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继续降价!降到江南那帮孙子愿意购买!

    这一句“再议”。

    乾隆语气当中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了。

    阿桂连忙跪下,殿内所有大臣全部跪下。

    天子一怒,群臣叩拜。大清之神圣皇权,任何重臣都无法挑战。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阿桂的时代,结束了!皇上未必立刻会对他怎么样,但是赋闲剥夺权力是肯定的。

    和心中窃喜,

    骨头都轻了几分,从今往后这朝堂之上,就是我和某人说了算。

    和家军,雄起!

    乾隆又恢复了平静:

    “诸位臣工,起来吧。”

    “谢皇上。”

    “和,说说户部的情况。”

    和连忙出列,秀了一把他超强的记忆力:

    “截止到天前,户部今年已入库税赋银万两,漕粮万石,另有查抄不法晋商家产田宅金银各项折算万两。奴才估算,今年一整年预计可入库银万两,粮万石左右。”

    ……

    乾隆默不作声,和继续说道:

    “按照去年的情况估算,我大清的军饷、官俸、衙署开支、救济赈灾、河道工程,这项支出折合现银约万两到万两之间。”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起了骚动。

    和继续说道:

    “前年,也就是乾隆四十年,朝廷岁入白银万两,粮万石,全部折合白银约万两。”

    【数据来自,清史稿。】

    乾隆默默点点头。

    既是对和这个理财高手的认可,也是对往昔帝国高光时刻的怀念。

    岁入万两白银,

    不止是几千年历史的头一份,更是当今世界所有帝国的头一份。

    只可惜,被李郁这个落榜书生给搅合了。

    乾隆终于接过了话茬:

    “诸位臣工,江南省沦陷,朝廷少掉了一半的赋税钱粮。户部和地方绞尽脑汁,开源节流,才能勉强维持这万两的岁入。”

    “可是,这样一来,朝廷每年的亏空就是万两!年,万两!年,年呢?呵呵,朕都不敢想。”

    ……

    阿桂心中一阵郁闷,他很费解,朝廷怎么把海关税这一块给丢了。

    那可是万两起步的纯收入!

    乾隆的声音平静而睿智:

    “传旨,撤销粤海关。都察院、户部派专员分赴长芦盐场、两淮盐场清查亏空。”

    “皇上圣明。”

    殿内,

    大臣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户部窘迫,掠之于商,合情合理。

    盐商嘛,富得流油。

    勒令补齐亏空,也是弥补他们自己造的孽。

    谁也没料到,

    乾隆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冷声说道:

    “三法司联合派员去山西,核查抄没晋商的官员。赫赫有名的晋商八大家,代人的财富积累,他们居然告诉朕,才抄了多万两?”

    “朕不敢信!”

    “你们,敢信吗?”

    和心里一哆嗦,正好迎上了旁边于敏中的目光。

    他的微表情告诉老于,“我事先不知道,是老爷子突然搞事。”

    ……

    众大臣只能山呼皇上圣明。

    多万两抄家银子就把晋商八大家给埋了,确实忒黑了点。

    虽然说,这帮人把流动资金都拿去囤积茶、丝、瓷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上交户部区区万两是有点侮辱人。

    乾隆意味深长的说:

    “这大清不止是朕的,也是你们的。”

    “希望诸位好自为之,对得起数十年的寒窗苦读,对得起头上的乌纱帽,对得起朕。”

    散朝后,

    照例是单独召见重臣的环节。

    第一个召见的是阿桂。

    养心殿西暖阁,

    阿桂刚进入就扑通跪地:

    “皇上,请治奴才的罪。”

    乾隆头也不抬,翻阅奏折:

    “你有什么罪?”

    “奴才接旨后,不该擅自和安庆大营、江北大营联络,不该迟缓归京。”

    ……

    门外伺候的秦驷,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心中默念,阿桂大人,你脑子进水了吧,这是该诚恳的时候吗?

    果然,

    他不说还好,一说,乾隆反而炸了。

    随手抄起砚台,就砸在了地面:

    “朕召你火速入京,自然是有天崩地裂的托付。你知道,你还这样做?你安的什么心?”

    “奴才死罪,奴才是平吴心切。”

    “朕看过的密折了,西边拖住吴军,北边渡江偷袭是吧?”

    “是。奴才觉得此战略,只要耐心足够,定力足够,拼着多死些人,是有成胜算的。”

    乾隆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就把富察氏的子弟送去当先登?”

    “皇上~”

    阿桂诧异的抬头,他知道这是指的安庆城守尉,明亮。

    他心中一阵拔凉,

    知道富察氏简在帝心,可没想到这么重!

    “你想说什么?”

    “奴才想说,只要能平吴,代价再大都能接受。莫要说牺牲一个明亮,牺牲数万官兵,就是奴才自儿也是可以牺牲的。”

    ……

    阿桂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格外的刚。

    跪着,挺起上半身。

    以一个忠臣良将的角色,慷慨直言。

    “奴才实在是不愿错过如此良机。江西的大水,发的好。把伪吴王和数万精锐都拖住了。奴才求皇上立刻下旨,安庆大营配合巢湖水师立即渡江,拿下燕子矶,把战火烧到马鞍山和江宁,此为第一波奇袭。江北大营随后渡江,进攻京口和江阴,此为第二波奇袭。待江南烽烟四起,驻扎淮安周边的淮西新军,依据前波突破的战果,择机南下,或攻江宁,或攻江阴,此位第三波。”

    “长江天险!长江天险!没有水师怎么渡江?”

    “吴军水师主力此时也在鄱阳湖盘桓,江宁段以下没有多少战舰,燕子矶那边一打响,仅有的战舰也会被吸引过去了。路奇袭总有一路能够渡江成功。江南一马平川,打穿不难。江南民风柔弱,朝廷积威尚在,官兵只要登陆插旗,自然有士绅配合。”

    “住嘴!”乾隆暴怒,指着阿桂,“你是在指责朕耽误了最佳战机吗?”

    “奴才不敢。”

    阿桂磕头,砰砰砰。

    乾隆甩下一份奏折。

    “自己看吧,吴军小股兵力偷袭江浦被官军击溃。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家有所提防。”

    ……

    乾隆冷冷的望着这个昔日的心腹爱将,朝廷重臣。

    “你应该知道朕病危之时召唤永琰和你进京,是什么目的?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可是,你让朕很失望,朕很难再像以前那样看待你。”

    阿桂只是磕头,并不辩解。

    乾隆深吸一口气:

    “你,暂停一切官职,回府反思。”

    “奴才遵旨。但江北之战事,还请皇上~”

    “滚,滚,滚出去。”

    门外的秦驷连忙进来,扶着阿桂就往外走。

    口中低声说着:

    “阿大人,您何必呢。快走吧”

    乾隆很罕见的追上来,踹了阿桂一脚。

    秦驷收拾了屋内的凌乱,悄悄退出西暖阁。

    他瞥了一眼,乾隆背在身后的双手很稳。() ()

    而以他对乾隆的了解,暴怒后,双手会因为过于激动控制不住的颤抖。

    难道~

    他摇摇头,打消了这个继续琢磨的念头。

    很快,

    他接到了一个很不符合寻常的口谕:

    挑选名忠诚可靠的小太监,随三法司前去山西。不判、不问,只听。回来后秘密奏报。

    ……

    秦驷狂喜,这乃是大清从未有过的殊荣。

    咱太监,也开始崭露头角了!

    他再三叮嘱个徒弟务必把事办的漂亮,为主子分忧!

    主子缺银子,缺的发狂。

    晋商那边必须挖出足够的银子,才能让皇上满意。

    而阿桂被褫夺官职的事也传的沸沸扬扬。

    这桩变动利好和、于敏中。

    和府前,

    马车都塞车,各路红缨帽络绎不绝的拜访。

    短短几天,就连和府的门房都挣出了万两家财。和家军的声势从未有过的雄壮。

    ……

    军机处,

    几位章京正在聊着天下大事。

    案上,有帝国最新最高的军事机密。

    江浦大捷,明亮和海兰察的军事分歧,以及南方大水,淮泗旱灾,北方粮价上涨,缅王蠢蠢欲动,甘肃饥民起事、四川打砸盐铺等等。

    “多事之秋啊。”

    “哎,此言差矣。偌大的帝国,哪天没点乱子!”

    “说的也是。当年三藩之乱、准噶尔之乱,那么大的盘子最后也摁住了。”

    “打吧,小小金川还打了十几二十年呢。”

    俩人低声念叨着,拿蒲扇扇风。

    隆宗门外,这排简陋的木屋是所有士子梦寐以求的天堂。

    只要进了这里,以后的仕途那就是一路平坦,快马加鞭。

    外放个知府都不太瞧不上,按察使、粮道一级的还差不多。

    一句话,凡是能跻身这一排低矮木屋的人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

    由于前轮的清洗,京城空出了很多的官职。

    尚书侍郎级别的换了一半的血,许多新面孔走马上任。

    而新官上任三把火,

    照例是要裁撤旧人,换上新人的。

    这个过程当中,很多人哭,很多人笑。

    从差役狱卒到主事郎中,都在大换血。新上任官的门槛,天就要换一道新的,没办法,都被人踩破了!

    许多原本混的不如意的家伙,一下子春风得意,手握重权。

    京城的各大酒楼、票号、当铺人来人往,生意好的不得了。

    新官上任,照例是要走很多流程的。

    没有几千几万两银子是走不完流程的。

    许多人穿上了崭新的官袍,威风凛凛。

    心中对蛮夷骗子充满感激。没有他们千里迢迢来骗了乾隆,各大衙门里还能空出这么多椅子?自己能有鸡犬升天的机会?

    当然了,

    嘴上肯定是要痛骂蛮夷的,还要义愤填膺,还要愤怒的不能自己。

    四九城,从来不缺影帝!

    ……

    根据守恒定律,有人春风得意,就会有人穷困潦倒。

    很多“前任堂官心腹”被裁撤回家,心中对蛮夷充满了愤恨。

    他们在各种场所痛骂蛮夷。

    导致京城民间,闭关锁国的风气从未有过的喧嚣。

    就连裕泰茶馆的乡下学徒们,都对蛮夷充满了愤恨。

    虽然他们也不知这恨从何而来,但是喝茶的京城老爷们都这样讲,那肯定没错。

    王掌柜的也是同道中人。

    因为,茶叶的价格从山顶一下子滑到了山谷,暴跌!甚至比从前正常年份的价格还要低成。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蛮夷来了”,和“蛮夷走了”的缘故。

    王掌柜很实在,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只是朴素的从自身的境遇出发,去看待一切问题。

    倒是契合了“世间的绝大部分问题,没有对错,只有视角”的不正确的逻辑。

    ……

    南方,

    茶叶丝绸的价格已经不能用腰斩来形容了,而是脚踝斩。

    囤积茶、丝的晋商,人没了,可货还在。

    广州、潮州、赣州、成都、长沙的仓库里都有堆积如山的生丝、茶叶。

    这些货现在都归了各路债主或者是地方官府,而销路却寥寥无几。

    广州口岸封锁,夷商都下狱了。

    就算想走私,都没有夷船敢来。

    出口无望,那就只能内销。而往年消费能力最旺盛的江南地区,却拒绝购买。

    商业大臣胡雪余早就通过各商会传达了明确旨意:

    “就算他们开价枚铜钱换担茶叶,枚铜钱换担生丝,吴国也不收!要把这批货全部烂在仓库里,把市场对于茶叶、生丝的期望打到最低。从今往后,让所有人一听到茶丝生意就哆嗦,避之不及。不但如此,还要把我们手里的最后存货低价抛出,把清廷治下的茶丝产业上下游所有链条彻底摧毁!”

    ……

    这个政策,

    导致吴国的部分丝绸工厂缺货停工。

    自损,杀敌.

    但是在严令之下,也没人敢造次。

    胡雪余私下和这些商人去信:

    “~赖陛下指点,尔等在上一轮的茶丝大战当中早已挣的盆满钵满。如今需耐住性子,配合陛下之大业。数月之后,太湖流域蚕茧即可重新上市。此乃国战,而非商战!眼光可放长远些,不要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动心。各商会内部,互相监督。”

    吴国治下的环太湖流域广袤土地养蚕,一年熟。

    皖南赣北的广袤山林,都是茶叶主产区。

    未来,

    极度萎缩的茶丝市场,江南地区将一跃填补所有空白。

    ……

    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标,

    吴国重臣带头,号召所有文武官员年内不再穿丝绸衣服,衙署不再供应茶叶。各大商会也要跟上,坚决不消费丝绸。

    给所有相关产业的大小商户按月发放补贴,让他们缺货歇业。

    那些坐拥大量茶丝现货、身份神秘的清廷贵人们愤怒无比。

    怎么也想不通,

    吴贼怎么这么贱?送上门的便宜,就是不占。

    开出来的价格:

    从折到折,到折~

    江南的商人们流着哈喇子,还是坚毅的摇头,表示我们不看好市场前景,不会购买。

    ……

    茶叶存货还好点,大不了做成垃圾品质的茶饼卖给罗刹人。

    当然,

    把新鲜茶叶做成茶饼肯定是亏麻了。但总比一文不值要好。

    可生丝存放是需要严格条件的,半年后就会开始逐渐变质,而且不可逆。

    广州,

    原粤海关监督,永祥令人打开仓库。

    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明显的蛋白质腐烂气味。

    他随手从筐子里抓起一把生丝,只觉触手温热。

    “爷,没办法。咱们已经尽力保持通风了。”

    永祥眼圈发红:

    “江南那帮孙子还是不肯购买吗?”

    “是。”

    “一担生丝,我只卖两银子。他们都不肯买?”

    “是。”

    永祥崩溃,把一筐筐生丝踢翻。

    “两一担,制成丝绸就是倍、倍的利!他们疯了吗?”

    “他们为什么要损人不利己?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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