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步军统领衙门,奉旨弹压京旗!

    这一份弹劾奏折,石破天惊。

    给笼罩紫禁城的阴霾再增一层迷雾。

    就连乾隆原本准备将主要过错揽下,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阿桂的心思都变的诡谲起来。

    折子里写的太具体了。

    “浮梁县士绅王三松,曾以书信形式投递抚远大将军行辕,提醒贼军有出徽州突袭饶州之可能。

    然而,阿桂却傲慢自大,置天大的纰漏于不顾!

    以致湖口官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数万人绝望的在饶河北岸死战,最终全军覆没!”

    ……

    都察院御史的工作就是弹劾同僚。

    纵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是可以“风闻言事”的。

    尤其是那几位军机大臣,堪比戏班子最牛哔的川剧变脸大师。

    综上,

    秦驷进宫年,早摸透了这紫禁城看不见的逻辑。

    然后,弹劾首席军机大臣容不得一丝“风闻言事”。若无实据,此御史定然要被清算。

    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了极其罕见的一幕。

    乾隆更是私下表示:

    “快,召进来。”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编出来的。

    人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同时说了一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医嘱,惹的秦驷当面一阵冷笑,眼神里全是讥讽。

    “。”

    “用心熬。照规矩办。”

    见一群臣子喜滋滋的贺喜,乾隆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年龄大了,就爱听点吉利话。

    见周围无人,他突然轻声感叹道:

    “主子,可要召御医?”

    乾隆龙颜大悦,坐起身:

    “哼,瞧出来了。院使、院判都是世袭太医世家,把这太医院变成他们的自留地了。”

    ……

    乾隆在病榻躺了天,突然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咱万岁爷可怜呐。”

    “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可也被这群庸医糊弄了一辈子。”

    老皇帝的心悸,越发严重。

    这一声吆喝,

    养心殿内的大臣都一激灵。表情十分精彩,有震惊的,有惊喜的,有若有所思的。

    “皇上洪福,天佑大清。”

    然而,

    院使却是丝毫不以为耻,依旧镇定自若将那番他说了几十年的医嘱又背诵了一遍。之后,磕头离开了养心殿。

    经过轮磋商,拿出了一张方子:调理!

    “左辅星耀眼,拱护紫微星!祥云环绕,破军星黯淡。”

    然而,

    今日这位新晋御史的弹劾折子太具体了!

    具体的让老皇帝一阵心悸。

    “除涉军国大事,结党营私,贪墨抗旨,其余不必呈送于朕。”

    总管太监秦驷瞧着乾隆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上前两步:

    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开眼,殿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喊声:

    “海外蛮夷,撒克逊帝国国王派全权使团,不远万里,为我大清皇上贺寿。”

    首先,浮梁士绅王三松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一查便清楚。

    太医院的杏林高手,集结养心殿西暖阁。

    “那这药方?”

    有时候折子写的堪比通俗小说,想象力极为丰富。御史一支笔,言事全靠编。所以即使折子递上去,也很少有人当回事。

    这也体现了乾隆用人的一贯标准:不问私德,只看公行。

    这个筛选标准过滤了大部分弹劾折子。例如什么娶了几房小妾,夜宿八大胡同,胡吃海塞,子弟纨绔之类的。

    秦驷望着这群背着药箱的太医,冷笑道:

    “这帮庸医要搁在我老家给人看病,连黑馍馍都吃不上。”

    ……

    徒弟赵泗低声说道:

    “师傅,宫里的人都说太医院共用一张嘴。”

    一名蓝翎侍卫喜滋滋的跑进来,叭叭打了下马蹄袖:

    “广东急报,撒克逊国王恭贺皇上圣寿,使团前队已抵达广州港。这是两广总督并广州将军的折子。”

    “使团到广州了?规模几何?使节为何官职?”

    蓝翎侍卫尴尬,没法回答。

    ……

    和接过来,拆开阅览。

    勉强笑着说道:

    “不是使团,就是替使团打前锋的一艘商船,提前通知咱大清做好准备。”

    “嗯,虽为蛮夷,还是知礼的。传旨,广州官府需好生招待朝贡使团之报信使者,按照品官的待遇安置在当地驿馆。待使团抵达,着广州派兵护送直至京城。”

    于敏中表面欣喜,内心却是极为困惑。

    而和也一样,内心除了困惑,还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和,你在瞎琢磨什么呢?”

    “回皇上,奴才在琢磨这撒克逊帝国突然访问咱大清,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嗯,朕先给这件事定个基调。大清富有四海,自给自足。他若是来朝贡、贺寿,朕当以王侯之礼待之。其他的事,一概免谈。”

    “。”

    突然,乾隆的笑容逐渐收敛。

    殿内所有大臣也跟着严肃起来,紧跟形势。

    ……

    “朕,有一顾虑。江南盗匪虽是疥癣之患,可夷使来访,若是因此低估了我大清~”

    和连忙抢过话头:

    “奴才斗胆,求皇上昭告全城,九江大捷!”

    乾隆一咕噜坐直了:

    “你,你说什么?”

    “新年在即,为京城民心,为天下安定,为大清颜面,九江必须大捷!如此一来,民心振奋,四夷敬畏,士绅安心,待一年半载,举全国之兵彻底扫平江南。”

    见乾隆还在沉吟,和又急切补充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圣人教诲,不可不听。小民何其蠢,他们听风就是雨。”

    于敏中也慢悠悠开口:

    “老臣附议。”

    “臣附议。”“臣也附议。”

    见众人纷纷赞同,已然形成了集体的智慧。

    乾隆这才一锤定音:

    “就依众臣工,照办吧。”

    “皇上圣明。”

    ……

    军机处拟文,六部并各旗都统衙门、顺天府衙门都在“封印日”前天收到。

    以坐堂官的智慧,立马就悟了。

    于是,一层层往下传达。

    顺天府的差役敲着锣,沿途喊叫:

    “江西大捷,歼贼万。”

    “江南光复,海晏河清。”

    恰逢腊月,四九城本来就是闲人满地走,这一下可找到高端话题了。

    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都是民间分析家,从军事、地理、道德、甚至是风水各方面来剖析朝廷赢的必然性。

    裕泰茶馆,

    一群下五旗的爷们讨论的正欢时,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掌柜的,这外面是怎么回事?”() ()

    “害,您快别提了。这白米涨到了文一斤!诸位听听,高碑店劫道的也不过如此吧?”

    这一句抱怨,引来了极大反响。

    下五旗的这帮旗人,最近哪在家里不是窝着一肚子火。天天被婆娘念叨:银子不够用,市面上东西太贵!

    ……

    砰,脸喝的像猪肝色的那三爷突然一拍桌子:

    “老子就搞不懂了。既然朝廷已经击败了江南伪吴王,官兵都从江西一路杀到苏州府了。那这米价,怎么还居高不下?”

    众旗人一哆嗦,惊恐的望着老那。

    那三爷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僭越了,甚至有“江南分子”的嫌疑。

    一咬牙,赶紧换个靶子:

    “皇上圣明,抚远大将军英明。肯定是那帮奸商在故意炒高粮价!”

    “那爷,这话怎么说?”

    “哼,朝廷大兵杀入江南。那漕粮马上就如山呼海啸一般涌入京城,米价嗖一下就跌到谷底。可是这帮米业掌柜的心踏马全黑了。他们就抓着这吭节,想狠狠的赚一把。”

    旁边立马有人响应:

    “这帮孙子够缺德!这是抓住了咱们旗人的软肋,过年大于天!”

    “妈的,那咱就这么由着他们欺负?”

    ……

    砰,那三爷又拍了一下桌子。

    “不能够!四九城的爷们联合起来,去评评理。”

    “走!”

    寒冬腊月,可是没下雪。

    所以一路上这队伍越来越壮大,逐渐汇聚了上千旗人。

    人来疯,是京旗的特征之一。

    平时有点怂,可同伴一多,这胆子就能大到天上去!灶王爷都敢拉下来抽俩脆的。

    顺天府巡街的差役一看,就吓的赶紧钻胡同。

    “快,回去禀告府尹大人。”

    很快,这帮人就瞧见了一家正在营业的米铺子。

    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指着米铺挂着的价格牌子:

    “白米,卖文一斤?”

    伙计也有点缺心眼,强硬的回了一句:

    “上午卖文,下午卖。明儿说不准就文。”

    “哟呵,你踏马的敢这么和旗大爷讲话?老少爷们,揍他个兔崽子。”

    一群旗人揪着伙计,推到大街上一顿暴淬。

    那三爷挤不进去就在人群外面直跳,兴奋的直喊:

    “砸,砸这个黑心铺子。”

    ……

    一顿稀里哗啦,招牌被摘下来了。

    各类大米被泼的满地都是。

    掌柜的被打的躺在地上直叫唤,满脸是血,嘴里念叨着:

    “你们等着,这可是户部司官王大人的铺子。”

    谁料,旗大爷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嘴上不饶人。直接把户部王大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

    “走,下一家。”

    “不行,咱们还是去都统衙门抗议。这事得从根子上解决。”

    于是,乌泱泱的旗人又涌入了距离最近的正蓝旗都统衙门。

    挥舞着拳头大喊:

    “惩治黑心米商。”

    “旗人才是大清根本。”

    都统衙门大门紧闭,内部慌成一团。

    兵丁们忙着拿木杠子顶住大门,拿梯子趴在围墙上观望。

    那三爷中午的酒劲还没下去,瞅见旁边有个鸡蛋白菜的摊子,就走过去抓起个鸡蛋。

    “大爷,您还没给钱呢。”

    “我去你大爷的,爷们挺身而出为民请命,拿你个臭鸡蛋,你还想要钱?”

    说着,嗖嗖。

    两枚鸡蛋砸进了正蓝旗都统衙门。紧接着,无数鸡蛋白菜叶飞进去。

    这还不算,有几个年轻的愣头青居然把馄饨铺子的炭火给扔在了门上,把朱漆铆钉大门给烧黑了~

    ……

    一阵冷风吹过,

    那三爷酒意瞬解,他望着乱哄哄起火的现场,猛地一激灵: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嚓嚓嚓,两边的巷子口传来了整齐的步伐,步军统领衙门的兵奉命弹压。至少有数百人举着长矛整齐的压了过来。

    坏了!

    深谙衙门行事逻辑的那三爷,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就冲进了旁边的小胡同,以从未有过的迅猛身手翻过了围墙,逃脱了被逮捕的命运。

    回到家里,他愣是天没敢出门。

    生怕被抓进大牢里过年。正如他所料,足足多号旗人在都统衙门的大狱里过的年。

    朝廷震怒,

    流放了人,杖责了人,其余被逮捕之人皆停发一年的铁杆庄稼以示惩戒。

    在理藩院当差的那三爷,虽然爱吹牛,可对于大事很清醒。

    凡事不看损失,得看性质!

    一旦动手烧了砸了都统衙门,哪怕仅仅是熏黑了大门,那性质就变了!

    ……

    裕泰茶馆的生意冷清了许多。

    京旗的爷们被吓的不敢出门喝茶吹水了。

    据说,紫禁城的老皇上对此十分震怒,痛骂参与闹事的京旗都是不识大体的混账东西。

    在这关键时刻,然给朝廷脸上抹黑。

    不过,骂归骂。

    米价确实下降了,又回到了文。

    而且这件事,引起了朝野的极大关注。

    一个早已存在,但大家都不愿正视的隐患,终于被摆到了台面上――京师缺粮!

    六部堂官,会同军机处大臣坐到了一起,商议此事。

    “和大人您兼着户部,请问没了南方的漕米,京师的粮食供应该怎么办?”

    “北方各省田税每亩加钱,以补缺口。另外户部已经向福建省大员府行文,要求大员知府组织粮船入京。”

    “可行否?”

    “大员地多,人少。当地米价贱,运到京城是双赢。大员农夫多得银钱,京城米价也会下降。”

    礼部尚书点点头,姑且认可了这个解释。

    增收,那也是大员的官绅。

    但只要京城能增加粮食输入,其他都不重要。

    ……

    于敏中突然慢悠悠说道:

    “老夫担心还是不够。”

    “于大人请讲?”

    “湖北,江西两省历来都是产粮省。可湖北被教匪折腾的够呛,估计一两年内恢复不了元气。江西嘛,暂时也指望不上。”

    众人默然,这都是事实。

    九江失陷恐怕只是时间问题。吴军即使一时无法占据江西全省,只要扼住九江城,就封死了粮食北上最便捷的通道。

    除非先运到湖北襄阳,再进入南阳平原走陆路一直运到京城。

    这样的运粮路线,斤粮到京城还剩下多少?

    至多斤!

    其余的都在路中被消耗掉了,民夫要吃,骡子也要吃。

    有人摘下暖帽,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难呐!

    ……

    半晌,和开口:

    “再苦一苦豫、苏两省的百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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