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希望这个诡异的平衡被打破,可那日“不懂事”的穿着长衫的男人匆忙敲响了单府的大门,一瞬间,噩耗卷席了整个单府。

    单家的独子单白君,死了。

    单府对于单白君的死因秘而不宣,一个城里三大商业巨头之一的儿子,死后连丧事都不敢大办特办,将府邸大门关起来,请一堆跳大神的做了法,便草草了事了。

    像单府这般惹人注意的家族,突然低调,反倒更加引人耳目,于是很快城里就单白君的死因传出了好几个版本,闹得满城风雨,有说是突发性疾病,有说是与人闹了不愉快失手而亡,也有说……是死于枪伤。

    可城里的军官老爷谁不想巴结单府,好让自己的官途顺顺当当,让手底下的人吃饱喝暖?所以很快,“单白君死于枪伤”的谣言便被人遗忘了。

    唯有单府几个经手丧事的人才知道,这并非谣言而是真相。

    李青青碍于身份,没有资格插手丧事,可身旁的丫鬟小鱼还是凭借在单府的关系网,为她弄来了第一手情报。

    得知事实的李青青在挂着空鸟笼的树下呆呆地坐了好久,连云朵汇集成晶莹剔透的雨珠与心爱的大地热情拥吻,漫漫泥水浸脏了她最爱的那条小洋裙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该回屋子里去了。

    最终还是小鱼饭点不见她人,撑着绿油油的雨伞出来寻她,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李青青迷茫地望着小鱼:“为什么……会中枪?以他的身份,不该会为这种东西所伤的……至少不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小鱼不懂什么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她着急忙慌地把伞递给李青青,任由自己被雨水浇透:“小姨太莫要在这淋雨了,老爷夫人正伤心着,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您若是得了病,也不好请大夫,而且指不定那群法师会编出什么瞎话来,惹恼老爷夫人。”

    李青青却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轻悄脚步走到了空鸟笼旁,将鸟笼取下递给小鱼:“这个,丢了吧。”

    “……嗯,好。”

    ……

    单白君的离世给蒸蒸日上的单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单老爷子自此一蹶不振,瘫在老爷椅上哀天叹地,时而骂老天爷太无情让他就此绝后,时而又政府无能致使生灵涂炭,也有深更半夜爬起来,跑到府邸大门前对街大骂鬼子三千字的光荣事迹,只可惜单府之人肚子里缺点笔墨,不能为其记录一部《单语》,令好词好句白白流失。

    但单老爷子再如何撒泼打滚,他引以为傲的单家独子也不可能从棺材里再跳出来了。

    有时,单老爷子也会痴痴地望着李青青:“要是……早点让白君纳了你就好了。”

    兴许如此,秦问香还可以为单家留个后,一个也好啊,男娃女娃都好,至少还有个盼头等她长大,将单家几辈人辛苦打下的江山留给他/她,九泉之下也好有脸面见祖宗。

    李青青沉默不语,思索着该如何将丧礼上那人带来的口信,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下去。她以妾的身份,接手了单白君背地里所干之事。

    有时她也会好奇,为何明明说好要将一切都放下举家出国的单白君,会突然回心转意,担负起这种责任来。

    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疑惑也永远得不到解答。

    李青青坐在书房单白君最常坐的椅子上,学着他,看向窗外,一屋,一树,一院,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想,单府再大,也不如田里的时光自由。

    被深埋入土的初心有一次萌了芽,在田野的日光下抖擞精神,她,又想回去了。

    ……

    单家的生意没有年轻力壮头脑清晰的人接管,直线走下坡路,令人万分唏嘘。

    没有办法,为了祖辈的基业,年老色衰的单老爷子只能从伤痛中挤出精力来应付生意上的事,酒桌上被人塞了美人,他也没拒绝,全纳进来当姨太。

    赤佬之心,昭然若揭。

    一番腰部“努力”下来,终于把丧儿仍未病的单老夫人气倒在花花绿绿的床上,再也没能爬起来揍自己“老当益壮”的丈夫。

    没了单白君的单府,乱成了一锅粥。

    这日,又是诡异平衡的一天。

    清晨,阳光尚未形成完整的光束,李青青被窗外的乌鸫鸟唤醒,她揉揉睡意惺忪的眼角,长直的黑睫毛上沾染上点点莹润泪光。

    她照旧在小鱼的伺候下更衣洗漱,床前的床神像仍旧摆放在原地,桌上酒菜依旧,神像也同样与曾经一般无二。

    李青青当初病急乱投医被它吓了一跳之后,就已经放弃了向床神求助,只当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依旧供奉它也仅只是因为单白君。

    李青青对单白君的感情很简单,朋友,仅此而已。

    如果将床神像当做单白君的小猫小狗,就很好理解李青青的“照顾”行为了。

    李青青和往常一样,推开沉重的双开房门,从名画的前头路过,在金碧辉煌的过道与无生气的谢崒海打个招呼,就要前往走廊尽头的书房充实自己。

    然而,谢崒海却不想像个机械一般日复一日的重复度日,她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语气依旧含着上层人无坚不摧的傲慢:“家里请了法师,去堂屋一趟。”

    李青青愣住:“我吗?”

    不奇怪李青青会觉得毛骨悚然,毕竟连单白君的丧礼她都被谢崒海强制禁足,若不是她在田里野惯了身手矫健,在阿纯和小鱼的帮助下从窗户爬出来,连单白君的棺材被众星捧月抬出单家的最后一眼都别想见着。

    缘何?

    一个妾罢了。

    而如今,她这个被所有人轻视的妾,居然得了允许前往堂屋,谢崒海这小贱人怕不是吃错药了吧……

    李青青顿了顿:嗯,很有可能!

    谢崒海见眼前美人一副“我早把你看透了”的神态,冷哼了一声,毫无生气的脸上因怒气而多了几分红润,她嗓子哑的如粉笔擦过黑板:“对,你的荣幸。”而后踩着高傲的高跟向堂屋方位走去。

    和这个女人斗了近一年了,乐趣横生。李青青嗤笑一声,继续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白莲样跟了上去。

    堂屋。

    屋里布局一应按照传统堂屋布局来,最北面两张主座统领全局,东西两侧各摆有三张桌椅,其中东北方的座椅上,一位神神在在的法师早已落座,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与坐于主座的单老爷子交谈,而他旁侧,几位童子正侧耳恭听。

    谢崒海与李青青徐徐前来,向单老爷子行了礼后,被允许落座。

    法师还在侃侃而谈他的理论,先是指明房屋风水的问题,说什么龙虎短缩、穿心水,又提点天人地和谐运转才能保家宅安宁。

    李青青心底哑然失笑,这不是正好撞她专业上了吗?‘

    ’想当年,她博览群书,其中最感兴趣的便是家中关于神鬼之事的书籍,要知道,她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职业神棍,穷归穷,此类藏书却还是能自傲地称一句“汗牛充栋”。

    但“亲人”见“亲人”,碍于身份尴尬,不可两眼泪汪汪相认。

    然而很显然,法师并没有此顾虑,而是仔细端详一番谢崒海,又毫不掩饰地打量了一番李青青,他沉吟半晌,才徐徐道:“家中无子嗣,人丁凋敝,财运不兴。老爷虽有为家里添丁的想法,可地下之人从中作梗,久久不能得子。”

    李青青并未留心法师神态上的异常,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里,思索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对鬼神之事如此爱不忍释的?只是……兴趣而已吗?

    李青青光洁的额头皱起个“川”字,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被神不知鬼不觉生生挖去一块。

    而单老爷子这边见此话,头发都要竖来了,年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连忙问道:“请问是哪位祖宗,可有化解之法?”

    法师粲然一笑:“非也,不是祖宗,是儿子。”

    “儿子?!”

    “没错,正是老爷您那过世没多久的儿子。”

    一时间,堂屋里噤若寒蝉,连呼吸都被屏住,单府之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法师。

    法师却仍旧镇定自若,斯条慢理地饮了一口茶,嘴角扬起淡漠笑容道:“想问为何?老爷的贵子意外离世,他本是家中独子,地位高贵,又如此在乎这个家,本以为家中人必是自此悲痛难安,日夜辗转不能眠。可老爷您,如今都纳了几房妾了?还气得他尚在人世的生母久病在床,安息?不,他当然要闹。”

    单老爷子僵硬地往后仰,肩膀接触到靠背,瞬间瘫坐在座椅上:“那,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我家绝了后吧,那百年之后,我还有何颜面见地下的祖宗啊……”

    法师神色依旧,不紧不慢地起身,徐徐道:“也并非没有化解之法,少爷是因为觉得世间无人惦记他,太孤独了,所以不肯安息。”

    “那么……您送个人下去陪陪他,不就好了吗?”法师望向敞开的大门外,淡漠笑容看世间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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