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三个玩家很想把这里结结实实探查一遍,但这种刮地皮似的行为显然不怎么合适,于是也只能跟着一起来到了会客厅。

    而主宾双方虽然相谈甚欢,但在和气的表面下,双方言语间的试探从未停止。

    伊塞克想知道这位殿下在灾难发生后就失联的半年内经历了什么,来这里又所为何事。

    而蕾妮则想打听城堡外围那棵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对劲的大树。

    以及,这座庄园内过分“自然”的生态装饰。

    尤其是来到会客厅时,无论是众人脚下踩着的散发出青草香的泥土,还是天花板上的藤蔓,都散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气息。

    这对吗?

    这当然不对!

    凭什么外面都死气沉沉的,就你家里这么勃勃生机?

    作为在麦卡拉呆了三个月的精灵,蕾妮如今能很轻松分辨出两者的区别。

    可这也更让她费解――如果这是伊塞克做到的,那么他就掌握了解决枯萎的方法。

    即使不能解决所有,起码也能改善。

    可尼布拉城过去始终默默无闻,其城主也不过是精灵贵族中的无名之辈。

    这显然不合理。

    蕾妮一边露出赞叹的神色,一边将目光落在一个光秃秃的画框上。

    画框使用了上好的阿尔德斯木,但内里却没有嵌画,反而是用羊皮卷将墙面仓促地堵了起来。

    名贵画框里贴着一个丑陋的“X”。

    仿佛一扇被封锁的窗户,就差钉上几根钉子了。

    “这里原本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一些难以启齿的家族顽疾罢了。”

    伊塞克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说。

    蕾妮也不好多问。

    主宾落座,又是一些没营养的客套话后,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兜帽下的人从侧门进来,站到了伊塞克身后。

    蕾妮:“这位是……”

    “我的幕僚,古尔德先生。”伊塞克介绍道:“他患有皮肤疾病,所以无法以真面目示人,还请殿下原谅。”

    蕾妮念头急转――这位古尔德先生给她一种不好的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疾病?”她故作好奇道,并且准备好了对方拒绝后的说辞。

    然而主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未拒绝,而是由古尔德挤出一个沙哑的笑声。

    “我只是外形可怖,担心吓坏了殿下……既然你执意要看……”

    他说着就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仿佛脱水卤蛋、又像月球表面的脑袋。

    头上没有一根毛,没有眉毛、胡子、鼻毛……他甚至没有鼻子!

    丑陋的疤痕从头顶延伸到脖子以下,被领子遮住。

    惠惠:“嘶……他就像死侍和伏地魔生的儿子。”

    萨总:“这哥们长得这么别致,应该是新的吧?”

    捉羊:“我也觉得,如果是以前,你们不可能不给他起名字。”

    …

    蕾妮也被吓了一跳。

    “这样可以了吗?”古尔德皮笑肉不笑地问。

    “抱歉……”

    “没什么,能满足您的好奇心是我的荣幸。”

    古尔德拉上了兜帽,继续安静地站在伊塞克身后。

    蕾妮缓了缓神,歉意道:“十分抱歉,不知道古尔德先生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殿下有所不知啊,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一个多月前……”

    伊塞克当即痛心疾首地讲述了几名圣骑士在城中大打出手、追查亡灵法师、随后城中陆续有人被奇兽控制的事。

    “古尔德就是先被亡灵法术命中,然后迎面撞上圣火,幸亏我的牧树人顾问里有梦境学派的治疗者,这才救下了他。”

    说完后,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殿下离开维利塔斯的时候魔网应该已经瘫痪了,这一路恐怕也没少受苦吧?”

    “是啊……”

    蕾妮长叹一声,开始讲述她编了一路的故事。

    趁着三王女拖延时间的功夫,仨人飞快地讨论着方案:

    惠惠:“这俩都是老狐狸,正面套不出话来,还是回去生成个副本打一遍再说吧。”

    捉羊:“你绝对被阿娜拉影响了,以前的腹黑姐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惠惠:“?我以前那么怂吗?”

    萨总:“怎么说话呢,我惠姐那叫怂吗?那叫谨!慎!”

    惠惠:“别贫了,快问问城里的特工手头有没有古尔德和伊塞克的线索,再汇总一下更新补丁,我觉得这趟就到这儿了。”

    萨总:“得嘞!”

    之前拉万在通讯中交代了贝里奥的位置,所以三人都知道后者被堵在了墙里。

    但是,拉万没有告诉他们这棵树有多么“聪明”。

    于是随着萨总将通讯请求发给贝里奥,还没等他寻思怎么“支付话费”,就听见“噗嗤”一声响。

    一截树枝刺透了羊皮卷,直接从画框里钻了出来。

    “你们好呀!”

    贝里奥兴奋地向着俩骷髅打招呼。

    它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就感觉这俩人很亲切。

    比之前那个香香甜甜亮亮的兄弟还亲切!

    这对它来说是惊喜,可对其他人就是纯纯的惊吓了!

    蕾妮瞬间惊呼,而包括卡莱亚斯在内的四名护卫也第一时间将她护在中间。

    伊塞克和古尔德还没来得及为变故感到紧张,就双双大惊失色――

    树枝在对着萨总和捉羊拼命摇晃!

    上面的叶子和果实哗啦作响,就像触电了似的。

    在安静的表象下,贝里奥兴奋地叫嚷:

    “你们怎么不说话,理一理我呀,你不是要我帮你传话吗,我可熟了!”

    萨总:“它是不是没有……保存历史记录的功能?没认出我们就是刚才接收信息的一方?”

    捉羊:“话说现在不该考虑这个吧,这城主的表情不太对,他是不是已经在倒数了?”

    伊塞克的表情的确很怪。

    惊诧、阴郁、犹豫,甚至还在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

    他原本希望出现在拉万身上的现象在此刻上演了。

    可是……

    为什么是现在?

    气氛凝滞的有些诡异,仿佛一触即发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战斗。

    关键时刻,惠惠站了出来!

    只见她背后银色的羽翼轻拍,整个人像是一阵风似的贴近那面墙,硬生生将树枝塞了回去,然后抚平了羊皮纸。

    “没想到这里也有诅咒。”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表现得就像一个人狠话不多的剽悍女战士。

    然而实际背地里在一个劲地警告贝里奥:

    “乖乖缩回去!千万别冒出来,否则我把拽出来烧成灰再洒到海里去!”

    贝里奥只好委屈地缩了回去。

    气氛因为她的这个动作松弛了不少,伊塞克也面露惊喜道:

    “这位……”

    “她叫阿娜拉。”蕾妮补充道。

    “阿娜拉女士,你见过这个诅咒?”伊塞克问,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期待。

    “是的,我见过。”

    惠惠点点头。

    萨总:“咋回事儿啊惠姐,怎么就成诅咒了?”

    惠惠:“我突然想起来的,就像《聊斋》里写的一样,一个美男在以丑为尊的大罗刹国里格格不入,甚至被当成妖怪,那么贝里奥表现出的‘生命力’之于伊塞克这样的精灵而言,是不是也意味着异类?

    “在他看来,城堡外面那一层尸体似的巨树才是真正的‘自然之力’,这一截从墙里冒出来的树枝只能是脏东西,所以才要遮起来不给三王女看。现在脏东西主动找上咱们,自然要撇清关系了。”

    捉羊:“精灵的偏见这么厉害吗?他们难道连最基本的生命和枯萎都没法分辨了吗?”

    惠惠:“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翻阅了几个原住民的记忆后我才明白,知道并理解什么是对的,但又凭个人好恶做出完全相反的选择才是他们的常态……能做到麦卡拉人那样的知行合一简直像开挂一样。”() ()

    三人交谈间,伊塞克已经和古尔德交换了一波眼神。

    虽然古尔德是在劝前者不要轻举妄动,但伊塞克已经忍不了了。

    他态度十分坚决,主动走到蕾妮面前:

    “尊敬的殿下,能让我和这位阿娜拉女士谈谈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不过还请您保持风度。”

    蕾妮巴不得他这么说,但还是很矜持地微笑道。

    她不是海涅,跟玩家待在一起只会感觉到无穷的压力。

    因为谁也不知道玩家下一秒会干什么事,说什么话,以及会有多么离奇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就比如刚才。

    为什么一根树枝会突然对着两个骷髅发癫?

    伊塞克毫不顾忌古尔德如芒在背的目光,大踏步走到阿娜拉面前。

    “这位女士,您能详细谈谈这个‘诅咒’吗?”

    惠惠看向蕾妮征求意见,得到了后者的允许后才双手环抱,缓缓开口:

    “当然,这实际上是一种变异的自然之力……”

    她把枯萎用维利塔斯人的学术用词重新翻译了一遍,装出很有学问的样子一边敷衍一边在背地里致信贝里奥:

    “贝里奥,你为什么会被封起来?”

    贝里奥老实道:“这里的人好像不喜欢我,只要有客人来,他们就都会把我封起来,只要我探出去,他们就会砍断我的身体,所以时间久了,我也明白凡是用羊皮纸封起来的地方就不能探头。”

    惠惠:“那你这次为什么没忍住?”

    贝里奥:“你们来了啊!你们是亮晶晶的朋友!”

    惠惠无语,和这家伙交流还真是费劲。

    “所以画框都分布在什么地方?”她问。

    贝里奥:“会客厅,书房,地窖。哦对,还有一间通往冥想屋的走廊,那一路上都是画框,他拦不住我,所以干脆把那里都堵上了,连灯都不开。”

    惠惠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被阿尔德斯木束缚了起来?”

    贝里奥:“天呐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的?”

    惠惠:“别管那么多,你最近活跃吗?我是说,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的次数多吗?”

    贝里奥:“是的,比过去多了,因为我感觉自己在慢慢变聪明、变强壮,好像从西边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对噢,你们是从那边来的吗?”

    西边?

    惠惠心里一动。

    果然是麦卡拉的影响。

    虽然暂不知道贝里奥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存在给伊塞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以至于他不得不用阿尔德斯木这种制作法杖的素材来做“便携法阵”,为的就是将对方封印在特定区域。

    如果在平时,他不会对探出来的贝里奥下手。

    但在这种接待贵客的场合,双方达成了一种默契。

    这种默契还真是……可悲啊。

    得到了足够的信息,惠惠故意看向四周,眉头微皱,装作不经意间扔出一句话:

    “……说起来,这里的诅咒最近应该愈发‘活跃’了吧?”

    “这……”

    伊塞克大惊!

    他立即看向古尔德,发现后者也面露惊骇。

    两人都在惊讶――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您是怎么知道的?”

    伊塞克问,情不自禁地用上了敬语。

    “因为来自虚空的力量在滋养它,就像我家乡的遭遇一样。”

    惠惠故作感慨:“你似乎使用了某些手段将它的活动约束在一定范围内,但这无法对它造成有效的削弱,反而让它的力量更加集中……”

    她看向俩骷髅道:“至于刚才的异样,则是这种‘集中’的体现。它嗅到了我的同伴身上旺盛的灵魂力量,忍不住想要将其据为己有,这说明它的感知和对力量的渴求都达到了阿尔德斯木无法压制的地步。”

    惠惠信口胡扯,伊塞克却是听得一愣一愣。

    太对了!

    他早就发现了,这邪门的树枝就像打地鼠一样,他封起来的区域越多,对方冒头的力度就越强。

    原来是藏在深处的力量被他赶到了其他地方……

    只不过……

    伊塞克皱眉看向俩骷髅。

    为什么这两个护卫身上会散发出让这个诅咒之物垂涎的灵魂力量?

    惠惠:“愣着干嘛,摘头套啊!”

    萨总:“脱,我这就脱!”

    捉羊:“坏了,这回真让惠姐提爽了……”

    两个提线木偶不情不愿地摘下头套,露出一青一金两团耀眼的魂火。

    “亡灵生物!?”

    伊塞克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不,不对,这不是亡灵生物,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死气,反而是精纯的风和圣光……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一种新的灵魂火种,是该死的北方佬偷师我们的先祖之灵后做出来的新东西。”

    惠惠装作不屑地呸了声:“尼斯人,一帮可耻的小偷,猎魂者是偷的,侍奉者是偷的,现在连我们的先祖之灵都不放过!”

    伊塞克恍然大悟,同时对此深信不疑。

    他还有些同仇敌忾道:“是的,他们还自称雪精灵,真是令人不齿。”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这位和自己一样强的赞罗人刮目相看了。

    这不是什么野蛮人,而是一位博学的女士。

    惠惠适时地问道:“可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阁下能否回答?”

    伊塞克:“请讲。”

    惠惠:“按照我的理解,如此强大且活跃的诅咒,不会只有这么一处封印窗口……它的本体必然是极其庞大的,需要动用不少的力量才能封印。

    “可刚才我们一路上来,并未见到其他阿尔德斯木制作的法阵……如果能让我看看的话,说不定能想办法帮阁下更好地控制它。”

    “您真是一位严谨的学者!”

    伊塞克忍不住赞叹,同时还带着些许愧疚。

    “实不相瞒,它的本体的确十分庞大,因此我只能将它封印在下面。请您在这里稍作休息,我这就让人打开下面的锁,带您去看看封印的全貌。”

    他匆匆转身,还带走了古尔德。

    看着俩人走远,捉羊忍不住感慨:“佩服,真的不服不行,这就是剧情党的硬实力吗?太可怕了。”

    萨总:“能被惠姐提,真是我萨某人的荣幸!”

    惠惠:“别舔了,赶紧找那个贝里奥联系其他人,打听打听这个古尔德的来历。”

    …

    走廊里,古尔德突然止住脚步。

    “大人,您真的要带她去下面吗?”

    伊塞克皱眉:“怎么,不可以吗?”

    古尔德一时语塞,犹豫片刻后才说:“她可是一个赞罗人,那两个也都是亡灵,这不安全……”

    伊塞克:“亲爱的古尔德,怎么经历那场变故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该不会被吓破胆了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比我还要勇敢、比我还要莽撞。”

    古尔德口吻冷漠道:“如果您像我一样经历了这些,您也会这样谨慎。”

    他这样消极,伊塞克果然叹了口气,无奈道:“相信我,古尔德,我绝对不会看走眼,那位阿娜拉女士对诅咒的了解绝对在我们之上,她不可能是一般的赞罗人。

    “还记得三年前来过这里的那名真理院教授么?那个叫梅尔文卡明斯的女士。不瞒你说,我从阿娜拉眼中看到了与她一致的自信和严谨,这是知识给她们的信念感。”

    见无法说服对方,古尔德只好点点头。

    “但是大人,您打算让他们看多少?”

    “全部。”

    伊塞克笃定道:“我要一次性解决这个麻烦,不能再任由它壮大下去了。”

    古尔德没说什么,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城主大人没有发现的是,兜帽掩映下,幕僚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与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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