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当我们在喝血时,我们在喝什么

    “以人类的伦理常识而论,‘吸血冲动’毫无疑问是一种缺陷。”藤丸立香这样对德克尔说。

    “我不敢说我完全理解你们在万年来为了对抗‘红渴’而付出了多大代价,到底因为这个问题而不得不处决了多少兄弟,但我还是不得不做出这个不情之请:至少在我们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的过程中,请将它看作一种,自圣血天使的基因模板上便决定了的‘设计上的特性’。”

    作为圣血祭司,理性上,德克尔清楚,在每一个圣血天使兄弟几乎都无法逃避这种由对鲜血的渴望而引起的疯狂症状的情况下,这种“被基因模板决定的设计特性”论调并非站不住脚。但感性上,他绝对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你的意思是,造就这种缺陷的并不是由于战团的基因种子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产生了变异,而是――”

    来自帝皇灵能的压力陡然间增加,一点微弱的灼痛感透过了圣血祭司的臂甲烧在他的皮肤上。这一点点痛觉对阿斯塔特来讲几乎可以无视,但却不知为何,成功地令他快要沸腾的思绪冷静了下来。

    “――冷静一点,德克尔先生,我们都想尝试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吗?”少女的声音不急不徐,“目前,我们对这个问题恰好有一个溯源理论,而只有知道这种缺陷本身为何形成,以及它的运行机制,我们才能对此对症下药,着手尝试治愈它,不是吗?”

    “我插一句。”在医疗研究等问题上分外严谨的阿斯克勒庇俄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从圣血天使的生理机制上来看,想要‘治愈’吸血冲动,显而易见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我目前准备进行的尝试,也不过是试图寻找一种将这种‘吸血冲动’无害化的引导方式。”

    灵能的压力缓缓散去,但德克尔依然紧张地握着腰间的爆弹枪:“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刚刚立香也说了,究其本质,这是一种‘设计上的特性’。如果想要从基因层面上勘正这一点,就必须得彻底地改变你们的基因结构。”阿斯克勒庇俄斯以一种平铺直叙的态度叙说,而这些话落在德克尔耳朵里,则不啻于对整个战团作出判决,“这种事确实也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不过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的话,扪心自问一下,们还能自称‘圣血天使’吗?”

    这短短的两句话中有太多震撼人心的信息量了。德克尔觉得自己有太多事情需要问,比如“设计上的特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比如为何这位看似凡人的医生能以这种平淡的态度声称自己能够更改帝皇的设计,再比如――但在下一刻里,他首先脱口而出的问题却不是这些: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斯克勒庇俄斯露出了一点厌烦的神态。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他意兴阑珊地这样回答德克尔,“而我的身份,至少此时此刻,只是风暴边界号上的主治医师罢了――圣杯还放在原来的那几个架子上吗?”

    最后的那句话,他显然是对着藤丸立香问的。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阿斯克勒庇俄斯就一言不发地从原地离开,显而易见地是在顺着置物架上的标识数字移动,在明确地寻找着什么。

    德克尔的视线本来被这位渐渐离开的医生吸引着,但发源在他身边的少女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能够缓解‘红渴’症状的必须得是‘血’――准确的说,是流淌在绝大部分知性生命体体内,用于运载养料维持生理机能的‘血’。这个问题的原因你们是否有考虑过?”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因此立刻吸引到了德克尔的注意力。万年来,历代圣血祭司并非没有尝试过寻找除开血液之外的、能缓解红渴症的代用品,但收效甚微。

    首先在实际测试当中被排除了可能性的是人造血:作为一种可以随时生产的医疗用品,人造血毫无疑问地可以在需要输血的病人血管当中承担起血液应该承担的任何职能,这是久经实践考验的、铁一般的事实。但它们却无法哪怕缓解一点陷入红渴症的兄弟们对鲜血的欲望。

    再之后,对合成血液的测试也明确失败了。圣血祭司们曾经抛开功能不谈,运用阿斯塔特远超常人的智慧人工合成过在外观、气味、组成成分、微量元素,甚至血细胞的配比上都与人类的血液完全一致的一种“合成血液”。圣血祭司们曾将这种合成血与真血交给机械神甫,并成功做到了让他们用任何仪器检测都无法分辨差别的地步――但没有用。

    别说陷入红渴的那些兄弟们了,只要是个圣血天使,就能从容器中飘散出来的气味轻易地分辨出哪个是刚刚从血奴的身体中放出来的新鲜血液,哪个是圣血祭司兄弟们的作品。哪怕它们都如出一辙地,依然带着与人体相似的温度。() ()

    这一万年间,一代又一代的圣血祭司在这个问题上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失败。最终,到了现在,战团在这个问题上现行的策略,依然是蓄养血奴。一万年前就是如此,一万年后亦然。而这不断重复的失败自然而然地让所有的圣血祭司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是血?为什么非得是从活生生的人的身体中抽出来保存的血?为什么非得是在静脉与动脉中安然流淌的、从鲜活的喉管中喷涌而出的血?为什么?

    “因为在这个问题中,‘血’只是表象,一种象征性的概念。”下一秒钟,藤丸立香便如此自问自答,“‘吸血冲动’这种特殊机制存在的原因是,你们的躯壳本身在渴求‘外来的生命情报’,并能够在你们无意识之间运用这些资源填补自身。虽然都是我的推测,但我猜想你们在饮血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会感到精力充沛,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增加。还有,我想这就是圣血天使的寿命在阿斯塔特之间也普遍更长的原因。”

    “……我不明白。”虽说藤丸立香在叙述过程中使用了一些略显生僻的术语,但在简单地望文生义一下之后,圣血祭司所应该拥有的,甚至包含少许亚空间禁忌的知识告诉德克尔,这说得通。

    然而,他在感情上依然无法接受:“但,如果这是个‘设计上的特性’,为什么在所有阿斯塔特当中,这样的缺陷只在我们身上出现?”

    “因为在所有的原体当中,只有圣吉列斯一个人因帝皇的无心之举而拥有这样的‘特性’。”藤丸立香在德克尔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回答,“是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是你们与大天使之间血脉相连的一种证明。”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基因之父也――”

    “――这一点我可以说得很确定:圣吉列斯自己也有‘红渴’的困扰。”藤丸立香的语气相当笃定,“圣血天使的‘红渴’并不是因为突变而造成的缺陷,而是来源于基因种子的遗传――只是因为同一段碱基序列的表现形式在由原体降格到阿斯塔特这一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遭受了劣化,相应的‘缺陷’才被放大了。”

    德克尔在震惊当中沉默了几秒。对阿斯塔特来讲,这段时间已经非常长了。

    “但是――为什么?”藤丸立香不知道在这几秒钟内,这位圣血祭司到底思考了什么,但在他发问时,他最终的表情定格在了一种绝望的怒火上:“为什么帝皇会允许这种缺陷的存在?为什么他甚至允许自己最为光辉灿烂的那个儿子成为一个,一个――”

    “很简单,因为站在帝皇的角度,从设计目的上来看,这是一个更为有利的性状――其实与之相似的某种机能,在所有星际战士体内理论上都应当存在。”藤丸立香近乎无情地说。

    “‘红渴’带来的‘吸血冲动’只是表象,一种相对而言失败且残缺不全、更有悖于伦理道德的生理机能。但如果排除伦理道德的部分,又有某种方法能令圣吉列斯将这种机能发挥到极致,最终它所展现的能力理论上来讲,会是‘基因侦测神经’的究极强化版――”

    “――帝皇的本意并不是需要圣吉列斯,或者你们啜饮同类的鲜血,而是在战场上增加一种收集情报、补充体力,以更好地完成战斗任务的手段。”

    在听过这番话之后,德克尔显然陷入了一种困惑:

    “但……那毕竟只是……既然阿斯塔特的制造模板中已经包含了基因侦测神经,我不认为这种……”

    人总是很难以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事情。清楚这一点的藤丸立香完全理解对方的困惑与质疑,于是叹了口气,尝试使用一种对方显然知道的异形作为类比:

    “我们在谈论的不是‘基因侦测神经’那种等级的东西。”她这样说,“举个例子,泰伦虫族可以通过吃掉战场上敌人的尸体迅速完成针对性的进化,这样的事情你应该见过,所以可以想象,对吧?”

    德克尔在困惑当中点了点头。

    “我们在讨论的这种‘红渴’的最终形态,理论上会比泰伦虫族在生物质和基因层面上的利用效能,要更强,也更可怕得多。”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藤丸立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可是见过真正的“原初之一”,是怎样“吃东西”的。

    咪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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