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嗣祖宗大统.今方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东宫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三臣,宜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隆庆皇帝断断续续又对高拱等三人一阵嘱托,这其实已经是在对他们说遗言了。

    高拱、张居正和高仪这一刻终于还是崩不住了,纷纷伏地痛哭起来。

    要说对隆庆皇帝的感情,自然是高拱和皇帝最深,毕竟一起风雨同舟十多年,还是隆庆皇帝作为裕王最飘摇的时期。

    而张居正和高仪自然都没有高拱深,这会儿高拱已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完全没有了大明首辅的颜面。

    在三人痛哭的时候,陈皇后也忍不住“嘤嘤”抽泣起来,毕竟是自己的男人要死了。

    虽然曾经对他有千般恨,可是在这一刻,她也忍不住为他掉下眼泪。

    屋里人都如此反应,敏感的冯保也立即抬手用袖子擦着眼角,反正这个时候不能再安静的肃立在一旁,也得表现出自己内心的伤痛来就对了。

    隆庆皇帝似乎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他们的哭泣,而是继续说道:

    “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保守帝业。”

    这话,自然是隆庆皇帝对着陈皇后说的,要她之后转告太子朱翊钧。

    “臣妾领旨,呜呜呜.”

    陈皇后答应一声,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到此,隆庆皇帝终于算是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妥当。

    “去去吧,做该做的.事儿,朕和.皇后还有话说”

    这个时候,隆庆皇帝说话的力气又弱了三分,无力的挥挥手说道。

    擦干眼泪,高拱和张居正、高仪起身,这才缓缓走出乾清宫殿门。

    而在他们出来的时候,殿外依旧站满了人,不过都已经换成了宫里的红袍太监,有孟冲、张宏、陈洪等人。

    在他们三人走出大殿后,众人的目光都殷切的看着他们。

    适才殿里忽然传出恸哭声,殿外就已经是一片骚动。

    都是宫里人,自然知道代表着什么,所以都是一阵紧张,但是并没有看到冯保出来宣布皇帝大行,所以没人敢这个时候往里闯,只能焦急的呆在外面。

    看着三位阁老出来,孟冲等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知道皇帝暂时还没事儿。

    只能是暂时,皇帝已经召集了太子和皇后,还有阁臣,其实已经代表着不祥。

    “叔大,派人催潘晟和朱衡,立刻进宫议事,不得延误。”

    没有理会其他人,高拱只是看了眼陈洪,没说话。

    隆庆皇帝已经把太子的事儿安排好了,他选择了冯保保护太子。

    而现在,内阁需要紧急筹备的,就是隆庆皇帝的丧事,看来已经刻不容缓。

    “是。”

    张居正答应一声,这时候也没那么多礼节,他直接快步超过高拱向乾清宫宫门外走去。

    随着冯保跟着走出殿门,手里还拿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他站在高拱一侧,招招手,几个一旁的太监马上聚了过去。

    冯保对其中一个人快速吩咐道:“马上去都督府,把旨意交给成国公朱希忠。”

    等那人快速跑开后,冯保对其他几人又是一阵耳语,随后几人就撒腿想宫门方向跑去。

    内阁,高拱值房,礼部尚书潘晟和工部尚书朱衡紧赶慢赶到达这里,进门就看见三位阁老已经端坐屋里,不等行礼高拱已经焦急的询问朱衡道:“陛下陵寝工程如何.”

    朱衡没想到这么紧急把自己找来,高拱问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隆庆皇帝的陵寝工程,稍微一愣神的功夫,耳中忽然就听到一阵钟声响起。

    朱衡已经没心答话,而是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屋外,那是乾清宫的方向。

    与此同时,先前还端坐笔直的高拱身形瞬间瘫软,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双眼无神看着门外。

    如同六年前一般无二,宫中敲响大钟,九九八十一响后,整个京城的寺庙道观的钟声就再没停过。

    这可是三万杵。

    翌日,京城百官齐聚承天门外排班候立,张居正代表内阁颁布隆庆皇帝遗诏。

    “朕以凉德,缵奉丕图君主万方于兹六载,夙夜兢兢,图惟化理,惟恐有孤先帝付托。乃今遘疾弥笃,殆不能兴,夫生之有死,如画之有夜,自古圣贤,其孰能免,惟是维体得人,神器有主,朕即弃世亦复何憾!

    皇太子明仁孝,令德天成,宜嗣皇帝位,其恪守祖宗成宪,讲学亲贤节用爱人,以绵宗社无强之祚,内外文武群臣协心辅佐,共保灵长,斯朕志毕矣。其丧礼悉遵先帝遗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音乐嫁娶。

    宗室亲王藩屏是寄,不可离本国。各处镇守巡抚总兵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员,严固封疆,安抚军民,不许擅职守,闻丧之日正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遣官代行。广东东西四川云南贵州及各布政司七品以下衙门,俱免进香。

    诏谕中外咸使闻之。”

    隆庆皇帝死了,这个被许多人认为宽仁大度,勤俭爱民,留心边陲之事,处理都恰到好处,可以称之为明主的人死了。

    实际上,隆庆开海的成绩并没有后世传颂那么厉害。

    虽然他撕开了大明禁海的一道缝隙,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被限制的很严格,大明的海禁依旧没有被完全打开。

    大明的海贸,因为对出海船只的建造和运营实行总量控制,巨大的海贸交易依旧是以海商走私的形式存在。

    而在隆庆皇帝登基以后,朝堂上就一直争斗不断,远没有嘉靖朝时期朝堂稳定,而这也延续到万历朝乃至之后的天启和崇祯时期。

    数日后,太子朱翊钧,也在陈皇后和李贵妃左右护持下,走进了代表大明最高皇权的皇极殿,坐上高高在上的皇帝御座。

    “哗哗哗”

    一条驿船撑着风帆,桨叶不断前后划水,快速靠向崩山堡外小码头。

    “你慢点,要撞上码头了,慢点。”

    码头上值守的军卒看到驿船快速靠过来,急的站在岸边跳脚大喊道。

    驿船临近码头前不到一丈的距离,船桨开始反向划水,这才堪堪止住船只砸向码头。

    船工们这个时候都不由自主抹了一把冷汗,他们也是被船上几个太监、锦衣卫逼的没办法,才会行此险招靠岸。() ()

    实在是上官催促的太急了。

    不等船工抛下缆绳让岸上军卒系牢,船头一直站着的太监就已经扯着公鸭嗓大声招呼着船工把船上的踏板搭上岸,他要下船。

    崩山堡的军卒也听到了那嗓音,先是奇怪,等看清那人的穿戴后都吓了一跳。

    皇宫里的太监。

    再看看太监身旁的几个人,两个飞鱼服,腰间还挎短刀,身后其他几人也都是没见过的蓝色甲衣,哪还能不明白来人的身份。

    这就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官老爷见了都怕的人。

    瞬间,系缆绳的军卒动作就加快了三分,其他人要都上来帮着搭好踏板,那太监带着一队锦衣卫就风风火火的下了驿船。

    “魏阁老是不是在堡里?”

    依旧是公鸭嗓,抓住最近的一个军卒,那太监就大声问道。

    “喂哥佬?喂哥佬是谁?我们这里是崩山堡没错,但没有喂哥.”

    那军卒一下没反应过来,还在心里纳闷喂哥佬是啥意思,耳中就再次听到那公鸭嗓的声音。

    “我问的是魏广德魏大人,这下明白了吧。”

    “魏老爷啊,在在在。”

    那太监报出魏广德的名讳,军卒一下才反应过来,哥佬是啥,应该是魏老爷的官职。

    “快点带我去找他,快。”

    那太监抓住军卒就不松手,不断催促他带路。

    “公公,大人,你们随我来。”

    不敢怠慢,那军卒只好带着几个人向着崩山堡跑去。

    一行人自然惊动了堡内人,但是看到他们的服饰,大部分人都选择躲在街道两侧,把路让了出来。

    没受到阻碍,一行人就到了位于堡内中央的魏家大宅前。

    原来这里是百户所,现在可不是了,自然门前守卫的也不再是崩山堡的军卒,而是魏家的家丁,他们都是跟着魏广德从京城回来的。

    他们过来的时候,门前两个家丁就已经从来人的衣着有了判断。

    一个人依旧在门口守着,而另一个家丁已经跑进宅里找张吉去了。

    毕竟跟着魏广德在京城走一遭,见识可不是一辈子守在这里的人可比。

    “张管家,外面来了一个太监,还有一队锦衣卫。”

    “在哪里?”

    张吉听了家丁的话,心里就是一突,下意识问道。

    “从堡门那边过来了,凶神恶煞,看样子是奔咱们这里来的。”

    那家丁急忙解答道。

    “你去后面找老爷,我先去看看。”

    张吉得信,立即就往大门跑,听着太吓人了。

    锦衣卫上门,不是传旨就是抓人,张吉得先过去搞清楚。

    要是抓人,就先拖着,好让魏广德先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家老爷是不是犯事儿。

    但只要自家老爷在,去了京城,以他在皇帝老爷面前的交情,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大罪。

    自家老爷和当朝首辅高拱吧对付,张吉是知道的,自然就是老爷不能落到高拱手里。

    只要能见到皇帝,什么罪都可以洗白。

    当朝皇帝耳根子软,这个张吉没少听魏广德说起。

    一点小事儿,求求情就能过去。

    大事儿嘛,稍微麻烦点,用点手段也能逢凶化吉。

    张吉到大门口的时候,已经看到急匆匆闯进来的太监和他身后的一众锦衣卫校尉。

    “你们什么人,也敢往里闯。”

    张吉心里一凉,他以为是高拱派来找茬儿的,毕竟没见过直接往家里闯的太监。

    在京城,那些大太监来魏府,虽然不算客客气气,但也不会这样做。

    之所以张吉遇到事先往坏处想,一是魏广德教的,谋定后动,主要还是魏广德这段时间和京城那边的人往来有点多,由不得他不担心是不是沾上什么事儿。

    “魏阁老在家门,有旨意。”

    那太监没理会张吉,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听到是传旨,张吉只是稍微愣了愣,马上笑道:“天使稍等,我这就让人通知老爷,还要准备香案.”

    “没那功夫,这道旨意便宜行事,直接宣旨,魏阁老马上要跟着我回京城去,快点,带我去见阁老。”

    那太监从宫里出来就得了明信,最快速度把圣旨送到,还要拉着魏广德回京城,片刻不得耽搁。

    冯保安排的自己人,可是当着面下的命令,耽误一天时间就是十个板子。

    别人奉旨出来都是威风八面,吃拿卡要,到他这里就要十万火急送信,其实这太监心里也苦。

    张吉看到来人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不像是坏事儿,这才心安,急忙带着人往后院走。

    “什么事?”

    在后院门口,遇到出来的魏广德。

    这个太监是冯保身边的人,叫不出名字,但魏广德还是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开口就问道。

    “魏阁老。”

    那太监倒是一眼认出魏广德,马上就拱手道:“魏阁老,宫里有旨意,请马上接旨。”

    说完话,那太监就回身伸手。

    身后一个校尉马上动手,在同伴的帮助下把绑在身后的布包放了下来,小心翼翼打开,一轴圣旨出现在众人眼前。

    “张吉,马上”

    魏广德刚要吩咐张吉准备香案和香炉接旨,就看到那太监已经接过圣旨,直接打开就要宣读。

    魏广德没办法,只得就在这里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

    太监在魏广德跪下的时候,就马上开始宣读旨意,而魏府的人这才后知后觉都纷纷跪倒,就连带路跟着跑过来的那个军卒见到这场面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特买就是接圣旨啊.

    小兵还在心里感叹道,原来接旨就是这样的,这个崩山堡除了劳资,还有几个接过圣旨的。

    “.片刻不得耽误。钦此。”

    随着太监把旨意念完,魏广德伏地喊道:“臣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仪式完成,魏广德抬头伸双手接过旨意这才起身问道:“陛下身体如何,为何如此急切要我回京城?”

    “魏阁老,杂家不知,干爹只说十万火急,要魏阁老火速回京。”

    那太监这会儿献媚道:“杂家干爹是冯保冯公公,和阁老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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