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门弟子心中六字真言的地位,就如同是道教的九秘之于寻常修士一般。

    那都是神圣的、崇高的,令人向往与追求的。

    九秘,在东荒大地上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六字真言就能在西漠挑起多大的纷争,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因为,适配性太高了!

    每一个佛门的修士,

    天然就适合六字真言。

    如今,大雷音寺中有这样的消息传出,以“唵”字真言犒赏有功于佛藏编撰的古寺、僧人,谁能不激动?

    一个个僧人,奔走于西漠中,行遍山河,踏过蛮荒……西漠大地,真的是要被整个给掀过来。

    在佛藏编修前的重要时刻,

    他们所想做的,

    就是填充自己道统的历史和底蕴,以便在未来占得先机与主动。

    “很好,就是这样。”

    自在王如来佛子,他高坐须弥山上,一双眼睛却像是将整个西漠大地都收入在眼底,有一种至高的禅性。

    有时候,他像是一颗最纯净的菩提心,不惹尘埃,清净自在。

    有时候,他又像是最浩瀚的人世红尘,眼中是无限的沧桑,恍惚间坐看山河崩塌,

    岁月变迁,

    星辰幻灭。

    他渐渐合于天地大道中,不断的攀升,每一刻都在飞跃。

    他在变成莫名的存在。

    人世间的因果不能加身,

    一切后天的概念和异象,

    都仿佛被斩出了形体之外。

    他如同佛在寂灭,

    走过成住坏空,到最后只剩下一点天地间最纯粹的道性,不增不减,永恒如一。

    化道的光羽,时不时的就出现在他身旁,环绕着少年,成为最美丽也是最可怕的景象。

    可是,姜逸飞又没有真正的化道。

    因为,每当他的存在虚淡到极致,像是彻底归零的时分,冥冥中又有一个群体,透过因果的丝线,对他进行着“填充”!

    借用这份填充,姜逸飞又从虚无寂灭的边缘,重新走向真实不虚,天地灭而我长存。

    这是最激进的修行,可谓是拿命在拼搏。

    化道的状态下,

    可以说是修士最神异的时刻。

    只因修士在此时,

    前所未有的贴近天地大道,

    甚至彼此都要合一了,

    如同滴水入海,散落无边……在意识彻底消亡之前,他可以真正感受到天地之浩瀚,大道之高远,感知被拔升到匪夷所思的境地。

    每转过一个刹那时光的念头,就像是在经历一场浩瀚的天地大轮回沉浮,自我在其中随波逐流,渐渐的崩解,消散于人世间。

    但是,姜逸飞在偷天换日。

    随着一个个“佛子”的种子种下,在生根,在发芽,他有了新的“载体”寄托,再修正自己的天赋,开创玄功,将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把握住了那一线的生机,徘徊在涅盘生死的边缘,天地在同化他,他就偷天换日,瞒天过海;宇宙大轮回在瓦解他,他就抢先一步,自然消解,再借助因果的“锚”归来。

    作减求空,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在这样特殊的状态下,他的境界、道行,渐渐超出了常理,不能以看正常人的视角去看待他。

    他端坐须弥山上,精神意志却早已“轰击”到了亘古流转的天地中,随清风转过人间,随日月俯瞰人世;一双耳朵微动,又将上到星辰转动的咆哮,下到蚊虫长夜中的嗡鸣,全都收入耳中。

    姜逸飞,他在看着这个世界,看着整个西漠。

    他励志要成为一尊大魔,但此刻身上的觉悟之佛性,却是那样的璀璨,洋溢出了人身。

    少年忽然拈花一笑,不远处路过的少女觉有情看见了,不由自主的就呆住了。

    她仿佛见到了心中的佛,情不自禁的想要膜拜与叩首!

    直到姜逸飞若有所觉,收敛了佛性,才让觉有情从沉迷中醒来,脸色羞窘的跑开了。

    姜逸飞微笑,将手中的曼陀罗花在鼻下轻嗅,自有一种安宁神圣的佛韵。

    “你要不彻底加入我佛门罢。”

    降魔杵的神只苏醒,看着这样姿态的少年说道,“假戏真做。”

    “毕竟你这个佛子可太合适了,比真的还要真。”降魔杵的神只不胜感慨。

    “算了。”姜逸飞将那朵曼陀罗花放下,接续了断枝,让它仿佛不曾被摘下来过,还归原本的宿命,“佛门,只是我人生中的过客。”

    “我欣赏了它的风景,铭记在心中,便已经足矣。”

    “如果能再留下一些印记,长存万古,回响后世……那我就彻底满足,再无他求了。”

    “这就是缘。”

    “缘起,缘灭,就是佛。”

    姜逸飞的目光柔和,透过他的双眼,让人恍惚间能看到他那悲悯天下、博爱苍生的胸怀。

    “只要降魔杵你能不怪罪我广泛传授‘唵’字真言于西漠,那就再好不过。”

    “无妨。”降魔杵对此很平静,“一门秘术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若能以此为契机,换得佛门道统重塑根基,破而后立,却是再值得不过了。”

    神只说罢,对姜逸飞盛赞,“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你在西漠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经事。”

    降魔杵继承了阿弥陀佛大帝的意志,脾气很不错。

    但这些时日以来,姜逸飞在大雷音寺折腾的奇葩事情一件接一件,让它有生以来头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头大。

    好在,如今看到了浪子回头!

    编撰佛藏,将佛门的所有流派重新融汇成一,这将成为佛门无上的辉煌与功德!

    “不过,你视佛门这里为人生过客,还敢这么折腾,为佛门重塑根基,也不怕日后为自己塑造无上大敌?”

    降魔杵的神只忽然间有些好奇。

    “你自称魔,可佛魔不两立。”

    “那又如何呢?”姜逸飞微笑,“不让佛门极尽辉煌,我这要噬佛的魔,又哪里能取得最大成就?”

    “我就是要让佛门推进到神话时代以来最灿烂的姿态,以其为茧,让我的魔道在其中磨练,最后破茧而出!”

    “真正的魔,是无法无天的,是无拘无束的……佛,降服不了我这样的魔。”() ()

    他语气幽幽,“佛与魔,彼此砥砺,互相成就。”

    “圣佛要成道,需渡无边魔劫,亿万诸魔阻道,都需佛祖以无上法力神通去降服,才能证就无上道果。”

    “而我这魔祖要自证,亦需无边佛法为炉,为我煅去后天渣滓,唯剩一点先天本我,可历万亿劫数而不灭,真我恒存!”

    “我连炉子都准备好了。”姜逸飞说着,抬手远远的一指。

    他的本命兵器“天地烘炉”,如今被修缮成了香炉的模样,扩大形体,就横在大雷音寺之前。

    日后,佛藏编修功成,他将以这部融汇了佛门上下一切思想流派的无上典籍在其中焚烧,点燃最明艳的佛性之火!

    “你很自信。”降魔杵评价道。

    “我当然自信。”姜逸飞嘴角勾起,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语,“我凭什么不能自信?”

    “修行,是修给我自己的,何况……”

    他没有再说,只是心底有一声呢喃响起。

    ‘我开挂的啊!’

    少年转移了话题,“菩提论禅、佛藏编撰,两件大事即将拉开序幕,降魔杵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怕届时,有不速之客登门,坏了佛门气数。”

    “你且放心!”降魔杵的神只很淡然,“彼时,我将执掌须弥山,唤醒主人的舍利子。”

    “若是一切顺遂,那时会等若有一尊全盛姿态的大帝镇压全场,你尽可放手施为!”

    降魔杵对姜逸飞说道。

    “前辈的恩情之大,让我无以为报。”姜逸飞叹息。

    “没什么……菩提论禅我不放在眼里,但是佛藏编撰,我却是想要保障它的顺利进行,自然不容外人破坏。”降魔杵神只敞开了说,它也有自己的目的,“且,这些时日我观摩你的修行,种种奇思妙想,也因此有了些另外的想法。”

    “或许,我应该做些怎样的尝试……”

    毋庸置疑,有一段时间降魔杵神只的心态是纠结与期待并存。

    姜逸飞一边嘎舍利子,另一边在布种天下,让佛子泛滥,到处都是。

    少年曾狡辩,说是要借着这样的做法去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实现了轮回。

    彼时,降魔杵无言,在跟恒宇炉商量后,对姜逸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是否合规。

    然而平静的背后,这件帝兵的内心在汹涌。

    毕竟……

    阿弥陀佛大帝,可是留下了一枚舍利子的!

    如果……

    ‘再观察观察……’

    降魔杵的神只心中呢喃,‘有那么多的佛子在前方开路,去印证轮回……若是有哪朵相似的花觉醒了前尘往事,抓住了一点渺小的希望……’

    帝兵的神只在眺望着未来,期许着未来。

    ……

    “须弥山,彻底不一样了。”

    一位神僧感叹。

    当盛事开启的时日在接近,菩提论禅、佛藏编撰都逐渐近在眼前,来自西漠大地各方古寺的僧人们,都跨越了千山万水,抵达了佛门的至高圣地。

    须弥山!

    这是一个大气磅礴的名字,是佛门至高仙地,关于它有着太多的传说,于世间留下了无尽的谜。

    这座最古仙山,不光是在北斗星域出名,就是在其他古星域也都有无穷的传说,代表了佛教的根本,意义重大。

    甚至有传言,这座仙山的历史可以更悠久,能追溯到比神话时代还要古老的时代,是世间佛门一脉的真正源流!

    不过,这些事情都因为时光的太过久远,变得无法验证。

    但纵然是如此,这个时代的须弥神山也足以让世人震撼,感叹造物的奇迹。

    尤其是今朝,它的最深处有一股至高的力量涌动,归属于人间极道,让它增添了几分不容亵渎。

    它高大无边,高耸苍穹中,巍峨浩瀚,可以捅破天,可以填满海洋,横亘古今,万世不朽。

    站在它的面前,让人深感自身的渺小,像是蝼蚁在仰望星河,不成比例,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微弱。

    “这就是须弥神山吗!”兰陀寺的队伍中,一个年轻的僧人向苦慈神僧问询,神色间难掩惊容,“太过不凡了!”

    他是兰陀寺这一代的佛子——苦悲,天生佛骨,被古寺上下寄予了厚望,各种数不清的资源砸下,用来培养他。

    苦悲和尚,不知道见过多少好东西,去过怎样玄奇的秘境中磨练。

    但是所有的一切经历,在今天看到了须弥神山后,蓦然间觉得是那么的平庸,根本不值一提。

    “相传,须弥山高八万四千由旬。”苦慈神僧肃然,他诚实的为佛子讲述,让其能更了解这佛门的根基之地,也侧面知晓此次要竞争的对手,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神僧道出了须弥山的高度——所谓的由旬,便是约一万三千米。而八万四千由旬,就等同于十亿九千两百万米的海拔!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因此也注定了,须弥山的宏伟壮阔堪称北斗星域之最,再也没有比其磅礴的古山,茫茫无边,雄伟浩大。

    紫山在其面前,也只能说是一个弟弟,无法相提并论。

    别说跟须弥山碰瓷,连拱卫须弥山的其他群山,也较量不过。

    须弥山,这只是主山,在其周围还有数座山峰,同样很壮丽,有银瀑垂落,有禅唱不绝于耳,将中央须弥衬托的更加宏大。

    而环绕群山,则有水泽环绕,远望不觉得什么,可当到了近前,却让人吃惊,这片水域广袤,如同一片无边瀚海。

    “这里是七宝池,又称八功德池,是天然而成的奇迹,而非人造的奇观。”苦慈神僧脸上充满羡慕的神情,“此中之水,唤作八味水,或者八定水,有八种殊胜,澄净、清冷、甘美、轻软、润泽、安和、除饥渴、长养诸根……”

    “饮下它,有种种妙处,可远离污浊,纯化躯体,清净心灵,增长养育六根,远离病苦,是为世间一等一的灵水!”

    苦慈神僧说到这,就是一声叹息,“就凭这个,大雷音寺每年都有无数佛徒不远万里来朝拜,只想求得这七宝池的一杯水,解除病患,寿享天年。”

    他眨着眼,险些流出羡慕的泪水。

    兰陀寺固然有非凡的造化,但又如何与须弥山这里相比较?

    可谓是天壤之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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