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死了。

    她看到了许许多多曾经故去的朋友,甄姨、余确、富贵、大黄、小白……

    他们离她很远又好像离她很近,她触碰不到他们,却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

    甄姨埋怨她为什么来的这么早,余确不断地跟她说着对不起。

    江淼想开口回应她们,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大脑有些混沌,身体冷得发抖,眼前的朋友也在渐渐变得模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变得透明。

    她苦涩地笑了下,难道连个鬼都做不成了么?

    下一秒,一道金光闪过,她浑身如沐光华,身体像被水一样轻柔地包裹住,她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温柔的抱住她,源源不断地为她传输着能量。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她陷入沉睡又再次醒来,那道光始终温柔地包裹着她。

    但她依旧不知道抱着她的人是谁,她只觉得这个怀抱温暖又熟悉。

    随着那道金光的消散,眼前渐渐清晰,她看到了病床上靠着无数机器正在维持生命的她。

    她也看到了那道金光的来源,一瞬间,她泪流满面。

    “外婆。”她哭着想去抱抱她。

    “去吧,外婆送你回家。”

    外婆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轻轻一推,她瞬间没了意识。

    天花板在晃,四周有些模糊,她重新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窗外烈阳当空,蝉鸣悠长,耀目的阳光有些刺眼。

    病房内空无一人。

    突然,“砰”地一声,热水壶应声碎裂。

    江淼循声望去,对上一双湿润的眼睛。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氧气面罩上,泪珠自眼角滑落,她的嘴巴张张合合,那口型是在说:

    “宋砚舟,我好想你。”

    -

    江淼昏迷了整整三个月才醒来。

    当时警察赶到的时候及时救下了江父江母,江淼却命在旦夕,不知所踪,只能茫然地在烂尾楼里排查。

    最后还是有一位警官无意中发现了一楼处的一块地板松动,搬开之后发现竟是一条地下通道。

    顺着那条通道,众人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江淼还有自杀的温和礼。

    经医院抢救,两人都顺利活了下来,温和礼的犯罪证据确凿,出院后被正式批准逮捕,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是江淼却迟迟不醒。

    医生诊断,生命体征正常,如果一直不醒来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但没有一个人放弃她,家人、朋友、爱人,每天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述着那些美好的回忆,希望能够唤醒她。

    终于,她不负所望地醒来。

    醒来当晚,是江父江母守在医院值夜。

    江母出去买宵夜,江父便坐在一边给江淼削水果。

    他的手法并不熟练,江淼看着被削下来的那块厚厚的苹果果肉,心有不忍,但看着江守成认真的模样还是没能开口拒绝。

    自从江淼醒来后,两个人到现在都还没说上话。

    苹果皮削完后,苹果果肉也所剩无几,江父短暂沉默了一下,将削完的苹果放到一边,他突然道:“对不起。”

    江淼有些讶异,“其实没关系,我第一次削苹果的时候跟您一样——”

    她以为是苹果,但江守成再次道:“对不起,淼淼。”

    抬眼望来的目光中似乎有泪,江淼彻底愣住。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骄傲自大了一辈子的父亲,始终将她视为耻辱的他,今天在为之前的所有跟她道歉。

    他的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膝上,脊背紧紧绷着。

    “淼淼,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从前,我自私自利大男人主义,每次都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逼着你去做不喜欢的选择,上学时嘴上说着公正,私下却每每都偏袒其他同学,就怕外界会说我徇私,会因此影响我的声誉,大学选专业逼着你选了最不喜欢的数学,我当时想的是出来后就可以直接考编,拥有一个稳定的工作,然后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再次忽略了你的意愿,明明你从小到大都很爱写作的。”

    他说着说着头渐渐也低下去,似是不敢面对她:“之前你陷入抄袭风波的时候我是相信你的,可我还是想让你因此退缩,回家安稳下来,所以对你说了很不好的话,我没想到当时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创伤,对不起。”

    江淼以为那颗心不会再为父母亲情而跳动,它早就死在了很多年前,可现在它再次迟缓地跳动了起来,江淼的眼眶也渐渐有些湿润。

    他的手紧紧交握着,抬眼时眼眶都是红的,“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淼淼。”

    江淼没说话,那句“没关系”始终说不出口。

    这些年积累的伤实在是太深了,哪怕是迟来的悔意和爱意也无法将其愈合。

    “吃饭啦,淼淼。”江母笑着从门口走进来,江淼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明显是刚哭过。

    江母把买来的粥打开端给江淼,“喝一点小米粥,暖暖胃。”

    江父也附声道:“对,暖暖胃。”

    粥有些烫,江淼拿着汤匙顺着搅了搅。

    江母突然问:“淼淼,你知道小宋是南舟集团的少东家吗?”

    拿汤匙的手微顿,江淼敛眸道:“我知道。”

    突然提起宋砚舟,江淼就知道他们肯定是知道了宋砚舟和她的关系,对于这段感情江守成其实一直持反对态度,这次估计也是一样劝分。

    但这次他却一反常态,有些不悦:“南舟集团怎么了,他就是美国总统,我们淼淼配他也是绰绰有余。”

    江淼意外地抬了抬眼,只见江母瞪了他一眼,还顺带着打了他一下,江父不满地闭上了嘴。

    江母转过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江淼:“你知道就好,我们两家悬殊有些大,如果将来的某天你考虑清楚了,我们两家父母再见一面。”

    “不过,你爸说的是对的,”她笑了笑,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我们淼淼这么好,配谁都绰绰有余。”

    她是笑着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让江淼不禁落下泪来。

    她替她拭去泪水,温声道:“淼淼,如果有一天你们两个分开了,不论什么原因,你都要记住,不是你不够好,只是你还没遇到那个对的人。妈妈希望你永远都可以融洽自处,不要因为任何人内耗。妈妈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平安健康地活着。”

    她抱住哭的不能自已的江淼,手掌一下一下地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江淼听见她微哽的声音。

    “淼淼,对不起,是妈妈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你的感受,妈妈错了。这么多年妈妈总是怕你骄傲自满,所以从未夸过你一句,但在妈妈心中,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你永远永远都是最让人骄傲的那个小孩。”

    “淼淼,”她叫着她的名字,已经泣不成声,“这么多年,辛苦了。”

    模糊的泪光中,江淼看到父亲的脊背彻底塌了下去,手肘撑着脑袋,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

    那个在江淼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一直保持着威严和体面的父亲、在学生面前严厉谨慎不苟言笑的老教师,此刻哭的肩膀都在耸动,狼狈地坐在那里,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

    宋南汐听说江淼醒了,当天就订了机票,第二天一大早就从异地飞了回来。

    一进门就碰到了刚准备要走的宋砚舟,宋南汐看了眼腕表:“现在八点二十,你怎么会出现在在这里?”

    宋砚舟提着吃完的早餐盒,一脸淡定:“来送早餐。”

    宋南汐觑了眼那三份早餐袋,挑了挑眉,合着他来讨好自己的岳父岳母了。

    病房里并没有江父江母的身影,宋南汐随口问了句:“伯父伯母呢?”

    宋砚舟回道:“他们回去拿两件换洗衣服。”

    宋南汐看了眼不慌不忙的宋砚舟,“温馨提醒,你还有四十分钟就要进场考试了,不堵车的情况下你半个小时才能到达学校。”

    江淼不明所以:“你今天考试吗?”

    看见江淼一脸懵,明显不知情,而即将要考试的某人正要说什么,被宋南汐一嘴堵了回去:“恋爱脑,你还不走?真想挂科啊?”

    听到挂科两个字,江淼急起来:“宋砚舟!你答应过我要拿全A的!你不能挂科!”

    “……”宋砚舟凉凉瞥了眼一旁看好戏的某人,又转头安慰江淼:“安心在这养病,我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淼淼,我晚上再来陪你。”

    宋南汐:“……你可赶紧走吧,恋爱脑。这么粘人可不招人喜欢。”

    宋砚舟:“……”

    见宋砚舟还依依不舍地杵在门口,宋南汐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还看什么看,快跑起来啊!”

    “……”

    看到宋砚舟的身影彻底消失江淼才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宋南汐:“汐汐,我跟宋砚舟谈恋爱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宋南汐坐在她床边,看着她一脸娇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又不瞎。”

    江淼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我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宋南汐佯装生气不理她,江淼扯着她的手,耷拉着嘴角,“人家真不是故意的嘛,况且你是南舟集团亲闺女的事不也没告诉我嘛,那这次咱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南舟集团的事我可以解释,”宋南汐回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了解我的,我这个人最大特点就是好强,我希望我可以不依靠任何外力变得足够优秀,但一旦我跟南舟集团绑定到一起,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我变成了人人艳羡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这恰恰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因为他否决了我所有的努力。”

    “三水,你明白吗?我希望我只是我自己,宋南汐,而不是因为我的母亲是南舟集团的董事长别人就高看我一眼,我希望别人对我的敬重只是因为我是宋南汐,无关其他。”

    “我明白,我都明白。”江淼道。

    正因为她想做自己,所以大学毕业后才会拼了命地工作,没有通过任何捷径,一路都是靠着血汗打拼到现在的位置。

    她又问:“那……你不生气了吧?”

    宋南汐无语地“嘁”了声,“就你俩这点事我早就知道了。”

    江淼:“多早?”

    宋南汐想了想:“不记得了,总之他很早就跟我坦白他喜欢你了,大概……是在你回到自己身体后没几天吧。之前你好像拒绝他了?反正那天看他跟丢了魂一样,一问才知道他跟你表白了。”

    看到江淼愣怔的神色,宋南汐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心疼了?”

    江淼垂下眼,掩住眸中抑制不住的心疼,嘴上却道:“没有。”

    宋南汐看透一般,抬起她的下巴:“三水,即使身为他的亲姐,自始至终,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他,我也知道,你迟迟不肯接受他的原因是因为我,你很珍惜我们的友谊,我也是。所以你尽情地去恋爱,我会祝福你的,我们的友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分开。”

    “因为,你永远永远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无关任何人。”

    “你也是,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江淼哽咽道。

    宋南汐笑着替她拭去眼泪,调侃道:“我们三水这么漂亮,真是便宜宋砚舟那臭小子了。”

    江淼破涕为笑,“哪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

    “说真的,一开始我真觉得他配不上你,年龄太小,有太多不确定性,所以当我察觉到他对你的感情的时候,我一直保持沉默,那时我以为他这个年纪心性不定,所以喜欢大约也是转瞬即逝,但当我知道他喜欢了你很多年的时候,我对他渐渐有些改观。”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对你的付出我也都看在眼里,这三个月他几乎住在了病房里,每天和伯父伯母一起照顾你,闲暇之余还要兼顾学习,起初,大家以为你不久就会醒来,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你依旧在昏迷,一个月的时候,医生下了通知说你可能永远不会再醒来了,没人愿意接受这个诊断,大家依旧怀着希望盼望着有奇迹,但两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奇迹发生。”

    宋南汐回忆道:“那天我来看你,站在门外听到了伯父伯母在和宋砚舟谈话,伯父伯母对他的家世有很大顾虑,加上你可能不会醒来,于是伯母曾委婉地劝他换个人喜欢。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病房,再回来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拿了一沓材料,递给伯父伯母,那些是他名下的所有动产和不动产。”

    江淼已经料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可真正听宋南汐转述出来,心还是忍不住地钝痛。

    “他说,无论你是否醒来,无论你们是否会结婚,无论将来如何,他会将名下所有财产悉数赠送给你。”宋南汐说着说着笑了下,“这个莽球,把伯父伯母吓了一跳,你知道他接下来做了什么吗?”

    江淼笑着问:“他做了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非常郑重地跟伯父伯母承诺,”宋南汐正了正神色,学着他的语气道:

    “如果有幸,我能娶到淼淼,我承诺一辈子敬她爱她护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我全都是她的。”

    “如果……她有了更喜欢的人,那这笔财产就是我送给她的新婚贺礼,希望她一生顺遂无虞。”

    透过宋南汐,江淼似乎看到了当时竭尽所能证明自己的宋砚舟,他神色从所未有地认真:

    “这辈子我认定的妻子只有淼淼一个,请您相信,我真的很爱她,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

    当时,江母被宋砚舟这一番举动所感动,就连江父都缓了语气,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哼,嘴上倒是说的挺好听。”

    宋砚舟不惧不畏,声音坚定道:“关于我爱她这件事,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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