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KTV的门口回到家的,一到楼下,沈易就看见一群只有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穿的西装革履的人从自家楼里进进出出,有条不紊的搬着什么东西,沈易突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突的跳,她慌忙地穿过人群,是从林谨城家里出来的没错。

    “请问你们是在干什么?”沈易鼓起勇气问向一个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

    “搬家,小姑娘,你让一让,把你磕碰到。”这个中年人并没有和沈易多说什么,便继续指挥里面的人赶快收拾。“没多少值钱东西,怎么打包的这么慢,快点快点。”

    没一会儿这些人就走了,沈易趁着房东来收房的空隙溜了进去,本来就简陋的家现在更是什么都没有了,林谨城曾经做过的码得整整齐齐的卷子被掀落一地,像被剪了翅膀的鸽子,蔫蔫地散落在地上,那个被沈易揪掉一半线的垫子也被扔在了客厅。

    沈易呆呆地走进林谨城的房间,走到那张窄小的书桌前,依旧只有那些练习册能够证明林谨城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翻了翻那些被搓的皱皱巴巴的纸,突然一张硬硬的卡片从一本练习册中翻飞着掉了出来,掉在了沈易的脚边,沈易弯下腰捡了起来,是林谨城和林爷爷的合照。

    照片中的林爷爷没有之前那么苍老年迈,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而他身边的,应该就是小林谨城吧,看起来还很稚嫩,有点土土的,身后的背景是农村的瓦房,斑斑点点的,无声诉说着时间的故事。沈易拿着那张照片端详了很久,照片里的林谨城眼神里充满童真与单纯,身体也不像现在这般消瘦,虽然面对镜头有点怯生生的,但是看起来很快乐,这是沈易没见过的林谨城。

    “沈易?”房东阿姨的声音打破了沈易的遐想。“是沈易吧?多长时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你来这屋子做什么,这刚搬完家,乱哄哄的,再把衣服弄脏了。”房东阿姨原来也是这里的老居民了,后来她家儿子考上了学校,因为表现出色就留在大学任了教,和大学教授的女儿结了婚,房东阿姨就跟着一起去了儿子工作的城市,房子就一直对外出租,偶尔回来看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这家人也是,突然就说不租了,都不提前通知一声,搞得别人手忙脚乱的。”阿姨一进来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沈易拿着照片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支支吾吾地说道:“这里原来住的是我同学……”

    “你同学?那你碰见了可得给阿姨说说他,这办的叫什么事儿啊。”

    “我回家吃饭了,阿姨。”沈易趁着阿姨不注意将照片塞进衣服后面。

    回到家,沈易拿出藏在衣服里的照片,翻到后面还有一行字,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天是2006年8月20日,这是我和爷爷的第一张合zhao。照片的照还不会写,加的拼音。

    2006年,林谨城应该是11岁?五年级……这应该是来城里上学前拍的吧。

    这么重要的照片,他怎么没有拿走。沈易将手里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照片簿。“星期一就还给他,别忘了。”沈易在照片簿上贴了一条便利贴。

    星期一,又一个星期一……沈易再也没见过林谨城,也再也没有联系上他,沈易跑去问了谷婉钰。“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一向不喜欢那小子……”谷婉钰后面说了什么,沈易并没有听清楚。

    有些关系就是这样,他在你身边的时候,见到他就像每天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可是这个人一旦消失了,那就是真的消失了,你怎么也找不着,连八百年前就结仇的敌人都找到了,可是就是联系不上你在乎的这个人,明明感觉有那么多羁绊,却都像断了线的风筝,这样失散在喧嚣的城市里。

    沈易呆呆的看着林谨城的那张照片,突然想起林谨城初中时曾经说过的不会停留很久,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告而别,她的眼睛突然有点发酸,喉咙也有点堵堵的,大概又要感冒了,沈易默默地想着。

    关于林谨城,沈易发现原来自己就知道他和他的爷爷,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的过往,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大概再过八百年也找不到了,他好像一个梦,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留下一些什么,但又找不到任何痕迹。

    沈易恍恍惚惚地参加了期末考,回家,过年,开学,同学们庆幸走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老师们惋惜失去一个顶好的苗子,对于他,他本人,好像并没有人过多在意,就好像林谨城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过年这几天,李威父母按照以往的惯例来沈易家里打牌,这是人们期待了一年的放松时刻,在这几天,父母对孩子格外宽容,孩子们也能拿到平时想也不敢想的零花钱,沈易最盼这几天,可是今年,她好像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姓林那小子就不是好人,亏我还拿他当兄弟。”寄宿学校住了一个学期的的李威好像长得更高了,头发也留长了,声音也不是从前的公鸭嗓,整个人好像散发出那么一点文艺气息,这个词沈易从来没敢想有一天能用在李威身上,只有那咋咋呼呼的性格证明,李威还是李威。

    “他不是!”沈易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不信能那么尽心尽力照顾自己亲人的人是坏人。

    “你还替他说话,咱们跟他那么好,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他怕啥,怕以后他发迹了咱们赖上他。”

    “也有可能。”沈易若有所思地说到,他一定会成功,沈易一直都坚信这一点,如果他那么拼还不能成功,大概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成功这件事情吧。

    李威还在不满地嚷着骂着,林谨城这次做的的确不够意思,连沈易父母都对他颇有微词,陈女士心里早就把这孩子当作半个儿子那样照顾,突然的离别让陈女士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总之,那几天大家心里都不高兴,连一贯心大的沈父都不怎么开玩笑了,家里的气氛都变得凝重了很多。

    老听人说,越长大越孤单,可是时间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守约,还没等人长大呢,就开始把一些人、一些风景从别人的身边剥离走,但是人却从来不能跟时间爽约,只能按照它的步调,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没有回头的路。

    新的学期如约而至,谷婉钰也要出国求学了,沈易在家里求了妈妈半天,才得到同意专门请假送谷婉钰。

    “我的地址你记好了吗?还有我想想,手机号有了,微信有了,□□也有了,还有什么联系方式没加上。”谷婉钰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做派,细细地数念,生怕落下。

    “都加上啦,你去了新的高中要好好学习,争取早日出人头地,我以后就仰仗你了。”沈易强装冷静地说到,但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

    “多和我联系,别交新的朋友,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算了,你可以有新的好朋友,但别太好,反正别比咱俩好,就一般好就行了。也别轻易交男朋友,我得把关,反正……”谷婉钰语无伦次的比划着,刘妈妈推着她向着安检口走,“快去安检吧,一会儿误机了。”

    “这孩子,口无遮拦的,一个高中生,说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我看你平时就是把她惯坏了,瞧瞧这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谷婉钰的母亲刘晓丽在旁边瞪着谷父说到。

    “谷建华,我和你说话呢!”迟迟未见回应的刘晓丽看向站在旁边的谷建华先生,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那偷偷抹眼泪呢。

    “让你见笑了,小易,婉钰从小骄横,也什么要好的朋友,你能来和我们一起送她,阿姨真的非常谢谢你,你们没事多联系,我们平时忙,这孩子有事也不跟我们说,她这一个人在外面,阿姨和叔叔挺担心她,要是她和你说自己在国外遇到了什么难处、什么问题,还麻烦你跟阿姨叔叔说一声,我们也好放心,这是阿姨的手机号。”

    刘晓丽和谷建华把沈易送回了育才中学,陈女士只帮她请了半天假,所以下午还要来上学,中午的学校空荡荡的,这个时间点大家要么是中午回家了,要么就是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午休,所以偌大的操场只有沈易一个人背着书包闲逛,漫无目的地瞎走,沈易突然觉得眼前的育才中学好像没有那么巍峨了,初春的校园寒冷依旧,操场边种的梧桐树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气,天也灰蒙蒙的,一点没有中午太阳温暖灿烂的样子,沈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沈易?”齐老师柔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沈易吓了一跳。

    “齐老师。”

    “你不去午休,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刚进校门,怕打扰到已经休息的其他同学,所以干脆走一会儿,午休时间应该快结束了。”沈易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

    “林谨城也转学了,谷婉钰也是今天走,挺失落吧,小姑娘。”齐老师的声音飘进沈易的耳朵里,沈易抬头看向老师。

    “老师都能理解,我也是从你们那个年纪过来的,”齐老师笑了笑,“可是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人拆礼物,谁也没办法代替你,你也躲不掉,你遇见过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命运送给你的礼物。”齐老师顿了顿,抬起头望向深阔的天空。

    “这些礼物呢,也不全是美好的,有的是你期待已久、心心念念的,有的是你避之不及、感到畏惧的,但更多是让你觉得新奇,帮你打开一个新世界的。有些礼物你一收到你就明白它带给你的感受,可有些礼物拆开后你会觉得迷茫,他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露出真面目,在这之前,你也不知道这个礼物属于什么性质,会带给你怎样的感受,所以不要为眼前不知道什么感觉的礼物停留,可以先去想一想那些一下子就尝能到味道的礼物,比如说你自己。”齐老师的目光拉回,转而看向沈易。

    “我自己?”沈易听着齐老师的话,似懂非懂。

    “是啊,你自己,只有你自己不是命运安排的礼物,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些都是你自己来决定的,至于在这路上会收到什么礼物,就把他交给命运吧。”

    沈易似懂非懂地看着齐老师,齐老师在她眼里更神秘了,齐婉珺,珺,美玉也。美人如玉,齐老师永远都是那么优雅从容,从她身上透出一种岁月沉淀后的云淡风轻,犹如一块洁白温润的玉,给身边的人带来清透和舒爽。

    和齐老师聊过后,沈易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失落了,自己也不能像一个拆开了不完美礼物的小孩子那样耍脾气,总要继续往前走,说不定前面的礼物让人欣喜若狂呢,人生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值得。

    沈易比原来更加努力的学习,去拆齐老师口中的看得见的礼物,学习之余,会和远在千里之外得谷婉钰聊聊未来,聊聊生活,聊聊谷婉钰念念不忘的那个学长,偶尔也会抽空想想林谨城,心里面那种刺刺的、痛痛的感觉逐渐消失,那种别人一提到林谨城就会有的下意识的反应也渐渐消失,林谨城就像一件不知道什么性质的礼物,被沈易搁置在心里,没有消失,但也不会再经常拿出来看了。

    青春总是步履匆匆,不给人们犹豫的时间,就和人们擦肩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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