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

    巡抚福长安召见了淮西新军的漏网之鱼――庐州人刘黄通。

    “拜见抚台。”

    “起来吧,上茶。你们新军打的很顽强,虽败犹荣。”

    “谢抚台夸赞。当兵吃粮,这是本分。”

    刘黄通胳膊还吊着绷带,泅渡时被枪子打的,最终追随他逃到淮安府的仅有余人。

    ……

    福长安虽经大败,

    却很快调整了心态,在幕僚的撺掇之下,

    先将战败的一半责任推到了海兰察身上,再把剩下的一半推到了吴贼铳炮过于犀利。

    “战之败,非将之过,乃器不如人也。”

    结局如他所料――戴罪立功。

    京城那帮混球才不会来接手这烂摊子呢。

    就算乾隆想罢黜流放自己,那帮人的长辈也会抢着为自己说好话。

    贵胄圈公认:

    硬骨头,留给富察家的人啃。

    ……

    福长安定定心神,盯着刘黄通的眼睛,

    冷不丁的问道:

    “可本官听说,淮西新军有不少人没死,投了吴贼被编入了吴贼的第军团。可有此事?”

    刘黄通放下茶盏,脸色平静:

    “回抚台,这是谣言。”

    “嗯?”

    “我是亲历者,万皖北兄弟硬抗吴军,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

    福长安眼神犀利:

    “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标下对天发誓,绝无谎言!”

    ……

    福长安瞬间释然,笑道:

    “好,好。本官提拔你为庐州副将,从二品。”

    戈什哈立马端来一托盘,上面放着崭新的官袍,官印,顶戴。

    刘黄通扑通跪地叩首,手臂因激动微微颤抖。

    “末将谢抚台抬举,谢朝廷厚恩。”

    福长安端坐在上,

    满意的点点头:

    “我大清最重军功,你去了庐州好好干,争取在战场杀出个名堂。日后凭军功晋升,总兵、提督也不在话下。”

    “。”

    “非常时期,可行非常手段。庐州绿营松弛,不堪大用,你去了重新募兵,本官找兵部替你要了兵额,杆火绳枪,刀矛藤牌套。”

    刘黄通从欣喜中恢复,问道:

    “那末将从扬州带回来的那些弟兄们?”

    “庐州营各级官佐你可自行安排。事后报上名单即可,本官无一不准。”

    ……

    次日清晨,

    刘黄通带着麾下多人到巡抚衙门门口,集体跪拜后离开了淮安。

    随行的还有一队八旗兵以及万两白银。

    募兵,是需要银子的。

    这万两就是庐州新军的启动资金。

    福长安以亲戚通敌的罪名,连坐拘押了淮安城家士绅,仅留家噤若寒蝉。

    清廷,尤擅抄家。

    从老奴起家开始就时常用这招解决问题。

    乾隆更是个中好手。

    福长安自然也学了个几成功力。

    家士绅的家产,缓解了淮安城防的燃眉之急。

    在乾隆的《平贼法》抵达之前,福长安就开始修炼乌龟功了,棱堡、壕沟错落分布。

    廷寄一到,

    他拍着脑袋大呼,怎么忘了金川那一招?

    战碉啊~

    小小金川靠着这玩意,把大清恶心了几十年。

    如今,

    风云变幻,完全可以以此敌之术还彼敌之身嘛。

    修,狠狠的修。

    征发徭役,万不够就招万。

    咱大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

    清军疯狂修工事,巧了,扬州城的吴军也一样。

    建筑署的官员勘查地形后很快拿出了图纸、方案!

    沿大运河修炮台,在扬州城周边修小型棱堡。

    第军团进驻扬州,

    士兵住的是原绿营军营,稍加修缮。

    军官们则是住进了空置的宅子,原主人或被处决,或因为不愿剪辫主动离开了。

    站在开元寺塔上俯瞰,全扬州找不出一根辫子!

    总指挥黄肆不由得感慨:

    陛下深谋远虑,眼光超前。

    以“剪辫”鉴别人心,手段狠辣却不伤天和。

    不杀人,只诛心。

    剪辫后,百姓就没法首鼠两端,必须拥护吴国。

    一旦清军卷土重来,包围扬州,第军团可以安心守城,而不必担心城内有后患。

    若是不剪辫子,

    保不齐就会有人里应外合,或者悄悄给清军提供情报。

    一道“自愿剪辫令”就精准剔除了所有的敌对分子,以及摇摆分子。

    ……

    如今城中居民万人,还是太多。

    黄肆决定继续疏散一半,减轻粮食压力。

    凡自愿被疏散的人都可以去崇明定居。

    官府承诺保留他们的祖屋,并且为他们在崇明提供每人不少于亩地。条件是人在地在,人迁地无。

    出于战争的未知恐惧,许多人搬了。

    世纪,

    崇明岛的环境比扬州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主要是台风、海潮倒灌以及内涝。

    撂荒地多,盐碱地更多。

    对策是修筑海堤,开挖疏浚可快速排水的“井字”河道网。

    李郁令人给这万百姓提供金属工具、耕作农具、种子、还有水泥,加上水利署的现场指导,想来崇明成为成熟农场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大费周折,是为了配合吴国的战略――“先南后北”。

    先打下长江以南,再北伐!

    ……

    赣州府。

    寒风凛冽,天色铅灰。

    江西虽是南方,可北边有鄱阳湖平原这个大敞口,一点没挡住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

    城墙上,

    俩名站岗士兵站在避风处望着城中断壁残垣,小声议论着。

    “也不知道棉大衣何时送达?”

    “快了。我听军需官说,最晚天肯定送到。”

    “那还行。只要不下雪,现在这身衣服还能撑。”

    实际上,

    从苏松湖府出发的船队已经抵达了鄱阳湖,但是赣江长达月的断航期给船队造成了很大困扰。

    一开始雇佣纤夫,

    上溯几十里后,船主们果断放弃了,改陆运。

    上万套棉质军大衣和被子运输量繁重,从南昌到赣州还需时间。

    所谓,千算万算,总有漏算。

    大抵就是这样的。

    参谋本部内没有江西人,故而对赣江的水文特点不甚了解。

    ……

    而第军团总指挥苗有林压根没打算等这批冬季物资,他将一封密信交给传令兵:

    “务必亲手送到南昌城轻骑兵军团兀思买将军手中。”

    “遵命。”

    传令兵双手接过,放入背负的防水竹筒内转身离开。

    这几日,() ()

    集结到赣州府的第军团士兵逐渐增多,总兵力超过。

    时机已成熟!

    苗有林召集所有军官,宣布了他的进攻令:

    “本官决定,放弃追剿进山的南赣镇残部,军团主力向西南进军,越过大庾岭,攻破梅关,拿下南雄府。”

    “诸位,有什么疑问吗?现在立即提出来。”

    众军官沸腾,

    随即有人问道:

    “总指挥,携带大炮吗?”

    “当然!而且要带上军团所属的所有磅炮。”

    “总指挥,大军所需粮草怎么安排?”

    “便携干粮全部带走,另外在周边各府筹措一批军粮。之后,咱们就在南雄府开饭。”

    “总指挥,清军南赣镇会不会偷袭?”

    “求之不得。老子巴不得他从乌龟壳里跳出来,省的进山到处寻他。”

    “总指挥,我军的棉衣棉被还未送至。”

    “不等了,我军越过南岭就不需要御寒棉衣了。广东那边肯定比江西暖和。好了,诸位,有信心吗?”

    “有!”

    军官们狂吼,瞬间屋内气温陡升。

    ……

    广州城,

    依旧是行人攘攘,热闹非凡。

    停止一口通商后,似乎并没有影响这座城市的活力。

    实际上,相关从业者纷纷被迫改行,没空哀叹,将愁绪化为压力努力的挣那一日三餐。

    反倒是总督和巡抚,颇为忧愁。

    “赵抚台,听说你又调抚标下乡弹压乱民了?”

    “哼,一帮刁民,纠集宗族,抗税抗粮。本官忍不了了,抓了首犯砍了几颗首级,杀鸡儆猴。”

    两广总督伊尔杭点点头,

    感慨道:

    “大清立国百余载,两广还是首鼠两端、心怀不轨。”

    “依本官看就得杀,杀的太少了。”

    赵士生白净的脸皮涨红,言语有些失态,毫无曾为翰林院庶吉士的斯文优雅。

    他是被气的。

    广州府下辖花县,

    乡民纠集百余人公然拦住道路不让衙役们进村。

    ……

    惠州府下辖的海丰县、陆丰县更牛皮,家宗族联合给县衙递帖子。

    说今年田地收成不好。

    洋毛子商船也不来了,生意都停了。

    现在各大宗族是又穷又狠,县里要是敢催粮,那就是不给大家活路。

    以前的欠账,交不了。

    明年的钱粮,估计也交不了。

    知县看了帖子吓的魂飞魄散,立马派人到省城求援。

    要知道,

    县衙里的一些书吏衙役,也是背靠宗族。

    如果这些地方宗族铁了心要闹事,估计会有当差的偷偷打开城门欢迎阿公率族人进城吃夜宵。

    ……

    伊尔杭同情的给赵士生递上一杯凉茶:

    “坐,消消气。也知道,南方人素来和朝廷离心离德。距离越远,越叛逆。”

    “制台!粤海关已经关门了,若是再丢了本省的钱粮赋税,我,我们怎么向朝廷交代?”

    “别急,别急。圈里不是还养着一群肥猪吗?再宰几头抵燃眉之急。”

    赵士生眼珠子一转,问道:

    “制台是说十三行行商?”

    “不然呢?”

    “制台英明。如今朝廷危难,是该动他们了。”

    伊尔杭笑笑:

    “来啊,传本督军令,调兵围了潘家、卢家、谢家。抓人抄家。”

    “。”一名戈什哈恭敬接令,想了想又问道,“大人,以什么罪名?”

    “通夷罪。”

    戈什哈刚出门,

    就遇到了广东水师提督关达官满头大汗匆匆跑进府,脸色焦虑。

    “制台,珠江口又有艘夷船妄图进犯,被我炮台击退。”

    伊尔杭腾地起身,脸色严肃:

    “伤亡几何?”

    “炮台战死人,火炮损失门。”

    “是哪国的夷船?”

    “米字旗,撒克逊人。”

    ……

    伊尔杭默默坐回椅背,心中默算。

    “本月,这是第次遇袭了吧?”

    关达官接过仆人递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抹抹嘴道:

    “撒克逊人次,尼德兰人次,伊比利亚人次,不明国籍海盗船次。夷人的报复越来越频繁了。”

    人沉默,脸色皆差。

    突然,

    幕僚带着一员报信骑士匆匆进府。

    “东翁,大事不好。”

    “又怎么了?”

    “江西南赣镇绿营兵弃守梅关,吴贼先锋趁机突袭南雄劫走了数十万两厘税。南雄知府称,吴贼大军随时可能越过大庾岭,入寇粤地。”

    哗,

    人都惊的站起身。

    ……

    伊尔杭表情抽搐,咒骂:

    “该死的李逆。”

    “该死的马忠义。”

    见赵士生、关达官人盯着自己。

    他稳稳心神,开始部署:

    “令南韶连镇总兵抢占梅关,若实在不行,当集结兵力据守韶州。务必要把吴贼挡在粤北。”

    “令南雄、韶州知府、连州知州、佛冈厅同知自行招募乡兵,协助守城。”

    “速速从周边筹集粮食万石运入广州。”

    “赵大人。”

    “制台有何吩咐?”

    “劳烦你亲自出马,将十三行行商全部抓捕下狱。这一仗能打到什么程度,就看赵大人能抄出多少军费了。”

    赵士生凛然,微微拱手:

    “制台放心,国难见忠臣,我赵某人亲自监督,不会给底下这帮人趁机揩油的机会。还请拨给下官一队旗兵压阵。”

    ……

    随着大批兵丁开出军营,驻防八旗马队开出满城,热闹的市集顿作鸟兽散。

    人人自危,要打仗了~

    趁着还未戒严,许多嗅觉灵敏的大户人家收拾了金银细软火速出城。

    很难说,

    打起来是城内安全,还是乡村安全。

    若是清军占优,那必定城内更安全。

    如果吴军占优,那城内就是地狱。

    如果全省秩序崩溃,那逃到哪儿都是地狱。

    长长的车队一看就是肥羊,乡民、山匪、水匪、帮会随便哪一方都有动机有实力吃羊肉。

    ……

    粤人重商,重商的地方就重视信息。

    很快,

    总督府的消息就被各路人马当作商品兜售,奇货可居。

    头道贩子,二道贩子,三道贩子~

    价格以开立方的形式逐层猛降,传播范围以幂的形式猛增。

    惠州府下属陆丰县,

    碣石卫。

    此地东接潮州,南靠大海。

    商议趁乱起兵的“群英会”在此悄悄举行!

    参加者有潮汕一方的宗族太公,还有深耕广府的帮会舵主。

    例如,

    天地会、红花会、蛟龙帮、斧头帮、太极门、咏春门等皆有大佬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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