”袁忠停顿了一下,“西罗把孤宁强行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的惨叫声,隔得很远都听得到。第二天一早,我看到孤宁浑身是血,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被人抬了出来,和二哥一起,被西罗用火烧掉了……”

    沈望朝静静地听着,眼眸微微转动,看着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男人,陷入了沉思。孤宁?难道是孤烟师父的妹妹?

    袁忠抬起胳膊,拭去脸上的眼泪,握住了沈望朝的手,“所以我想要复仇,虽然西罗已经死了,但是灵陨宗还在,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遭受苦难,我想请你帮我。我在灵陨宗忍气吞声十几年,才换来伏虎的信任,我自己无法消灭灵陨宗,但是朝廷的军队可以。我知道,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救你,对吗?你怎样与外界联络?朝廷什么时候会出兵?”

    沈望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袁忠。

    袁忠啊袁忠,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就这点伎俩,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相信你,把父亲的计划告诉你。

    “好,我同意帮助你,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沈望朝说。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袁忠说道。

    沈望朝把手从袁忠的掌中收了回来,“在东洹的时候,只要我去杨家,总能碰到你,这不是巧合吧?”

    袁忠的眼神有些闪躲,“是……伏虎派我来监视你。”

    “为什么监视我?”

    “因为你是丞相的女儿,有很多弟子逃出了灵陨宗,投奔丞相府,所以他对丞相怀恨在心。他派我和几名弟子监视你,找机会杀了你,但是你的身边总会出现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保护你,我们无从下手。”

    沈望朝冷笑一声,“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是丞相的女儿。”

    袁忠点了点头。

    “你家里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他们不知,为了不引起灵陨宗的怀疑,我骗父母说大哥二哥在路上被强盗杀死,所以家里人对我照顾有加。”

    “你说谎。”沈望朝说道,“我调查过袁氏茶庄,袁大公子和二公子皆是庶出,只有你和四公子是嫡出。庄主对庶出的两个儿子根本不上心,即便去世,也没有为他们操办过多。你失踪了十年,你的父母却对外宣称你在外地念书,将袁诚留在身边,保护得很好。你其实早就明白父母的偏心,你虽是嫡出,却对茶艺丝毫不通,而袁诚虽是家中嫡出的最小的孩子,在制茶方面却有极高的天赋。你想借此机会,既除去灵陨宗,又能报复你的家人,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呀。”

    袁忠沉默了一会儿,“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的目标是灭掉灵陨宗,这一点我和你是一致的。”

    “那伏虎对你的信任程度有多高?”

    袁忠想了想,“在灵陨宗同一辈中,我的习武天赋是最高的,伏虎十分看重对我的培养,再加上我很听话,对他的命令从不反抗。他现在很信任我,只要是我说的,他几乎不会怀疑。”

    沈望朝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我现在就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朝廷军队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了。”

    “好,什么事。”

    “第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把我的雪莹软剑带过来。第二件事,我想请你想办法让整个灵陨宗的人回到总内,并告知他们,两天后需待在宗内一天,最好是待在室内,不要外出。”

    袁忠思考了一会儿,“好,这两件事我一定做到。”

    傍晚。

    袁忠走进伏虎的房间。伏虎坐在屋内,身前的桌子上摆放着酒肉,这几天天气湿热,他上半身没穿衣服,看起来十分疲倦,满脸的络腮胡十分杂乱,又粗又硬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扎了起来,又浓又粗的眉毛几乎连在了一起,眼皮上的肌肉松松垮垮,宽大的鼻子表面发亮,分不清是汗还是油。

    “宗主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很没精神。”袁忠笑着,为他倒上一碗酒。

    伏虎的眼睛从一堆肥肉中挤出来,“袁忠,我听说,你最近总往沈望朝那个小丫头的房间里跑,我让你看好她,你在做什么?”

    袁忠面不改色,“宗主,你知道的,沈望朝在东洹学武,算是我的半个家乡人,我平时闲的没事,便会进屋逗她。”

    伏虎懒得回答他,接过那碗酒,喝了下去,“我这几日总是胸闷气乏,吃了药也无济于事。这几日,百草山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袁忠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宗主多虑了,我们灵陨宗的情报弟子从来就没有出过差错,而且定期与宗内弟子联络,只是最近这几天,朝廷的军队活动频繁,宗内弟子更应该小心行事。”

    伏虎点了点头,“这么多弟子,只有你最让我放心。”

    “宗主,我夜观天象,再加上阅遍古籍,我断定后天是明华之日,到那时,万物复苏,祭拜天象,灵力最为充足,是最适合修炼的时机,万不可错过呀。我们从百草山一世医找到的渡清丹,可稳定心神,最适合修炼时服用。朝廷军队随时有可能攻进来,宗主,我们要趁此机会提升实力。等到朝廷出兵了,我们就用沈望朝作为人质,不怕引不出丞相沈修,到时候大仇得报,岂不快哉?”袁忠说道。

    “好!”伏虎的大手猛得一拍桌子,桌上的饭菜一震,“即刻传我宗主令,命所有弟子回到宗内,一天后,留在宗内修炼,不得外出。”

    “是,弟子这就去办。”袁忠抱拳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袁忠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走到守卫的弟子面前,“传宗主令,一天后,所有弟子全部回到宗内,不得外出。”

    “是!”

    袁忠又走向了储物室,两个人看守在那里。

    “袁师兄……”

    “宗主命我来取渡清丹。”袁忠打断了他说的话。

    “师兄请便。”

    袁忠走进了储物室,在角落里找到了雪莹软剑,他把软剑藏在宽大的衣袖中,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在架子上取下装有渡清丹的瓶子走了出去。

    “你,把这瓶渡清丹交给宗主。”袁忠对外面的一名弟子说道。

    “好的,师兄。”

    “袁师兄,你安排的,都做好了。”另一名弟子走了过来,递给袁忠一个包裹。

    “辛苦你了,回去吧。”袁忠又走向了沈望朝的房间,敲了敲门。

    “进。”

    袁忠推门而入,转身把门关上,看到沈望朝正坐在镜子前梳头。

    沈望朝刚洗漱完,一头如瀑般的长发全都散了下来,随着梳子而动,柔顺无比。她坐在椅子上,从袁忠的视角看,可以清楚地看到沈望朝的身体线条,她的身体很单薄,线条却很流畅。沈望朝虽然只有十五岁,但眼神和仪态却和成年女人相差无几,即便是在这破烂的小屋内,她单单是坐在那里,都掩盖不住她身上的端庄与大气。

    袁忠一时看呆了。

    沈望朝转过头,看着这个盯着自己的男人,却一点也不慌张,从容地说:“雪莹软剑带来了,放在桌子上吧。”

    袁忠将雪莹软剑从衣袖中拿出,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又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柔,“望朝,你真的好美。”

    “谢谢,我知道。”沈望朝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梳头。

    袁忠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又把嘴闭上了。他把包裹打开,放在床上,里面是沈望朝的玉锦衣,“你的衣服脏了,这衣服的布料十分名贵,我专门找人替你洗干净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他走后,沈望朝走到床前,拿出自己的衣服,这一身玉锦衣是父亲沈修专门为她定制的,看似朴素却做工复杂,看似单薄却内含玄机。这衣服的布料中加入了软甲丝,摸起来十分柔软却相当坚韧,普通的利器根本无法破坏。

    沈望朝微微一笑,心想:这袁忠出身普通,根本就看不出这衣服的玄妙所在,竟然还给我送了回来,真是可笑。

    清晨。

    沈望朝早早地醒了过来,她先是吃下了一颗药丸,然后穿好衣服,起身走到窗户前,打开了窗户,外面的光线还很暗,天尚未亮,整个灵陨宗十分安静,此时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沈望朝轻轻地关上了窗户,站在门口前,念起了秘术之语。

    潜伏在灵陨宗的宓深虫渐渐苏醒了过来,它们感应到了控制秘术,纷纷开始释放体内的毒素。随着天空越来越亮,宓深虫释放的毒素也越来越浓密。

    沈望朝身边的宓深虫爬到了她的肩膀上,透过门缝向外面释放毒素。过了一会儿,这只宓深虫体内的毒素差不多被释放完全了,宓深虫从她的肩膀上掉了下来,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这种毒素虽然是剧毒,却并不会立马发生作用,被人吸入体内后,大约半个时辰后才会中毒。

    沈望朝又走了回去,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

    不到一个时辰,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声响。接着,她听到了钥匙碰撞的叮当声和开锁的声音。

    沈望朝微微一笑,走到门口。门被打开了,陈展站在门口,“三小姐,计划开始了,我先送您离开吧。”

    她的脚刚一踏出门槛,就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两个人倒在了地上。宓深虫的毒素发挥作用了,原本负责看守沈望朝的两个灵陨宗弟子中毒昏迷了。看来伏虎并没有沈望朝想的那么傻,尽管他下令所有弟子今天留在宗内修炼,可还是安排了人手来看守自己。这两个人武功不高,内力不深,所以才很难抵抗这毒素。

    “不必了,你先去破坏灵陨宗内的攻击和防御机关,哦,对了,我们的人能进来了吗?”沈望朝问道。

    陈展无奈地摇了摇头,“三小姐,这伏虎当真是狡猾,他派了许多武功不低的人去看守入口,我们的人无法接近。不过,陈宓已经在利用宓深虫释放毒素,再过不久,入口的人就可以被我们解决。”

    距离午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沈望朝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否则很难全身而退。

    “陈展,我和你一起,按原计划行动,动作要快,不要打草惊蛇。”沈望朝微微皱眉,有些担心。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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