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纸人张?”

    赵福生借体还魂苏醒前,确实曾听这范氏兄弟二人提到了‘纸人张’的名字,她当时就将这个名号记在了心里,此时听范氏兄弟主动提及,便正好借机问起此人来历。

    “不错,纸人张。”范必死道:

    “张家是县中大户,世代怀有秘术,以养仙为主,身怀有异,有一定的神通法门,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他对你的帮助会超出你的预期。”说完,他想了想,那张微黑的脸又挤出一丝笑容:

    “往后你就知道了。”

    “对。”一旁的范无救也帮腔点头:

    “纸人张很厉害,这祸水东引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

    他不会说话就不应该开口!

    范必死没好气的恨恨瞪了这个冲动的弟弟一眼,又担忧范无救没有头脑,引起赵福生的反感,继而不肯帮兄弟二人。

    范无救被哥哥一瞪,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露出紧张之色,不敢再随意出声。

    “总而言之,你只要和他相识,他的作用绝对比你想像的更大。”

    范必死勉强补了一句,接着心烦意乱的再次瞪了弟弟一眼,催促他:

    “还不快点将魂命册拿出来,让福生过目……”

    这个弟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他虽说心狠手辣,却唯独对这个双胞胎弟弟最是心软,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很深,他骂归骂,却又舍不得放弃弟弟。

    范无救被他一骂,连忙打开那紫檀木箱子。

    里面装满了书,可此时他对这些书籍一通乱翻,并不重视,好几本书册落到地上,昨夜才下了暴雨,满地泥泞,那书落入泥中沾了泥水,顿时脏湿了不少。

    赵福生弯腰去捡,范无救将书本翻开后,从最底下找出一个红色盒子。

    那盒子通体泛红,不知是什么木料制成,那红色也不像刷的漆,反倒像是自盒内渗出的一种光,使盒体表面流光溢彩,透出一股若隐似无的血腥气,给的感觉有些邪性,十分的不舒服。

    赵福生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本能的对这盒子心生戒备。

    范无救拿到盒子之后,也像是觉得有些烫手,面露敬畏,接着转手将盒子交给了自己的哥哥。

    范必死捧着盒子,也接连数个深呼吸,接着才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情景。

    盒内密密麻麻布满了以血红朱砂所绘的符咒,那些朱砂似是才写上去不久,闪着光泽,像是水迹还没干的样子。

    中间摆了一本巴掌大的翡翠玉书,范必死看了一眼,便咬了咬牙,将盒子递到了赵福生面前:

    “这魂命册原本就该由令司主事掌管,只是赵启明死后暂时落入我们兄弟手中,如今物归原主。”

    说完,他又低声道:

    “福生,你高抬贵手,我们兄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愿意认错弥补,如今你也不需要我们,我们留下来于事无补的。”

    赵福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拿那玉书。

    她手指碰到翡翠玉书的刹那,无数朱砂符文似是活了过来,化为一条条蠕动的虫子般,迅速蔓延上她的手指。

    这种诡异而可怕的事情令得赵福生吃了一惊。

    生于现代社会的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以常理难以解释的事,她几乎是本能反应的想要松手并将那些‘虫子’甩脱。

    那些符咒顷刻间铺满她整个手指、手背,使她整个手掌仿佛瞬间被纹上怪异的符文。

    随着那符文密布,她整个手掌像是浸入寒冰之中,刺痛传来,令她毛骨悚然。

    “有毒?”她惊呼出声。

    说话时,赵福生的手指麻木,符文爬满的地方,指尖变得苍白而干枯,她迅速失去了对手指的掌控,仿佛连着前臂带手顿时成为了不属于她的死物。

    赵福生疯狂的甩手,想将这种符咒甩出。

    可那诡异的符文如附骨之蛆,不止是烙印在她手指上,仿佛还像是刻入了她的骨血中。

    赵福生穿越入这陌生的时代,从恶梦之中已经知道这个时代有鬼,但真正见识到这种古怪的力量时,仍对她的心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她正惊悚万分之际,突然后背生寒。

    仿佛有另一股寒意贴近了她,似是想将侵入她掌心处的阴冷感驱褪。

    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两种寒意是真实的感受还是错觉,正胆颤心惊且有些不知所措时,那些符文却不知为何,在感应到她的气息后,又温顺的退回了秘盒之中。

    手掌的温度顿消,麻木刺痛感一下消散。

    赵福生心脏‘呯呯’乱跳,下意识的握了握手。

    那种失控感消失,血脉连通处,手指的感知恢复,顺着她的心意握成了拳头。

    赵福生心有余悸的看自己的手掌。

    此时她的手掌瘦长苍白,指缝间带着些许血污。

    除此之外,再没有符文咒印,仿佛之前手指、手背爬满这些符咒的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自她重生后,范必死与她打交道时总觉得她胸有成竹,完全像是换了个人,这会儿第一次见她露出不安之色。

    他知道赵福生恐怕是被符咒吓到,便笑着解释:() ()

    “放心,你是一司之主令,这些符咒不会伤害你的,其他人如果要妄动这魂命册,符咒顷刻间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这魂命册是朝廷所绘制,上面的符咒是如今的上将军贾宜所绘,他也是一名驭使鬼物的人,据说他驭使的鬼已经达到煞级了,拥有与人‘沟通’的力量,这些‘符咒’传闻是鬼语,纵使远在千里之外,贾宜也能用鬼语杀人……”

    赵福生的身体一抖。

    范必死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她,涉及与‘鬼’相关的事她一无所知,但鬼物如此凶猛,这些鬼语咒却不能伤她,其中必有缘由。

    她不安的又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后背的寒意随着她手背上的鬼符咒褪去,也相继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赵福生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她总觉得梦中遭受恶鬼窥探的那一种感觉又来了。

    无形之中,好像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注视着她,令她浑身难受。

    她转头左右去看,这个异动引起了范氏兄弟的注意,范必死试探着问:

    “怎么了?”

    她皱起眉头,忍住心中的忐忑,微微摇头:

    “没事。”

    赵福生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没事’,范必死为人虽说多疑,也只猜测她恐怕是见到了那符咒力量,知晓好歹,又听自己说这是所谓的‘鬼语’才心生恐惧罢了。

    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乡下丫头……

    他有求于人,便又‘好心’安慰了她一句:

    “你放心,‘鬼语’虽说恐怖,但绝不会伤害自己人的。”

    “自己人?”一听‘自己人’三个字,赵福生更加不安,范必死就道:

    “欲进镇魔司,便要先入魂命册。”

    赵福生深吸了一口气。

    她有预感,范必死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是她不爱听的。

    这两兄弟非善茬,可范必死自称受魂命册制约,因此不得不放低身段向她求饶,而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原本的赵福生在入镇魔司时,好像也曾滴血签契,点亮过魂命册。

    “点亮魂命册后,便受魂命册控制了,它要你生你就生,它要你死你就死。”范必死平静的道。

    “那岂不是先把命交给别人了?”赵福生第一次失去从容,略有些吃惊的问道。

    “是的。”

    相比起赵福生的惊怒,范必死倒是镇定了许多。

    “啊、这——”赵福生无语,半晌之后才勉强找回理智,道:

    “镇魔司如此之大,你也说了,入职镇魔司的人大多都是非凡人物,甚至不乏驭使鬼物的人,他们也愿意这样做?”

    “没有办法的。”

    范必死摇了摇头:

    “朝廷之中厉害人物超出你的想像,普通驭使鬼的人又如何与朝廷相斗?”

    鬼物的可怕远超一般人的想像,单人对抗鬼怪,存活的机率太低了,唯有机互抱团驱鬼最有用。

    “朝廷人多势众,资源也丰富,只要身在镇魔司,出事之后可以向朝廷求救。”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

    “除此之外,驭鬼的人寿命本来就短暂,再加上受厉鬼影响,若没有制约,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一个灾难。”

    “可是……”赵福生正要再说话,范必死又道:

    “再说投靠朝廷及时行乐不好吗?至少入职镇魔司后,权势、美人应有尽有。至于受魂命册限制又如何?只要你不背叛朝廷,不要试图妄离职守,鬼语咒就不会发动,自然你就是平安无事的。”

    赵福生对他的观点不敢认同,不过她无意于说服范必死,而且当下最重要的是她要想办法脱离魂命册的制约,逃离范氏兄弟的掌控。

    她忍下心中的惊疑,看向范必死。

    他说了半天,为的就是想要求赵福生替他将兄弟二人的名字暂时移出。

    “你帮我兄弟二人将命魂取出,如果经由你的手做此事,大约我们就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另找魂命册寄托命魂——”他催促了一声。

    赵福生犹豫了一下,试着伸手再去摸那翡翠玉书。

    这一次,那鬼语咒似是对她的气息已经熟悉了,并没有再攻击她,她顺利的将玉书取出,握在了手中。

    “福生,我们兄弟会感激你大恩大德……”

    范必死见她取了书,还以为此事顺利,以他的沉稳心性,眼中也不由露出喜色。

    但他欢喜得太早,赵福生拿了书后并没有照他所说,而是神情难看。

    范必死的话是真的。

    这些符咒的力量可怕,但她并没有从这些鬼符之中感应到攻击性。

    赵福生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万安县,而此地则鬼怪频出,是被朝廷放弃之所。

    她脸色略青,忍住不安,摇了摇头:

    “先不忙,我还有些疑问,你接着说。”

    “……”范必死的笑容一下僵住,一旁范无救的神情顿时阴沉了下去,正欲开口,范必死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接着露出笑意,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们兄弟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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