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哪里见过这个啊!

    别说他们了,威廉以前也没见过啊!

    如果放在以前,威廉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想象”的。

    首先,这不是他的梦境,他不能像个创作者一样给自己加上“苦苦修炼了多少天终于达到某某级”的背景设定,然后开局即是最强者。

    其次,以前的他打心底里认为精神力骤然膨胀非死即伤,这些公理就像枷锁一样禁锢了他的想象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真的相信海涅所展示的“神迹”。

    所以,他才能脑补其过程――以不可知来解释不可知,达成自我闭环,这便是信仰的由来。

    威廉知道这些活生生的人都是母亲想象出来的,便没有为难他们。

    仗着自己八级的法师水准,他套上强效隐形术,迅速抵达了城堡最上层的房间。

    用一个无声术隐没了破坏墙壁的动静,随后用幻术遮掩了这一切。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房间内。

    随即,他便听到了母亲发自内心的笑声。

    他没来由泛起一阵嫉妒。

    明明所有人都被她踩在脚下,竟然还有人能让她如此开心……

    更可气的是,这种隐秘的、藏在心灵深处的渴望,即使是平日里的他都无从得知。

    然而转过一处拐角,看清了和她下棋的人后,威廉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他自己。

    但那绝对不是往日里的他……

    那人穿着真理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图书馆馆长的制服,头上戴着象征真理追求者这一至高荣耀的镀银花环。

    真理之冠。

    它与真理之钥、真理法袍一起组成了维利塔斯的三样圣物。

    其本身并不具备惊天动地的威能,然而却是一种象征。

    代表了维利塔斯院建立时的初衷。

    同时,这也是梅尔文女士对自己最殷切的期望。

    她从一开始就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研究人员,不说继承她的衣钵,最起码在这条路上有了她的帮助,自己可以走得更稳,甚至更远。

    那也是两人的分歧变成冲突的开端。

    与其说是他不满足于自己成为母亲愿望的延伸,倒不如说是一次借题发挥。

    他只是单纯不满,对她的放荡和强势不满,所以才变得叛逆。

    可最终,他还是靠着母亲的荫庇才走进了狮王贸易行。

    如果这是一场对抗,毫无疑问他才是彻底输了的那个。

    心境的波动让隐形术有了一丝破绽。

    “谁!?”

    梅尔文立即朝这边望过来。

    目光警觉,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就像一头惊怒的狮子!

    威廉撤去了法术,看向母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梅尔文怔怔看向对方,又回头看向那个完美符合自己期待的儿子,一时间竟愣住了。

    “你们……”

    但下一秒,假威廉就被真威廉用一发心灵震爆从阳台上打了下去。

    “不――”

    梅尔文在震惊中愤怒地咆哮着,周遭的空气中出现了凝实的刀刃,它们旋转着朝威廉卷了过来。

    不止于此,一道巨大的紫色裂隙猛然张开,仿佛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威廉,锁定了他任何试图逃跑的举动。

    “果然……”

    威廉叹道:“母亲,即便是做梦,您也没有放弃这些虚空法术。”

    即将席卷过来的魔刃风暴停止了。

    那只眼睛也闭合了。

    梅尔文突然靠在墙上,表情十分痛苦,脸上的肉也在微微颤抖。

    但她还是望向威廉,用难以置信地口吻说道:

    “你……你真的是威廉?”

    “看来您醒了,母亲,这一切还不算晚。”

    “我……我不知道……”

    梅尔文茫然地看着周围。

    她从原本沉醉的梦境中醒来,如今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野心,细数着自己心底的野望。

    “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在这里?你又是如何出现的……”

    “我是来救你的,母亲。”

    威廉上前,扶住了母亲的肩膀。

    “您误入了一个可怕存在的神国,即使对方在沉睡,只是浅层的思维也能将您困在这个美梦中无法自拔。”

    “那我现在……”

    “我作为外力介入,让您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说着,威廉也略带好奇地环顾四周。

    “可按照那位大人的说法,如果身为主人的您清醒过来的话,梦境应该正在溃散才对……等等!”

    他忽然发现了盲点――梅尔文脸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了!

    梦境与现实的撕裂感除了一开始,此后并未侵蚀她……

    “您不觉得头痛欲裂吗?”威廉忙问。

    “一开始是的,仿佛有人在我的脑子里放了个魔刃风暴……但现在似乎好多了,只是……”

    梅尔文仿佛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她关于“入梦”与“造梦”的一切记忆正在复苏,逐渐回忆起了自己将野心一步步实质化的过程。

    可越是清醒,她也就愈发震惊,以及恐惧。

    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不再能掌控这个梦境了……

    梦的主人发生了变更,因此她的清醒认知无法干涉梦境,痛苦也就远离了她。

    “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即便还不知道如何逃跑,但总归是要带他一起的。

    就在这时,两人的脚下忽然地动山摇!

    “小心!”

    威廉直接将梅尔文抱起,催动飞行术,宛如离弦的箭一般从露台上飞至半空。() ()

    然后两人便看到了天崩地裂的一幕――

    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维利塔斯群岛的正中央,它正在逐渐扩大。

    那些高耸的、宏伟的、每一座都相当于一个大中型城市的海岛,维利塔斯人的智慧结晶,此刻就如同酥脆的饼干一样,被漩涡撕裂、卷碎,然后吞进肚子里。

    这还不是灾难的全貌。

    他们脚下――这被搬运来的苏利尔海岛,宛如王冠上最显眼的明珠的城市,正在剧烈摇晃。

    岛上的人来回奔走,大声疾呼,在断壁残垣中艰难苟且。

    防护与反击的魔法光辉不断亮起,不断有飞行器在半空被飞溅的乱石拦截。

    这像极了蝼蚁在天灾面前的垂死挣扎――

    他们甚至找不到对手在哪儿。

    “这到底是怎么了!!?”

    梅尔文眼中带着强烈的绝望。

    “这或许是某种惩罚,母亲。”

    威廉望向下方的灾难,他感受到了一个愤怒、憎恨且扭曲的意志正在汇聚。

    很快,乌鲁蒙特就从海中支起了巨大的上半身。

    它由被搅碎的诸多海岛拼成,加上海水的浸润,像是个身上粘满了坚果碎和芝麻的巧克力巨人。

    但在这巧克力上,萦绕着一层邪恶的灰黑色,从这巨人身上延伸出来,宛如拴狗绳一样延伸至高空。

    两人这才注意到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包裹着一具骷髅之躯,滚滚烟尘在他身后扩散开来,浸染着天空,让那散发着硫磺味的气息越来越近,就像冥神在敲门。

    唯一的好消息是,前进的方向似乎是那个漩涡,而非他们这里。

    甚至并未看向这里,无边的压迫却已从空气中传来。

    “疯王……狄克塔图拉。”

    威廉喃喃道。

    梅尔文:“什么?”

    “这里的主人,神国的主人,向我们投来了不经意的一瞥,又或者压根没有发现我们……可即便如此,也已经抢走了属于您的梦境。”

    威廉飞快地替捉羊解释着背景,从侧面勾勒出一个不可匹敌的可怕存在形象。

    这可不是海涅或多多灌输给他的,是一个有脑子的人结合现有情报分析出来的。

    没什么比自己说服自己更有可信度的了。

    “那我们要怎么离开?”

    梅尔文已经基本丧失了思考能力。

    按理来说,她应当是一个非常有主见和决策力的女人。

    但在这种比往常更加脆弱的情况下,她选择完全相信最权威且最亲近的人。

    平时有多强势,此刻就有多脆弱。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唯有等待……值得庆幸的是,的目标不是我们。”

    威廉苦笑,进来时海涅对他进行的一些“设定补充”还萦绕在耳边。

    “那要干什么?”

    “吞噬您的梦境,吞噬一种‘未来的可能’。”

    威廉解释道,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深度冥想的伪装加持在两个人身上,试图以此来规避灾害。

    看着突然这么靠谱的儿子,梅尔文心里没来由泛起一阵迟到的满足。

    尽管这不是她最想要的,但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算夙愿得偿。

    …

    “差不多了吧?”

    藏在捉羊身边“黑雾”中的惠惠提醒道:“我怎么感觉乌鲁蒙特不太安分?再演下去是不是就要露出马脚了?”

    “也行,趁着我对它还有约束力。”

    随着维利塔斯几乎被漩涡完全吞没,海平面上只剩下了巧克力巨人,捉羊便对乌鲁蒙特下达了“逐客”的指令。

    后者果然已经准备造反了,它发出一声不情愿且意义不明的嘶吼,吓了躲藏的母子二人一跳。

    但随后,两人都被踢出了梦境。

    等人走干净了,漩涡骤然加速旋转,随后乌鲁蒙特的身影陡然涨了一倍,几乎与捉羊持平!

    泥泞的脸上出现了两团发光的岩石,然后带着挑衅意味看向捉羊。

    “翅膀硬了可还行。”

    捉羊咧嘴笑了笑,但什么也没表示,只是这么静静飞着――具体说是惠姐提着他在飞。

    「你要对我出手么?」

    他问。

    乌鲁蒙特没有回答,还在对峙,身体也在增高。

    它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但随着身体不断膨胀,它忤逆的决心也在膨胀!

    “吼――”

    强烈的战斗意志传递了过来,捉羊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挥了挥手。

    「再见。」

    “?”

    乌鲁蒙特有些懵,然而下一秒,它便感觉自己在下沉。

    随着下方的海岛完全消失,所有的岩石与土壤都被漩涡吞没,它巨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矮了下去。

    “???”

    “!――――”

    巧克力巨人脸上写满了茫然、挣扎和慌乱,全然没有刚才的挑衅意味。

    然后就这么看着捉羊不断升高――其实是它在下坠。

    直至完全被海水吞没,冒着泡没了。

    “唉。”

    惠惠叹了口气:“真可怜。”

    “是啊,真可怜。话说山脉之心都这个智商吗?维恩图斯那个也是,能被萨总用贯口唬住。”捉羊道:“我以为它起码会举一反三的。”

    惠惠:“差不多得了吧,这孩子还没开窍呢就被污染了,后来没来得及自我净化就被吞噬,属于胎教肄业,你真难为它了。”

    捉羊:“行吧,启蒙教育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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