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之从石凳上站起身,笑道:“几位神将怎地前来?”

    六丁神将微笑着,弯腰福了一礼:“前番战事,我等姐妹能为有限,只尽了些护身之力,心中惭愧的很,昨夜月色正好,我们姐妹便采了点月华化入晨露之中,呈上来助小天师练法。”

    张牧之大喜,躬身谢道:“那日多仗六位神将护持,否则贫道便要被邪神一剑杀了,如今怎好劳烦诸位……”

    其中一名高挑些的天女笑道:“原是我们应该做的,小天师无需再客套了,快请用吧!”说着将手中一个圆形木盘递了过来,盘中盛着一只白玉质地的酒盅。

    另外五名天女也一起相劝,张牧之不再客气,双手持酒盅一饮而尽,入口好似吞了一团冰坨,从喉间一直凉到肚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放下酒杯再次拜谢。

    六丁神将一起笑着还礼,而后化金光飞回六甲印中。

    张牧之感受着月华之力在体内袅袅化开,方才一杯露水,便抵得上他自己七八日吐纳功夫。

    “虽早知丁甲神能采集日精月华辅助修炼,也断不会到做到这种程度,定然是上界有人关照过了。”

    “是了,上次虚靖祖师曾放出话去,称我为‘吾家小儿’,我还认了王灵官做大哥……”

    “那道箓中调拨给我使用的天兵天将……”

    张牧之不禁又想起当初长明仙子所说的那些天兵难请,不易调遣的言论,而后摇了摇头:

    “师姐怎会害我,想来是怕我依赖祖宗余荫,在修行上懈怠的缘故……”

    “我正一道士虽善招将,但凡事依赖上界仙神相助,对我自家也无裨益。”

    “若是推迟末法劫数如此简单,祖天师也不会耗费心力把我接引过来了……”

    张牧之不再多想,见天际旭日初升,连忙又闭目运行食气之法。

    收功时六甲神将倒是没有前来献上宝药,料想是因大日紫气太过稀少的缘故。

    每日只金乌离地那一瞬间才得一缕,自然无法轻易凑齐一杯供他服用。

    张牧之照例练拳,以井水沐浴,做饭,收拾妥当后刚给两只小兽讲解了一段经文,就听见有人敲门。

    “今天各位乡邻这么早就来上香?”

    张牧之打开门,见韩员外长子,韩怀远正笑着站在那里,一袭素色锦衣,头戴小冠,腰悬宝剑,更显得英气飒爽。

    身后跟着两名年轻人,同样是衣衫华丽,气度不俗,应该是韩怀远的好友。

    远处山坡下柳树旁拴了三匹骏马。

    韩怀远先躬身行礼:“打扰道长清修了,家父常嘱咐我到观里来跟道长请教,是以这次趁同两位好友出游的空闲,前来拜访道长。”

    身后两人也随着行礼,同时又抬起头来,好奇打量这位年轻的道士。

    张牧之笑着还礼道:“原来是韩公子和两位贵客前来,快请入内,只恐我这道观简陋,怠慢了几位。”说着就侧身请三位年轻人进来。

    老君观虽谈不上陋室,却也不似富贵人家有那待客的中堂、书房之类,幸亏上次建水池火沼时王石匠多打了石桌石凳,正好供四人落座。

    韩怀远道:“且不忙坐,我等先去拜过老君和王灵官。”

    两位公子点头,三人一起焚香拜神,各扔了些银两到功德箱里,张牧之大大方方谢过。

    四人落座,韩公子笑着给张牧之介绍:“道长,这是陈公子,单名一个秀字,表字书成。”

    张牧之仔细瞧了下陈公子的面相,开口问:“这位想必就是韩公子你未来的妻弟?”

    韩公子刚要开口,那陈书成便笑道:“法师神思机敏,不过我不是妻弟,我是哥哥!”() ()

    “书成和陈小姐是牵着手同时降生,一直为谁大谁小争吵……”韩怀远笑着解释。

    张牧之轻笑:“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心中暗道:“原来是双生子,那自然也是四柱纯阴之人了,怪不得如此相貌。”

    陈公子着青衣,带一顶木冠,身形高瘦,举止言谈也洒脱,只是面色白皙,眉眼温润,有一种女儿家的柔美,正是四柱纯阴的男子常有的“男生女相。”

    小道士悄然运转法眼:“顶现文气,是个读书种子,只是这面上似乎还有些阴鬼之气……”

    张牧之也不多看,接着听韩怀远介绍另一位同伴。

    “这位左公子,单名恒,表字梦鱼。”

    张牧之见此人一袭玄色锦袍,猿臂蜂腰,剑眉斜飞,周身又有一股锋锐之气,同样以法眼观看此人气象,但见其头顶文华之气中隐有龙蛇盘踞,仔细看过之后发现是飞鱼之形,于是笑道:“左公子是文武双全的气象,府上定然有人在锦衣卫中当值!”

    对面三人一起大笑,良久后都赞道:“道长果然是有真本事在身,只这相面的功夫便绝了!”

    左梦鱼微笑解释:“不瞒道长,家父如今在南京北镇抚司担当锦衣卫千户,我出生前夜,家父曾有飞鱼入梦之兆,所以为我定下梦鱼的表字。”

    “梦鱼兄如今也领着百户的虚职,可配绣春刀,着飞鱼服,只待左伯父退下之后,梦雨兄便可继位实权千户之职。”

    若普通人说什么飞鱼入梦那自然是找死,锦衣卫是天子家仆,御赐飞鱼服,自不必有此顾忌。

    张牧之点头:“原来如此,左公子出身果然清贵。”随后便笑道:“我这山野道观,也无好茶,唯井中清水而已,茶壶茶杯更是没有,只有几个粗瓷大碗是给来上香的乡民喝水用的,便不拿出来待客了,我们只坐着清谈罢。”

    三名富贵公子一愣,只觉这话十分失礼。

    但见张牧之神情坦然,又觉得这道人是真性情,真洒脱才会如此言语,于是三人也就释然了。

    众人一起谈笑起来,张牧之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三位公子也是饱读诗书,闲谈起来自是投机,其中琐碎言语暂且不表。

    突然左公子朝墙角一指:“咦?那里怎么两只狐狸?”

    原来是两只小兽方才来不及逃走,只能缩在墙角阴影里躲避。

    韩怀远和陈公子也一起望去,而后又一起看向张牧之。

    张牧之笑道:“也不全是狐狸,他们两個其实和陈公子有些渊源,待贫道唤来见过!”说着便招手:“你俩过来,给三位贵客见礼。”

    于是一黄一白两只小兽跑过来,人立而起,举起双爪作揖。

    三个富贵公子都啧啧称奇,张牧之于是便随口讲述了两只小兽被陈公子捉住后又逃脱的事儿。

    陈公子听了呆愣片刻,站起身来朝两兽行礼:“我如今才知众生皆有灵性,这便向两位赔礼,我日后再不去山中打猎了。”

    两只小兽还有些畏惧陈公子,哆哆嗦嗦还礼之后转头就跑得远了。

    张牧之笑道:“山民打猎是为了生计,陈公子如果真不再打猎,那就是极大的功德了。”

    陈公子坐下后摇头叹息:“哪有什么功德,只是少作孽罢了。”

    张牧之听了,似乎极为欣喜,哈哈大笑几声后才道:“陈公子果然是有慈悲心的,如此贫道便赠你一张灵符,此符能在你遇到劫难时,助你逃得性命!”

    显然陈公子也隐约听过坊间关于他家老爷子夺子孙寿的传闻,而这道士此举似乎是针对此事?

    陈公子想到此处,面上表情就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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