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凶手
“根据尸体情况判断，死者鼻腔无异物，指缝干净，没有泥沙与水草，肺部正常，并无窒息反应，可以基本排除溺亡的可能性，应是被人杀害后投的湖。”
离乐师院子有一段距离的人工湖旁，验尸官正朝大理寺少卿汇报情况。
大理寺少卿蔺征点了点头，“颈部无勒痕，检查下有无外伤打斗痕迹。”
验尸官对夏柔的尸体进行进一步检查，摇头道，“并无外伤。”
然后他继续观察了夏柔的眼鼻喉片刻，道，“口腔中有呕吐残留，看情况有可能是中毒，但是挣扎痕迹不强烈。”
蔺征看着夏柔的衣裳，“衣物腹部的扣子扯掉了一颗。”
验尸官闻言看过去，“腹痛难忍，与中毒症状类似。”
“什么毒？”
“属下还不敢断言，需要将尸体带回大理寺进一步排查，得出确切结论后再第一时间汇报给您。”验尸官有些为难道，“只是……这是王爷府上的人。”
蔺征抬手，不甚在意，“去吧，此事由我全权负责。”
“大人，乐师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过去了。”一旁的下属提醒道。
蔺征点点头。
.
“我早该想到的，她从那一天开始就不对劲了。”清河堂里，周采采拿着手帕，不住地抹眼泪。
“要是我能多去看看她，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她哽咽着说道。
“那一天？”蔺征问道，“你口中的那一天是几月几日，又发生了什么事？”
周采采双手绞着手帕，畏畏缩缩地抬起眼。
那天是清明，老祖宗总结的气象果然不错，每到清明，天上就得落雨，小雨一下，把人魂都洗脱了几个。
“柔姐姐！”
夏柔被吓得浑身一抖，她转过头，眼眶微红。
周采采才发觉自己做过了，连忙道歉道，“柔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的，你别哭呀。”
“无妨，我只是触景生情，有些想家了。”夏柔摇摇头，朝她笑道。
周采采很早就听说过，夏柔是五皇子谢予珩专门送给谢予言的乐伶，之前在烟花之地做清倌人，是京城有名的花魁娘子。只是她没想到，夏柔这样的出身，竟然还真有值得挂念的亲人。
毕竟好人家就算过得再清贫穷苦，也不会拿女儿的名声讨饭吃。
“既然想家，那就写封信给他们，或者，直接去看看他们吧！清明王爷可是准假的。”
清明不比其他节日，乐师们一家家的去献乐也不太适合，所以她们的清明较为清闲，该扫墓该踏青的都不会落下。
夏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们远在他乡，我也只能写写信了。”
远在他乡？
这倒实属罕见，毕竟在哪做乐伶不是做，为何大老远跑来京城？一个人孤苦无依，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周采采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闲心可怜别人，不过话头是她挑起的，她也总不能无视吧？于是还是好心道。
“柔姐姐也并非一定要留在京城，等赚够了银子，可以去金陵这样好玩的地方，买座宅子，若是手痒了，去秦淮河畔张扬地弹上一曲，让那些人羡慕嫉妒却又奈何不了你！毕竟，你有银子，又是自由身嘛！”
“听说南方还有夜市！”周采采更加神往，“京城的铺子不到辰时一点就要关门了，夜巡的官兵也是毫不手软，大家想聚在一起玩也就那么大个坊子，真没意思，我可一点也不喜欢睡觉，就想着要出去玩。”
听着听着，夏柔的笑容有些勉强，周采采却根本没注意到，还在喋喋不休道。
“南边气候也很好吧，冬天肯定没有京城这么冷，我要是赚够了银子，跋山涉水也要过去看一看，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哎？柔姐姐你怎么哭了？！”
感觉到手背上滴落了一滴温热的泪水，周采采一抬头，就看到夏柔已经泪流满面。
她哭得一点也不好看，根本就不像是平常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不讲了，我不讲了！”
周采采手忙脚乱地递上手帕，“我真的不讲了，柔姐姐你别哭了好不好？”
“当时，我就是用这块手帕替她擦泪。”周采采举起被她绞得皱巴巴的手帕，“她洗干净以后就还给我了，还希望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蔺征看了看帕子，没什么异样。
他朝周采采问道，“那你保守秘密了吗？”
“当然了！”
周采采似乎是觉得蔺征在问一个没意义的问题，声音都稍大了一些，“这可是柔姐姐的伤心事，我怎么可能把它告诉其他人？”
.
“她确实告诉我了。”
莫青低着头，声音里有些难以掩盖的颤抖，“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告诉了全院的人。”
一旁的下属很是意外，大理寺查案都敢说谎，这周采采实在是胆大包天。
“不过我相信她不会是凶手。”莫青看着地面，语气认真地说道，“她是个小人，但没什么坏心眼。”
那天夜里，刚刚闻到一股烟雾的气味，莫青就发觉不对头了。
作为一个扫地丫头，常年低着头不敢瞧人，也就跟半个瞎子一样守着自己那一方天地，却练就了耳鼻两样的灵敏力。
那气味她以前闻到过，是火苗子烧起来的气味。
莫青当下连筝都不练了，拿着夜壶，推门就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冲去，要冲进周采采房里的时候，对方也正好开了门，着急忙慌地想要喊人，莫青越过她，二话不说，扯下已经烧起来的帘子，把夜壶里的液体泼在了上面。
余下的一点火星，她一抬脚便踩灭了。
周采采一转头，傻眼了，她没想到一场可能到来的灾难，就这么麻利地被解决了。
“你……”周采采想问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刚才在做什么？”莫青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炉，问她道，“在供奉谁吗？”
周采采连忙竖起手指，“嘘——”
莫青最看不惯这些神叨叨的，拿着夜壶准备走人，走到周采采身旁的时候，对方突然伸出手，拉着她，一同跪下。
“你相信神明能听到我们的忏悔吗？”周采采说道。
莫青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什么忏悔？”
“做错事的忏悔啊！”周采采似乎是觉得她在明知故问。
“我能做错什么？”莫青语气弱了一些，“我只要弹好我的筝，谁也挑不出我的错处。”
“那你可真自在。”周采采有些失落地说道，“我做的错事可多了，多到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比如？”
“比如我把夏柔姐想家到流泪的事告诉给廖茹了，我答应了柔姐姐要保守秘密的。”周采采说完，啊了一声，捶地懊恼道。
“现在我又告诉你了。”
莫青凝视了周采采片刻，语气低沉了一点。
“采采。”
“你要是想告诉我，用不着用这样的方式。”
周采采身体一僵，直起身子，却不看她。
“我会找机会安慰她的，夏柔姐平时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也不是石头做的心，自然懂得报答。”
莫青站起身，看着周采采的背影，道，“采采，要是你的性子没那么怪，我们能是朋友的。”
周采采只是望着那个炉子，一言不发。
“她是个怪人。”
莫青望着地面，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话不着调，又丢三落四，连地都不会扫，却又能很快察觉到每个人的小秘密。”
“可惜，她一个字都兜不住。”莫青摇摇头，“像是一种病似的，她如果知道了什么，必定要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其他人。”
“那她为何说自己保守住了秘密？”蔺征问道。
“因为她怕别人说她撒谎，她曾经骗了一个江湖人，被对方寻仇，亲娘被活生生打死了，那个人打她娘的时候，要她一边磕头，一边向他谢罪。”
莫青撑着椅子，不知用什么语气说出这些话，“她娘的事，衙门应该有记载的，那人被抓起来后跑了，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怕他，采采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听到周采采跟她说这些之前，她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扫地丫头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有这等骇人听闻的惨剧。
看来她算幸运的，至少她热爱她以前的扫地工作，也热爱现在的乐师工作。
“这么说，她还是个疯子。”蔺征的下属感叹道，“真是看不出来。”
莫青手指紧了紧，她不喜欢这个人这样说话，但是她有比周采采更大的秘密，她不能出头做什么。
.
“大理寺处理得怎么样了？”从工部赶回来的谢予言向站在他身旁的宫女金银问道。
“回王爷，蔺少卿已经在逐一审问了，按照您安排的，都在清河堂，只不过……大理寺已经把夏柔尸身带走了。”金银道，“奴婢阻拦过，蔺少卿说如有问题他全权负责。”
“带走也无妨，不必追究。”谢予言走得快，语气也轻快，“反正，着急的人也不该是我。”
金银低下头，不敢言语。
离乐师院子有一段距离的人工湖旁，验尸官正朝大理寺少卿汇报情况。
大理寺少卿蔺征点了点头，“颈部无勒痕，检查下有无外伤打斗痕迹。”
验尸官对夏柔的尸体进行进一步检查，摇头道，“并无外伤。”
然后他继续观察了夏柔的眼鼻喉片刻，道，“口腔中有呕吐残留，看情况有可能是中毒，但是挣扎痕迹不强烈。”
蔺征看着夏柔的衣裳，“衣物腹部的扣子扯掉了一颗。”
验尸官闻言看过去，“腹痛难忍，与中毒症状类似。”
“什么毒？”
“属下还不敢断言，需要将尸体带回大理寺进一步排查，得出确切结论后再第一时间汇报给您。”验尸官有些为难道，“只是……这是王爷府上的人。”
蔺征抬手，不甚在意，“去吧，此事由我全权负责。”
“大人，乐师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过去了。”一旁的下属提醒道。
蔺征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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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该想到的，她从那一天开始就不对劲了。”清河堂里，周采采拿着手帕，不住地抹眼泪。
“要是我能多去看看她，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她哽咽着说道。
“那一天？”蔺征问道，“你口中的那一天是几月几日，又发生了什么事？”
周采采双手绞着手帕，畏畏缩缩地抬起眼。
那天是清明，老祖宗总结的气象果然不错，每到清明，天上就得落雨，小雨一下，把人魂都洗脱了几个。
“柔姐姐！”
夏柔被吓得浑身一抖，她转过头，眼眶微红。
周采采才发觉自己做过了，连忙道歉道，“柔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的，你别哭呀。”
“无妨，我只是触景生情，有些想家了。”夏柔摇摇头，朝她笑道。
周采采很早就听说过，夏柔是五皇子谢予珩专门送给谢予言的乐伶，之前在烟花之地做清倌人，是京城有名的花魁娘子。只是她没想到，夏柔这样的出身，竟然还真有值得挂念的亲人。
毕竟好人家就算过得再清贫穷苦，也不会拿女儿的名声讨饭吃。
“既然想家，那就写封信给他们，或者，直接去看看他们吧！清明王爷可是准假的。”
清明不比其他节日，乐师们一家家的去献乐也不太适合，所以她们的清明较为清闲，该扫墓该踏青的都不会落下。
夏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们远在他乡，我也只能写写信了。”
远在他乡？
这倒实属罕见，毕竟在哪做乐伶不是做，为何大老远跑来京城？一个人孤苦无依，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周采采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闲心可怜别人，不过话头是她挑起的，她也总不能无视吧？于是还是好心道。
“柔姐姐也并非一定要留在京城，等赚够了银子，可以去金陵这样好玩的地方，买座宅子，若是手痒了，去秦淮河畔张扬地弹上一曲，让那些人羡慕嫉妒却又奈何不了你！毕竟，你有银子，又是自由身嘛！”
“听说南方还有夜市！”周采采更加神往，“京城的铺子不到辰时一点就要关门了，夜巡的官兵也是毫不手软，大家想聚在一起玩也就那么大个坊子，真没意思，我可一点也不喜欢睡觉，就想着要出去玩。”
听着听着，夏柔的笑容有些勉强，周采采却根本没注意到，还在喋喋不休道。
“南边气候也很好吧，冬天肯定没有京城这么冷，我要是赚够了银子，跋山涉水也要过去看一看，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哎？柔姐姐你怎么哭了？！”
感觉到手背上滴落了一滴温热的泪水，周采采一抬头，就看到夏柔已经泪流满面。
她哭得一点也不好看，根本就不像是平常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不讲了，我不讲了！”
周采采手忙脚乱地递上手帕，“我真的不讲了，柔姐姐你别哭了好不好？”
“当时，我就是用这块手帕替她擦泪。”周采采举起被她绞得皱巴巴的手帕，“她洗干净以后就还给我了，还希望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蔺征看了看帕子，没什么异样。
他朝周采采问道，“那你保守秘密了吗？”
“当然了！”
周采采似乎是觉得蔺征在问一个没意义的问题，声音都稍大了一些，“这可是柔姐姐的伤心事，我怎么可能把它告诉其他人？”
.
“她确实告诉我了。”
莫青低着头，声音里有些难以掩盖的颤抖，“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告诉了全院的人。”
一旁的下属很是意外，大理寺查案都敢说谎，这周采采实在是胆大包天。
“不过我相信她不会是凶手。”莫青看着地面，语气认真地说道，“她是个小人，但没什么坏心眼。”
那天夜里，刚刚闻到一股烟雾的气味，莫青就发觉不对头了。
作为一个扫地丫头，常年低着头不敢瞧人，也就跟半个瞎子一样守着自己那一方天地，却练就了耳鼻两样的灵敏力。
那气味她以前闻到过，是火苗子烧起来的气味。
莫青当下连筝都不练了，拿着夜壶，推门就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冲去，要冲进周采采房里的时候，对方也正好开了门，着急忙慌地想要喊人，莫青越过她，二话不说，扯下已经烧起来的帘子，把夜壶里的液体泼在了上面。
余下的一点火星，她一抬脚便踩灭了。
周采采一转头，傻眼了，她没想到一场可能到来的灾难，就这么麻利地被解决了。
“你……”周采采想问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刚才在做什么？”莫青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炉，问她道，“在供奉谁吗？”
周采采连忙竖起手指，“嘘——”
莫青最看不惯这些神叨叨的，拿着夜壶准备走人，走到周采采身旁的时候，对方突然伸出手，拉着她，一同跪下。
“你相信神明能听到我们的忏悔吗？”周采采说道。
莫青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什么忏悔？”
“做错事的忏悔啊！”周采采似乎是觉得她在明知故问。
“我能做错什么？”莫青语气弱了一些，“我只要弹好我的筝，谁也挑不出我的错处。”
“那你可真自在。”周采采有些失落地说道，“我做的错事可多了，多到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比如？”
“比如我把夏柔姐想家到流泪的事告诉给廖茹了，我答应了柔姐姐要保守秘密的。”周采采说完，啊了一声，捶地懊恼道。
“现在我又告诉你了。”
莫青凝视了周采采片刻，语气低沉了一点。
“采采。”
“你要是想告诉我，用不着用这样的方式。”
周采采身体一僵，直起身子，却不看她。
“我会找机会安慰她的，夏柔姐平时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也不是石头做的心，自然懂得报答。”
莫青站起身，看着周采采的背影，道，“采采，要是你的性子没那么怪，我们能是朋友的。”
周采采只是望着那个炉子，一言不发。
“她是个怪人。”
莫青望着地面，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话不着调，又丢三落四，连地都不会扫，却又能很快察觉到每个人的小秘密。”
“可惜，她一个字都兜不住。”莫青摇摇头，“像是一种病似的，她如果知道了什么，必定要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其他人。”
“那她为何说自己保守住了秘密？”蔺征问道。
“因为她怕别人说她撒谎，她曾经骗了一个江湖人，被对方寻仇，亲娘被活生生打死了，那个人打她娘的时候，要她一边磕头，一边向他谢罪。”
莫青撑着椅子，不知用什么语气说出这些话，“她娘的事，衙门应该有记载的，那人被抓起来后跑了，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怕他，采采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听到周采采跟她说这些之前，她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扫地丫头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有这等骇人听闻的惨剧。
看来她算幸运的，至少她热爱她以前的扫地工作，也热爱现在的乐师工作。
“这么说，她还是个疯子。”蔺征的下属感叹道，“真是看不出来。”
莫青手指紧了紧，她不喜欢这个人这样说话，但是她有比周采采更大的秘密，她不能出头做什么。
.
“大理寺处理得怎么样了？”从工部赶回来的谢予言向站在他身旁的宫女金银问道。
“回王爷，蔺少卿已经在逐一审问了，按照您安排的，都在清河堂，只不过……大理寺已经把夏柔尸身带走了。”金银道，“奴婢阻拦过，蔺少卿说如有问题他全权负责。”
“带走也无妨，不必追究。”谢予言走得快，语气也轻快，“反正，着急的人也不该是我。”
金银低下头，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