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明越是这么想,就越是难以安心养病。曾经还年幼的时候对母后的种种钦佩现在都变成了忌惮。

    更别提,母后手里还有一个自己的儿子!

    赵开明登基之前,不曾想过为什么自己的父皇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衰老,不肯对自己这个太子好一点。可是等到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的时候,赵开明才觉得:权利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自己一句话就能叫人死!有时候自己坐在高位看那些拜见的朝臣真的觉得就如同一群蝼蚁一般,而自己就是那个主宰着这一群蝼蚁生死存亡的神!

    而母后呢?虽然母后不过是个女人,可是权利的美好对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美好的。母后已经处理朝政这么久了,母后怎么就不能和自己一样,对那至高的位置生出向往呢?

    不行,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自己不过做皇帝十年都没有到!凭什么!凭什么将这样的好位置让给别人去!

    赵开明抓进了被子:北齐向来男尊女卑,母后是不可能登基的。她只能一直这样处理朝政,却不能站在台前。所以,要么自己一直病着——就像当初对父皇做的那样;要么,母后干脆就除掉自己,扶持着赵司礼,便是一劳永逸了!

    赵开明想的心中愤恨,牙齿咬在嘴唇上出了血印都不觉,只是暗暗在想,必须要除掉赵司礼!当初刘家的时候就要打算除掉赵司礼,偏偏母后从中作梗,现在想来,母后是不是早有扶持一个孩子自己享受这权利的预谋?

    赵开明又盘算着字迹病了这一两个月,足以改变许多事。武将之中尽是孙家的人,岂不是更便宜了母后?自己倒不如命亲卫兵行事······

    赵开明想的入神,一旁伺候的小仆婢看着皇上那张扭曲阴狠的面容,吓得低着头不敢看。

    父皇如何驾崩,赵开明心中十分清楚,是故到了这一次,他怀疑所有的一切。太医来看过,开的药,他都偷偷倒进了花瓶里。

    药不曾喝,病情自然反而是加重了。

    太后悄悄叫去了太医:“哀家的话你们还记得吧?皇上乃是北齐的希望,若是皇上治不好,你们太医院就一起去给皇上陪葬!为何皇上的病反而是加重了?”

    那太医吓得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太后威仪太甚,太医连忙解释:“启禀太后娘娘,臣等为皇上看诊时的确觉得皇上是要好转。可是如今皇上陡然加重,臣等也实在是不知道为何呀。不过臣今日把脉,瞧着皇上的脉象虚浮,其中邪毒肆意入侵,而······”

    太后不耐烦地说:“别给哀家说这些,直说!”

    太医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心一横:“太后娘娘,臣怀疑皇上未曾好好服药,这才导致病情加重!”

    太后没说话,心内却翻起了波涛:不曾用药?怎会?

    “哀家不管这些,你只要记得,皇上若是不好,你们都一起陪着皇上去就是了!下去吧!”打发走了太医,太后的心沉重起来。

    “去看看皇上。”太后吩咐一声,翠荷连忙命人准备了轿撵。

    这一次到了宫外,太后却不许太监仆婢们通传。自己下了轿撵由翠荷搀扶着一步一步走进去。到了寝殿外却看到站着一排仆婢。

    翠荷瞧一眼太后,便立即对着那些小仆婢招手,又将食指搭在唇上示意她们安静。

    那几个小仆婢跑着过来,跪成一排。翠荷便问:“你们几个糊涂东西,如何都守在殿外?皇上身边可留人伺候了?”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回翠荷姑姑的话,皇上说他喝了药要睡一会儿,不喜欢旁边有人,于是叫我们都出来的。”

    翠荷又问:“皇上的药可喝了?”

    “药煎好后放在小案上了,皇上说他不用我们伺候喝药。”那小仆婢又连忙说:“不过仆婢已经备好了果脯蜜饯,皇上吃完就可以压压的。”

    太后此时已经大踏步向前走去,翠荷连忙交代一声:“你们都别出声。”

    太后站在小窗外,因为赵开明病着怕受寒,那小窗只打开了一道小缝,太后就站在那小缝后看着赵开明将一碗药倒进了花瓶里,又把空碗搁在了小案上。

    太后忍不住身子一摇,恰好翠荷感到身边,扶住了太后。太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就向外走。走到那些小仆婢身边交代:“哀家今日来过的事,不要告诉皇上。若是走漏风声,你们都不必活了。”

    太后一路上都沉着脸,翠荷赶到的时候只接住了太后微颤的身子,也不知道太后到底看见什么了,这么失魂落魄。也识趣的保持着沉默。

    太后回到自己殿内就命所有人退出去:“都出去!哀家要静静。”

    太后以手覆面,只觉得面上全是湿润:知子莫若母,看见赵开明偷偷将药倒掉的画面时她就已经晓得了为何!因为赵开明在忌惮自己!他竟然忌惮自己!竟然防备着自己!这可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这可是自己从小悉心培养长大的儿子!竟然忌惮着自己!他在怕什么?他是在怕自己这个做娘亲的会暗暗害他不成?

    真可笑啊!太后又忍不住笑起来:自己这一辈子!自己是孙鼎嫡女!因为父亲立下赫赫战功,先祖特意赐婚于自己!自己先是嫁给先帝做了王妃,后来陪着先帝夺嫡,先帝登基做了皇帝,自己也就变成了皇后!自己的父亲更是先祖亲自提匾的《天下第一将》!

    何等风光!自己又是何等尊贵!

    后来自己又有了身孕,她以为这是自己幸福的开始,却没想到孩子出生以后一切却都变了。

    自己生了孩子,虽然孩子被立为太子,可是她知道先帝并不喜悦。而她的心中却没有那种十足的幸福,反而是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发生,那是不好的事。

    果然,孩子还不足一岁,先帝就扩充了后宫。那么多青春靓丽的美人儿进宫,各个都鲜艳明媚,美得各有千秋。她有点不安,却安慰自己:自己总是皇后,自己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

    可是很快的,一个御史得了先帝的青睐,他的嫡女进了宫,先帝真是喜欢她啊!不仅搜罗天下奇珍异宝,还准许她随着心情回自己娘家归宁。

    是羡慕吗?还是嫉妒?太后自己也忘记了当时的心情,却安慰自己没关系,自己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将,她的父亲不过是个御史。

    但很快的,那小小的御史就步步青云,父女俩宫里、朝堂的彼此照应一般升迁。后来,那御史做了宰相,那女儿也做了华妃,盛宠无二。

    太后这才感到了浓浓的压迫感,恍然间觉得自己的皇后之位、甚至是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也要不保。就在这时候,华妃怀孕了,太后几乎是夜夜做噩梦:梦见自己的皇后之位不保,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名叫孙馥的女人带着一个被厌弃的儿子可怜度日!

    幸好华妃生得是个女儿。可是先帝多疼爱那个女儿啊!小公主就算是坐上了龙椅,身边人都吓坏了,先帝却也只是呵呵一笑,宠溺的看着小公主,命工坊的人给小公主打造一个小龙椅玩儿!

    太后简直不敢想,如果华妃生出了皇子,岂不是?

    所以太后下手了。从此华妃再无所出,太后放心了。可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在自己一心盯着后宫盯着华妃的时候,陆清溪也悄悄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宫外的军中不知不觉间,孙家大权旁落,陆清泽竟俨然成了北齐的第一武将。

    她恼恨,她命父亲快些夺回军权。可是父亲这些年沉迷酒色享受,早就失去了战场厮杀的锐气;更可恨的是,也许是天要亡孙家,孙家年轻一辈竟然无人有那样的资质、潜力去与陆清泽一搏。

    太后又开始失眠、又开始做噩梦。仿佛,朝夕之间,自己就会失去皇后之位,自己的儿子也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也或许在新帝登基以后会被寻个错处杀掉!

    太后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殚精竭虑,她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只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很高兴,命运又一次眷顾了她,也许是为了补偿她做皇后这十数年的担惊受怕,这次很成功!自己终于是太后了,可以安享晚年。

    可命运又和自己开起了玩笑,自己的儿子,竟然在忌惮着自己!如今不过是忌惮,那未来呢,他会向自己下手吗?自己扪心自问,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赵开明,可他为什么要忌惮自己的母后呢?

    太后又哭又笑,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好像自己的这一生都是个笑话,自己一心去保全的,竟然在私下里忌惮着自己!难不成,竟然会害怕自己对他下手吗?

    太后突然有了冲动,想要离开这里,想要离开这吃人的皇宫!在这里,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如今就连母子也要彼此提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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