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娉婷不在城寨而信一在围攻里丧生又重生到小时候的话——

    信一向来懂事,不过,在某个发热高烧夜后,自噩梦中挣脱的他变了,变得更高,又在练武一道上变得更加勤力。

    谁也不会知道他多珍惜重来的机会。

    硬气功是吧?他绝对破得到!

    不过,离事情的发生还远在二十年后,还有得准备,但故人却近在咫尺。

    小时候的她就那么可爱了。信一眼浸浸地盯着娉婷,看着她动作利索地打糖水给客人,算数算得又快又准,心中满是柔软。

    “还要一碗?”娉婷面向了新一,委婉地问。

    信一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癫跑来她们档口坐了半天,糖水都吃了三碗。

    “嗯!”怎么也看不够的信一只想再看多一阵子娉婷,无视自己作为小孩子的肚子已经够撑了。

    既然客人叫到,娉婷还是又端上了一碗豆腐花给信一,还特地给多了一勺黄糖水下去。

    信一傻乎乎对娉婷笑着,手下意识地舀豆腐花吃,这样的行为胃实在是顶不住猛地给了他一个“提醒”——信一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还因为动作太大手肘撞倒了碗致使豆腐花洒了一桌子

    娉婷见状去拿毛巾擦拭收拾。

    “对唔住,我唔系有心噶,我自己来得了。”信一练忙道歉抢过毛巾收拾。

    娉婷笑着说没关系,递去垃圾桶给信一。

    可是,小孩子还不太能很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即使是娉婷也一样,信一还是察觉到了她看似不介意的笑容下的排斥,立刻大受打击,他可从来没有受过娉婷的嫌弃!

    看来不能操之过急。

    所以——

    一只风筝突然自娉婷的窗下伸出招摇,接着是风筝后窜出的信一,他向她热情地邀请:“婷婷,去放纸鹞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叫她糖水妹,整天婷婷长婷婷短的叫,好像他们是关系多亲切的朋友。

    娉婷为难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作业本拒绝道:“我还要写功课。”

    “少写一阵子你都唔会退步噶。”信一没有放弃,还连连拍起窗台来鼓动催促,“来啦~来嘛~”

    她确实没有看过放风筝,很好奇。娉婷被信一磨得动摇,最终还是答应了。

    为方便,她被信一教唆直接自窗台出去,他还非常自觉递出手给她握住借力。

    狡猾的罗密欧成功诱骗了心仪的朱丽叶跟自己私奔一般。

    他顺势拉着她走,再也没松开手。

    这一次的童年,他们一起放了风筝。

    然后,信一的头就挨了龙卷风一拳头——因为他擅自带走了娉婷,导致了娉婷妈妈沈如兰回来不见一向乖乖在家做功课的女儿,以为女儿被拐子佬拐走了,哭着跑去找龙卷风求助要找女儿。

    好在是大乌龙。

    待母女俩离开后,龙卷风斜眼睨着一副我知错我下次大概应该可能不会再犯的信一,怀疑地逗问:“你钟意人地啊?”

    “系呀!”蔫巴着脑袋的信一立刻来了精神即答。

    一往无前的气势,好像就此认定了一样。

    “切。”龙卷风用眼神掂量着信一这个小屁孩,嗤笑道:“花痴仔。”

    五六岁的细路仔,一时喜欢得几深?支持得几耐?

    量化结果是:两颗牙。

    花痴仔日日凑人家档口饮糖水饮到乳牙都蛀坏,疼痛蔓延钻入神经都要龇牙咧嘴地给笑给糖水妹看。

    成功打动到人——陪他去看牙科。

    好在城寨最不缺的就是牙科。

    坏掉的乳牙被拔除,甚至不需要麻醉,只那么一瞬间还没让人反应就脱离了牙床,留下两个不断渗血的空洞,以酒精棉球填补。

    痛吗?痛到死。麻吗?麻到毙。缺失曾经拥有部分的难受让人难以习惯,但是,信一拉着娉婷的手,依然努力在笑。

    没关系的,曾经失去的一切,他这一次会抓紧的,不会再失去的。

    娉婷礼貌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容,主动反握住他的手,柔柔软软的温暖,她还提出要延续两个人的相处时间:“去扔屋顶?”

    可以跟娉婷营造更多共同回忆,信一当然乐意,他重重地点头,令到口腔里面的湿重棉球拉扯伤口,获得佐证实感的痛楚。

    没根据的习俗,将换掉的牙齿扔上屋顶,小孩子未来就会长得更高,更健康。

    信一自己扔飞了一颗,还交珍宝一样将另一颗给娉婷帮自己扔。

    “婷婷,你信唔信,我以后一定会高过你!”扔完后,信一对娉婷说得笃定,即使此刻的他矮过她一头,说话还要仰望她,“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知道未来。

    “我信。”娉婷肯定地对信一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素无来往的信一会突然亲近自己,但她能感觉得到,信一对她的感情跟妈妈对她的感情十分类似。

    虽然那个人对自己跟妈妈都很坏,但是妈妈还是把他当家人,他死去了,妈妈等于失去了生命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对她怀着“我只有你了”的敏感同紧张,但又不想给她负担上这种过度的在意而总是粉饰太平,给她轻松快乐的一面。

    虽然不知道缘故,但信一也对她怀抱着类似的情感。熟悉得她不需要怀疑,接受良好。

    “我信你。”娉婷伸手缓缓抚摸着信一的脑袋,如同她安抚妈妈那样,以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宽宥安慰信一,“所以,不用证明也没关系。”

    信一愣住了,自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们是朋友。”她亲口承认给他名义,“所以,不用以饮糖水的名目也可以找我。”

    “所以……”

    娉婷的手自信一顺滑的短发下落,到脸颊处轻轻以手背碰了碰他僵住的梨涡。

    “难受的话,不笑也可以。”

    隔着还未发生的年月光景,他看到了未来的她。信一再也按耐不住情绪闷头抱住了娉婷,肆意颤抖。

    他谁也没有告诉,那些夜夜发的噩梦,里面的内容有多真实多恐怖,仿佛说出来就会成真,于是只许自己一个人背负。也害怕,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来,现实告诉他从未得到奇迹优待,龙爷因他无能而惨死面前,十二少、四仔、洛军……无论是谁,他一个也救不了,连自己都冇埋,连最后一面都见她不到,现在所有的“失而复得”全部只是死前的妄想……

    ……

    娉婷闻到了铁锈味,那是自己怀中嘶鸣嚎叫的幼兽哈气带出的血腥,热乎乎地喷吐着痛苦。

    真可怜啊。娉婷静静地搂住了比自己矮小的信一,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真可怜啊。内里灵魂是成熟大人的青年反而要靠着真正的孩子来给予安慰。

    原来有些关系,即使重生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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