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注定（四）
洛颜猛然睁眼。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画面中两人相拥的那一刻。
回想起孤独一人，死于皇城的皇帝，内心不禁大恸。
好似有把刀直刺心脏，又狠狠绞上一圈，让她无法自控浑身上下止不住颤抖。
皇帝此刻还埋在她的肩上，两人之间鼻息可闻。
一股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力气，洛颜重重的把拥着她的皇帝推到一边，怒吼：“傻瓜，你就是个大傻瓜！”
自始至终他就是一心想推开她，不是吗？！
幻境的结局清清楚楚，他就是执意要死也是孤零零一人。
简直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被推开的皇帝无所谓随着她的力道往后一仰。
重新站直身体后他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她哭了。
在她恶狠狠推开自己之后，她却哭了。
哀哀的哭泣，泪水接连不断的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滑落。
她在为谁哭泣？
一定是为了另一个人吧？
那个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又算什么？
一个面目可憎阻碍有情人的混蛋？
可她为什么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哭呢？
还一边哭，一边向他伸出手。
她不是刚推开自己，如今伸手又是什么意思？
皇帝红了眼，他费力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问什么。
不知道自己该伸手还是该转头离开。
也许现在他看到的她伸手也是自己的幻觉，皆是自己欺骗自己。
她怎么可能在意他？
她心中最重要的分明是那一个——
皇帝满身萧索，最终选择转身就走。
而正在哭泣伤感的洛颜再也顾不得别的，看到皇帝转身，她彷佛看到另一个决绝离开的白衣身影。
来不及想眼前为何会出现幻象，她情急之下疾步往前冲。
连泪都来不及拭，洛颜对着皇帝的背影狠狠冲过去，往上一跳，七手八脚如蜘蛛结网缠住皇帝，死死坠在他身上。
她双臂合拢，牢牢锁在皇帝脖颈前，阻止他的离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又怒又怜：“大傻瓜！”
皇帝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跳上来拦住他。
两人从无如此亲昵，紧密纠缠在一起，身子贴着身子，脸贴脸，彼此间毫无缝隙。
他彻底僵住，仿若化作石雕，动弹不得。
洛颜不知自己为何会冲动之下做出如此举动，但她也没后悔之意，用尽全身力气阻止皇帝的离开。
仿佛他这一走，便会从她的世界彻底离开，不留半分痕迹。
***
半晌后皇帝方涩涩道：“你放开。”
洛颜摇头，之前面颊上沾着的泪水全部蹭在皇帝的脸上。
皇帝闭了闭眼睛，想要发力推开她。
可是洛颜实在抱的太紧，他不伤害她就根本无法离开。
皇帝最终只能恨声道：“你给我放开！”
此时此刻的他，并不像自己先前所说的那般能够接受她的施舍。
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洛颜摇头，坚定的拒绝。
她只想牵着那只手，让他不至于是一个人孤零零：“不。”
一想到他会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中静静逝去，她的心就痛的狠狠揪成一团，从头到脚如被寸寸凌迟。
皇帝的警告虚弱无力，像是溺水之人的无力挣扎：“再不放开我就对你不客气。”
洛颜反而抱得更紧，她就不信，皇帝为了甩开她而伤害她。
皇帝果然不舍得。
无法动作，他只能僵硬地梗着脖子，摆出十分骄傲的态度，但话音中始终有掩不住的破碎心伤：“你让开，朕让你放手！”
“不放！”
皇帝发怒：“不是方才你让朕滚开？”
洛颜心虚一秒，随即看到眼前皇帝的乌黑头发，胆气横生。
她反倒比皇帝更气盛，压根不带怕的与他对吼：“是我说的，谁让你的行为那会太差劲，还不让人发脾气？！”
皇帝被她气势压倒，声音小了点，不服气：“哼，发脾气！”
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洛颜见两人都平静些，抢着把话说在前边：“先声明，对你，我没有施舍、没有欺骗！”
她重重点头强调：“你说的什么叫做虚情假意的欺骗和施舍，你敢说它存在！它哪里存在了？”
皇帝从鼻孔哼了一声。
洛颜气得伸手掐皇帝的耳朵，没用力：“姐姐从认识你开始还待你不够好，我哪里有欺骗你，还一骗就是多年？”
她可不承认这些锅，不背！
皇帝深深吸口气，不做声。
洛颜疑惑：“难道我这些时日表达的还不够清楚，你居然怀疑我对你都是演出来的？”恨铁不成钢：“只看到一次异常，你就开始怀疑。你就没好好想想过，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
你那聪明的脑袋只是个摆设吗？！
皇帝讨饶：“你先松手，我想想。”
洛颜倒打一耙：“不松！难道你嫌弃我重了？背不动我？”
皇帝多少比她讲究点，费力地喘息着解释：“外边，外边有人……”
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哪点是淑女所为？
只要不是沈羡昌本尊，洛颜压根不带怕的。
她居然还有闲心扯着皇帝的耳朵玩，饶有兴趣地发现皇帝已是面红脖子粗：“反正都让你的人给控制了，若有沈府的人进来，你的人把他们都给打晕行不？”
完全不管不顾。
皇帝都想给她跪了，眼神发虚四处飘：“你先从我身上下来行吗？”
洛颜作势搂的更紧，语带威胁，如小恶魔的低语：“你还跑不跑？”
皇帝投降：“不走不走。”
洛颜这才撒手从他身上下来。
洛颜此刻是没脸没皮的状态，只求结果胜利，手段什么的完全不计较。而皇帝则是大写的尴尬，眼神盯着地板，好似地上凭空生出了一朵花。
两人许久都无言以对，直到洛颜受不了这种气氛，咳嗽两声打破平静：“站那儿做甚，不嫌腿痛！”
她可是全身上下累的很，好像劳作了几天几夜没得休息，脑袋还隐隐作痛。
皇帝依言与她在榻上坐了下来。
洛颜暂时没办法跟皇帝解释桃花簪这种异于寻常的事情，先发制人力求带过这件事：“你不是答应好好的，说是不夜闯沈府？”
“朕不安心……”皇帝不敢看她，眼神游移。
他能说自己在她离开之后就像是失了魂，坐立不安。
一想到洛颜今天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多犹豫，他的心就像被人重重掐了一把。
如坐针毡，到晚上根本待不住。
只得违背做人处事准则，上门做贼。
所以就抓她一抓一个准。
洛颜无力扶额。
这都叫什么，天降横祸？
皇帝看她不虞的神情，勉力辩解：“朕没夜闯，只是潜入……”没有惊动其他人。
有区别吗？
洛颜忍不住拿上次同样的话调侃他：“原来你喜欢做梁上君？”
皇帝脸上白了两分，无以自容：“就一次……”
也是，纯属灯下黑。
以为掌握情况的沈羡昌肯定想不到皇帝连日都不隔就要上门，还未来得及整顿府内巡防一事。
皇帝和他的人几乎是没费什么工夫就摸到了洛颜的居所。
想到此处，洛颜怒：“你又没敲门！”
皇帝看看外边的天色，不肯认罪：“这还不算晚，你又没在睡觉。”
洛颜给出一个凉凉的笑，语气带冷，眼睛半眯：“呦，半晌不见，青雀你的脸皮果然加厚许多，破罐子破摔，上门做贼还很理直气壮？”
吃不消她如此戏谑，皇帝利落摇白旗：“对不起。”
“哼哼。”
到底还是放不下刚才的事情，皇帝忍不住问道：“你为何……”
这事还真揭不开？
洛颜拼了老命打消皇帝的疑虑，都无果。
最终她只得捏着鼻子摆烂耍无赖：“你就当我间歇性抽风行不，就跟你小时候不能见血一般。”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皇帝流露出难受之色。
洛颜手叉腰，一指点在皇帝胸前：“我当时可什么都没说，也没嫌弃你拖油瓶。怎么，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反倒开始嫌弃我？”
皇帝不自在地往后仰身子，口中连连表示当然不会。
洛颜双手抱胸，肃然声明：“以后你再看到这种事情，麻烦先平静，听我解释。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行不？”
别闹这种你误会我我误会你的桥段，嫌不嫌累。
论幻境强买强卖的作风，洛颜觉得此时不同皇帝说清楚，以后误会绝对少不了，她可不想费劲巴拉解释前还得经过一副你不信我我不听我不听的折腾。
皇帝踌躇。
洛颜撒出杀手锏，恫吓：“你要不听我解释，我只能还这样，只要你不嫌勒的慌。”
皇帝想起方才两人的亲密接触，脸一红。
他能说不吗？
只能在洛颜的淫威下诺诺点头。
误会揭过，洛颜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全身松懈。
她捂着嘴打个哈欠问皇帝：“今晚需要我给你抱一床被子吗？”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还愿意让我……”在此留宿。
洛颜觉得皇帝态度中惊的成分大于喜。
她想了想，才记起不远处的隔壁院落还有一座大佛。
为了摘掉自己的责任，她补充一句：“只要你不怕明日被我大哥发现，我是无所谓。”
之前都已经在一个屋内睡过，洛颜也不觉得如今换个地方就得装模作样。
皇帝倒真不敢，毕竟顾忌太多，还是要脸皮的。
他轻轻咳一声，掩饰情绪：“没事，我坐一会就走。”
洛颜为皇帝斟了盏茶，关切道：“那你以后能不能待自己好一些？”
皇帝眼神疑问，不懂她提起这句话。
回想起皇帝临终时油尽灯枯的身体，洛颜难受，忧虑：“不能盯你吃饭作息，真让人放心不下……”
这家伙就不会顾惜自己的身体，早晚折腾掉小命。
皇帝留意到洛颜眼角眉梢的忧虑，他浅啜一口茶，犹豫许久不确定地提议道：“要不姐姐你入宫吧！”
这样他们就可以离的近一点，不用这般辛苦，想见面只能他悄悄来见她。
闻言洛颜第一个想起的是先前沈羡昌在马车上敲打她的一席话。
当即气得不打一处来：我给你当姐姐，你却想泡我？
她横眉怒瞪：“你说什么！入宫！！你敢让我去做你小老婆？！”
皇帝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茶，慌忙连连摆手，表明自己不敢如此做想：“没、没。”
洛颜暴怒拍桌子：“你早早给我息了这个念想。”
让她去跟一帮子女人争风吃醋，想也别想。
青雀你脸好大，别给我抽它的时候！
皇帝狼狈地打理自己的仪容，安抚变脸的洛颜，弱弱道：“真没有、真没有。”
“哼！”最好不要有，否则咱们两个真没法再做朋友。
洛颜不放心，但又见皇帝投降的利索，没法揪着他的领子摇晃强调，只得悻悻做罢。
又稍坐片刻，听得屋外有人小声催促时间到，皇帝起身准备离开。
在送他走的时候，洛颜到底不舍得，不放心连连叮嘱：“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别让人担心。”不要像上一个幻境一样，最终把自己折腾的形销骨立，看着就让人心疼。
皇帝的目光坠在她身上，忽然带了点说不出的沉沉意味。
洛颜挥手，发现皇帝眼珠转都不转一下：“怎么了？”
皇帝不答话，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只点头：“好。”
“那，我走了？”
“好的。”
洛颜即便再不放心，也只能看着皇帝离开。
就在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瞬间，洛颜忽然上前两步唤住已经没入暗影中的人：“青雀！”
“怎么了？”皇帝转身，不解的目光落在宁寂灯火下一脸担忧的女子身上。
洛颜微微踟蹰。
皇帝站在原地停留片刻，见她一直神情怔怔望着自己不说话，微微叹了一声。
他拿过侍人手中的气死风灯，又重新回头走了过来。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远远看去，犹如一副画卷。
此刻草丛间的虫儿鸣叫轻了声，连周遭的空气也似迟缓了流动，无声的宁静在漫溢。
皇帝望着她轻声承诺：“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洛颜定定抬头，此刻的皇帝是他又不似他。
漆黑的发在灯光下竟像是镀上了一层霜华，陌生又熟悉。
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从她眼底扩散开：“真的？”
皇帝颔首：“真的。”
“保证不会再为了处理国事熬夜，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洛颜口中把她能想的全部数落了一遍。
皇帝失笑：“我尽量。”
洛颜小声嘟囔：“就知道……”
青雀从小到大都是好强的性格，到现在肯定难改。
皇帝忽然伸出空着的手，在洛颜意外的目光中，将她的额前一缕凌乱的发理整齐，神态带悠然的笑：“好了好了，我知道，都知道。天已经很晚了，姐姐回去休息吧。”
“好……”
在皇帝离开后，洛颜按住隐隐抽疼的太阳穴。
奇怪，方才在皇帝在的时候，她就没这个感觉。
这次的痛跟之前的痛又不一样，更多像是记忆突兀缺少了一段，急需东西填补的空虚。
怎么了？
需用什么填补？
她隔着窗子茫然抬头看天。
此刻上空乌云密布，遮住了月亮的所有光辉，好像怪物已将月亮吞噬入腹。
她的视线死死锁在天幕上。
眼睛眨也不眨。
慢慢地，乌云悄然收缩、散去。
一轮圆月无声在院中遍撒清辉。
洛颜轻轻笑了。
伸手摸着额头，她想：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此时在抬头看月亮呢？
心满意足回卧房，她昏沉沉一头扎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知。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画面中两人相拥的那一刻。
回想起孤独一人，死于皇城的皇帝，内心不禁大恸。
好似有把刀直刺心脏，又狠狠绞上一圈，让她无法自控浑身上下止不住颤抖。
皇帝此刻还埋在她的肩上，两人之间鼻息可闻。
一股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力气，洛颜重重的把拥着她的皇帝推到一边，怒吼：“傻瓜，你就是个大傻瓜！”
自始至终他就是一心想推开她，不是吗？！
幻境的结局清清楚楚，他就是执意要死也是孤零零一人。
简直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被推开的皇帝无所谓随着她的力道往后一仰。
重新站直身体后他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她哭了。
在她恶狠狠推开自己之后，她却哭了。
哀哀的哭泣，泪水接连不断的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滑落。
她在为谁哭泣？
一定是为了另一个人吧？
那个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又算什么？
一个面目可憎阻碍有情人的混蛋？
可她为什么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哭呢？
还一边哭，一边向他伸出手。
她不是刚推开自己，如今伸手又是什么意思？
皇帝红了眼，他费力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问什么。
不知道自己该伸手还是该转头离开。
也许现在他看到的她伸手也是自己的幻觉，皆是自己欺骗自己。
她怎么可能在意他？
她心中最重要的分明是那一个——
皇帝满身萧索，最终选择转身就走。
而正在哭泣伤感的洛颜再也顾不得别的，看到皇帝转身，她彷佛看到另一个决绝离开的白衣身影。
来不及想眼前为何会出现幻象，她情急之下疾步往前冲。
连泪都来不及拭，洛颜对着皇帝的背影狠狠冲过去，往上一跳，七手八脚如蜘蛛结网缠住皇帝，死死坠在他身上。
她双臂合拢，牢牢锁在皇帝脖颈前，阻止他的离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又怒又怜：“大傻瓜！”
皇帝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跳上来拦住他。
两人从无如此亲昵，紧密纠缠在一起，身子贴着身子，脸贴脸，彼此间毫无缝隙。
他彻底僵住，仿若化作石雕，动弹不得。
洛颜不知自己为何会冲动之下做出如此举动，但她也没后悔之意，用尽全身力气阻止皇帝的离开。
仿佛他这一走，便会从她的世界彻底离开，不留半分痕迹。
***
半晌后皇帝方涩涩道：“你放开。”
洛颜摇头，之前面颊上沾着的泪水全部蹭在皇帝的脸上。
皇帝闭了闭眼睛，想要发力推开她。
可是洛颜实在抱的太紧，他不伤害她就根本无法离开。
皇帝最终只能恨声道：“你给我放开！”
此时此刻的他，并不像自己先前所说的那般能够接受她的施舍。
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洛颜摇头，坚定的拒绝。
她只想牵着那只手，让他不至于是一个人孤零零：“不。”
一想到他会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中静静逝去，她的心就痛的狠狠揪成一团，从头到脚如被寸寸凌迟。
皇帝的警告虚弱无力，像是溺水之人的无力挣扎：“再不放开我就对你不客气。”
洛颜反而抱得更紧，她就不信，皇帝为了甩开她而伤害她。
皇帝果然不舍得。
无法动作，他只能僵硬地梗着脖子，摆出十分骄傲的态度，但话音中始终有掩不住的破碎心伤：“你让开，朕让你放手！”
“不放！”
皇帝发怒：“不是方才你让朕滚开？”
洛颜心虚一秒，随即看到眼前皇帝的乌黑头发，胆气横生。
她反倒比皇帝更气盛，压根不带怕的与他对吼：“是我说的，谁让你的行为那会太差劲，还不让人发脾气？！”
皇帝被她气势压倒，声音小了点，不服气：“哼，发脾气！”
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洛颜见两人都平静些，抢着把话说在前边：“先声明，对你，我没有施舍、没有欺骗！”
她重重点头强调：“你说的什么叫做虚情假意的欺骗和施舍，你敢说它存在！它哪里存在了？”
皇帝从鼻孔哼了一声。
洛颜气得伸手掐皇帝的耳朵，没用力：“姐姐从认识你开始还待你不够好，我哪里有欺骗你，还一骗就是多年？”
她可不承认这些锅，不背！
皇帝深深吸口气，不做声。
洛颜疑惑：“难道我这些时日表达的还不够清楚，你居然怀疑我对你都是演出来的？”恨铁不成钢：“只看到一次异常，你就开始怀疑。你就没好好想想过，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
你那聪明的脑袋只是个摆设吗？！
皇帝讨饶：“你先松手，我想想。”
洛颜倒打一耙：“不松！难道你嫌弃我重了？背不动我？”
皇帝多少比她讲究点，费力地喘息着解释：“外边，外边有人……”
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哪点是淑女所为？
只要不是沈羡昌本尊，洛颜压根不带怕的。
她居然还有闲心扯着皇帝的耳朵玩，饶有兴趣地发现皇帝已是面红脖子粗：“反正都让你的人给控制了，若有沈府的人进来，你的人把他们都给打晕行不？”
完全不管不顾。
皇帝都想给她跪了，眼神发虚四处飘：“你先从我身上下来行吗？”
洛颜作势搂的更紧，语带威胁，如小恶魔的低语：“你还跑不跑？”
皇帝投降：“不走不走。”
洛颜这才撒手从他身上下来。
洛颜此刻是没脸没皮的状态，只求结果胜利，手段什么的完全不计较。而皇帝则是大写的尴尬，眼神盯着地板，好似地上凭空生出了一朵花。
两人许久都无言以对，直到洛颜受不了这种气氛，咳嗽两声打破平静：“站那儿做甚，不嫌腿痛！”
她可是全身上下累的很，好像劳作了几天几夜没得休息，脑袋还隐隐作痛。
皇帝依言与她在榻上坐了下来。
洛颜暂时没办法跟皇帝解释桃花簪这种异于寻常的事情，先发制人力求带过这件事：“你不是答应好好的，说是不夜闯沈府？”
“朕不安心……”皇帝不敢看她，眼神游移。
他能说自己在她离开之后就像是失了魂，坐立不安。
一想到洛颜今天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多犹豫，他的心就像被人重重掐了一把。
如坐针毡，到晚上根本待不住。
只得违背做人处事准则，上门做贼。
所以就抓她一抓一个准。
洛颜无力扶额。
这都叫什么，天降横祸？
皇帝看她不虞的神情，勉力辩解：“朕没夜闯，只是潜入……”没有惊动其他人。
有区别吗？
洛颜忍不住拿上次同样的话调侃他：“原来你喜欢做梁上君？”
皇帝脸上白了两分，无以自容：“就一次……”
也是，纯属灯下黑。
以为掌握情况的沈羡昌肯定想不到皇帝连日都不隔就要上门，还未来得及整顿府内巡防一事。
皇帝和他的人几乎是没费什么工夫就摸到了洛颜的居所。
想到此处，洛颜怒：“你又没敲门！”
皇帝看看外边的天色，不肯认罪：“这还不算晚，你又没在睡觉。”
洛颜给出一个凉凉的笑，语气带冷，眼睛半眯：“呦，半晌不见，青雀你的脸皮果然加厚许多，破罐子破摔，上门做贼还很理直气壮？”
吃不消她如此戏谑，皇帝利落摇白旗：“对不起。”
“哼哼。”
到底还是放不下刚才的事情，皇帝忍不住问道：“你为何……”
这事还真揭不开？
洛颜拼了老命打消皇帝的疑虑，都无果。
最终她只得捏着鼻子摆烂耍无赖：“你就当我间歇性抽风行不，就跟你小时候不能见血一般。”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皇帝流露出难受之色。
洛颜手叉腰，一指点在皇帝胸前：“我当时可什么都没说，也没嫌弃你拖油瓶。怎么，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反倒开始嫌弃我？”
皇帝不自在地往后仰身子，口中连连表示当然不会。
洛颜双手抱胸，肃然声明：“以后你再看到这种事情，麻烦先平静，听我解释。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行不？”
别闹这种你误会我我误会你的桥段，嫌不嫌累。
论幻境强买强卖的作风，洛颜觉得此时不同皇帝说清楚，以后误会绝对少不了，她可不想费劲巴拉解释前还得经过一副你不信我我不听我不听的折腾。
皇帝踌躇。
洛颜撒出杀手锏，恫吓：“你要不听我解释，我只能还这样，只要你不嫌勒的慌。”
皇帝想起方才两人的亲密接触，脸一红。
他能说不吗？
只能在洛颜的淫威下诺诺点头。
误会揭过，洛颜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全身松懈。
她捂着嘴打个哈欠问皇帝：“今晚需要我给你抱一床被子吗？”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还愿意让我……”在此留宿。
洛颜觉得皇帝态度中惊的成分大于喜。
她想了想，才记起不远处的隔壁院落还有一座大佛。
为了摘掉自己的责任，她补充一句：“只要你不怕明日被我大哥发现，我是无所谓。”
之前都已经在一个屋内睡过，洛颜也不觉得如今换个地方就得装模作样。
皇帝倒真不敢，毕竟顾忌太多，还是要脸皮的。
他轻轻咳一声，掩饰情绪：“没事，我坐一会就走。”
洛颜为皇帝斟了盏茶，关切道：“那你以后能不能待自己好一些？”
皇帝眼神疑问，不懂她提起这句话。
回想起皇帝临终时油尽灯枯的身体，洛颜难受，忧虑：“不能盯你吃饭作息，真让人放心不下……”
这家伙就不会顾惜自己的身体，早晚折腾掉小命。
皇帝留意到洛颜眼角眉梢的忧虑，他浅啜一口茶，犹豫许久不确定地提议道：“要不姐姐你入宫吧！”
这样他们就可以离的近一点，不用这般辛苦，想见面只能他悄悄来见她。
闻言洛颜第一个想起的是先前沈羡昌在马车上敲打她的一席话。
当即气得不打一处来：我给你当姐姐，你却想泡我？
她横眉怒瞪：“你说什么！入宫！！你敢让我去做你小老婆？！”
皇帝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茶，慌忙连连摆手，表明自己不敢如此做想：“没、没。”
洛颜暴怒拍桌子：“你早早给我息了这个念想。”
让她去跟一帮子女人争风吃醋，想也别想。
青雀你脸好大，别给我抽它的时候！
皇帝狼狈地打理自己的仪容，安抚变脸的洛颜，弱弱道：“真没有、真没有。”
“哼！”最好不要有，否则咱们两个真没法再做朋友。
洛颜不放心，但又见皇帝投降的利索，没法揪着他的领子摇晃强调，只得悻悻做罢。
又稍坐片刻，听得屋外有人小声催促时间到，皇帝起身准备离开。
在送他走的时候，洛颜到底不舍得，不放心连连叮嘱：“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别让人担心。”不要像上一个幻境一样，最终把自己折腾的形销骨立，看着就让人心疼。
皇帝的目光坠在她身上，忽然带了点说不出的沉沉意味。
洛颜挥手，发现皇帝眼珠转都不转一下：“怎么了？”
皇帝不答话，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只点头：“好。”
“那，我走了？”
“好的。”
洛颜即便再不放心，也只能看着皇帝离开。
就在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瞬间，洛颜忽然上前两步唤住已经没入暗影中的人：“青雀！”
“怎么了？”皇帝转身，不解的目光落在宁寂灯火下一脸担忧的女子身上。
洛颜微微踟蹰。
皇帝站在原地停留片刻，见她一直神情怔怔望着自己不说话，微微叹了一声。
他拿过侍人手中的气死风灯，又重新回头走了过来。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远远看去，犹如一副画卷。
此刻草丛间的虫儿鸣叫轻了声，连周遭的空气也似迟缓了流动，无声的宁静在漫溢。
皇帝望着她轻声承诺：“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洛颜定定抬头，此刻的皇帝是他又不似他。
漆黑的发在灯光下竟像是镀上了一层霜华，陌生又熟悉。
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从她眼底扩散开：“真的？”
皇帝颔首：“真的。”
“保证不会再为了处理国事熬夜，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洛颜口中把她能想的全部数落了一遍。
皇帝失笑：“我尽量。”
洛颜小声嘟囔：“就知道……”
青雀从小到大都是好强的性格，到现在肯定难改。
皇帝忽然伸出空着的手，在洛颜意外的目光中，将她的额前一缕凌乱的发理整齐，神态带悠然的笑：“好了好了，我知道，都知道。天已经很晚了，姐姐回去休息吧。”
“好……”
在皇帝离开后，洛颜按住隐隐抽疼的太阳穴。
奇怪，方才在皇帝在的时候，她就没这个感觉。
这次的痛跟之前的痛又不一样，更多像是记忆突兀缺少了一段，急需东西填补的空虚。
怎么了？
需用什么填补？
她隔着窗子茫然抬头看天。
此刻上空乌云密布，遮住了月亮的所有光辉，好像怪物已将月亮吞噬入腹。
她的视线死死锁在天幕上。
眼睛眨也不眨。
慢慢地，乌云悄然收缩、散去。
一轮圆月无声在院中遍撒清辉。
洛颜轻轻笑了。
伸手摸着额头，她想：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此时在抬头看月亮呢？
心满意足回卧房，她昏沉沉一头扎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