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寒气凛冽。

    天气已近深冬,石阶路面之上难免沾染潮湿,银绣黑底的一双鞋鬼魅一般行过,紧随着二三面孔生冷之人,踏过叠叠阶梯。

    胡玉国昭阳殿内歌舞升平,国王拓拔意高坐于最尊贵之处,身边伴着拓拔昭定与拓拔昭林的亲生父亲,贵妃娘娘书伶,今年也就三六佳龄,虽因保养甚好而不显色衰,可今日却格外容光焕发,笑魇如花,一副重获新生之模样,更加明眸皓齿。

    不过,拓拔意对此不甚关心,她一向冷静自持,并不会被美色.诱惑,只是余光中多多瞧了人几眼罢。

    一抹暗紫色逐渐靠近,行至高台,拓拔意望了一眼,抬手示意嬷嬷说话。

    得到准许,嬷嬷拱手而禀:“王上,港湾鹭江酒楼老板们已至门外,向王上您进献美酒。”

    拓拔意微微点头:“进来吧。”

    嬷嬷朗声一唤,港湾鹭江老板、老板夫、楼管事、房管事随同下属一起进殿。

    蔺鹭满身香槟色锦绣衣袍,高马尾随脚步飘扬,意气风发;陈港忻鲜少地着了一套黑色银绣云中白鹤重莲绫华服,半束高马尾套着亮白色发冠和一根白玉银簪,玉树临风、高出云表,很是显眼;谢铸染与朝溪同为湛蓝色丝绸长袍,绣着白虎图案,好像蓄势待发。

    拓拔意面色不改,宛若对那四人过于逾矩的精致衣裳视若无睹,淡淡道:“请。”

    蔺鹭抬臂招手,下属们便将各个美酒从箱子里双手捧出,蓝汀端着专门为拓拔意准备的那一小坛鹭江之港,缓缓朝高座之处抬步,垂眼掩下心绪。

    距离拓拔意三步之外,贴身嬷嬷便伸臂拦下了蓝汀,接过鹭江之港,开了盖,恭敬地倒入拓拔意的酒杯之中,拓拔意轻嗅,闻到了浅淡的桃花香,入口后,顷刻间口腔内就感受到一股醇厚的老酒与余味之甘甜。

    “确实是好酒,港湾鹭江果然名不虚传,来,赐座。”拓拔意满意至极,向贴身嬷嬷吩咐道。

    四人拱手谢过,施施然落座。

    蔺鹭和陈港忻肩并着肩,一派云淡风轻,但是看似毫无波澜其实内心还是无法避免焦虑急迫,以及大事将起之紧张。

    大皇女掠视一圈,眉头微蹙,侧身给予是从一个眼神,侍从颔首,立即转身离开。

    蓝汀伫立于蔺鹭侧后方,大皇女的侍从甫一消失,她便不着痕迹往前移动二步,用腹部出声:“大皇女戒备了。”

    蔺鹭抬手一撩发梢,示意,蓝汀便逐渐后退,直至人影消失所踪。

    五味菜肴尽上,鹭江之港入口回甘,皆装在了众人肚子里。

    晚风猎猎,朔风吹散三更雪。

    宴席已至尽头,高堂满座只余寥寥数人。

    殿堂之外数米,无声无息之间已然围满了将士,在这个俨然冷酷无情的落落雪夜之内,整装待发。

    明堂空旷,拓拔意坐于最高处,分明她已经饮了许多酒,可为何她还是感到痛彻心扉的刺骨,连背脊都不禁绷紧直立。

    这令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

    蓝汀安排完精兵,立刻潜回室内。

    拓拔意眸光闪动,粗粝的拇指摩挲着酒盏身,目光辗转于一身黑袍的陈港忻之上,别有深意,须臾之间,她紧捏酒盏,缓缓启唇:“方老板……”

    听闻拓拔意唤自己,陈港忻略一起身:“王上,唤臣有何要事?”

    这身形、这语气嗓音使拓拔意心神不定,她仿若回到了多年以前拜访容玉国之时,坐于高台上、陛下旁那位年纪轻轻却谋略过人的储君之师,他清冷如雪霜、高雅如昙花,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强大心胸,想来,如今应当称一身“帝师”了罢。

    现如今两国关系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是一场持久的恶战,而此时此刻此地,大名鼎鼎的帝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自是心如明镜,知晓他们绝对有备而来且来势汹汹。

    大皇女已然派人召集了皇家私兵,应当不会出错。只是无从知晓他们具体的来意。

    洞察到拓拔意眼底携着怅然与疑虑,蔺鹭眸中掠过一抹狠厉决绝,但她伪装地毫无破绽,不显露任何情绪。

    她伸手轻抚陈港忻的手背,陈港忻侧目而视,对上了蔺鹭极为温和与带着信任的眼神,刹那间,陈港忻绽开了如春日暖阳的笑颜,给予人无穷的希望。

    片刻后,拓拔意嘴唇微颤,唤出了陈港忻的身份:“……帝师?”

    偌大的殿内,留下的几位老臣彷徨、震惊,左顾右盼妄图寻求庇护。

    身份被当众揭穿,陈港忻也不恼,不紧不慢站起来,和蔺鹭一同信步行至第二高阶,笑容不变,“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直说了。我的的确确是容玉国的帝师陈港忻,我旁边的,正是此战的主帅,北珩王蔺鹭,我们此番前来,只为了一件事情。”

    “何事?”拓拔意起身俯视。

    拓拔昭定和拓拔昭林也从容不迫站到了蔺鹭和陈港忻旁边,拓拔意瞬间瞪大了双眼,目眦具裂。

    拓拔昭定微微俯身:“母亲,当今天下一分为四,我们若同容玉国开战,必定是百害而无一利,一,容易让其余二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近年来天气干旱,民间饥荒已久,开战必然要加强赋税,可是我国百姓早已承受不起这番变故,最后只会失了民心。”

    “说了这么多,倒显得你高义了,我的女儿,你可真是长大了啊!”拓拔意吐了口浊气,一屁股坐回了龙椅。

    贴身嬷嬷得了消息飞奔而来,“王上,我们召来的守卫都被控制住了!”

    拓拔意面色瞬变,大皇女怒不可遏,忍不住站起身质问拓拔昭定:“拓拔昭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通敌谋反吗?你可要想清楚了!”

    仿佛是听见了笑话,拓拔昭定讥诮一笑:“我什么意思?姐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人人皆有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我自愿走了这条路,便是心意已决,抱着必胜的信念,不会回头。”

    “是啊,长姐,等你继位后,难道还有我们的位置吗?想来,应是没有的吧?毕竟你一直以嫡以长为尊,定然是看不上我们的,我说的没错吧?”拓拔昭林慢悠悠理着袖口,虽是与大皇女说话,却也并未分给她半点眼神。

    拓拔意怒火攻心,抬手捂住了心口,痛苦无以复加,“你们……你们这是大逆不道!目无尊长!”

    “你最好乖乖就范,按我们说的来做,否则……你也知道我蔺鹭声名在外,我在战场上犯下多少杀戮,不必再提吧?”蔺鹭从腰间抽出来一柄利刃,剑身一振,举起,对准拓拔意的脖颈。

    门外打打杀杀的身影若有若无,大皇女也从侍从身上拔出长剑,直奔陈港忻而去。

    蔺鹭无暇顾忌,谢铸染闪现至陈港忻身旁,动用内力凝聚成团,挡住大皇女袭来的长剑。

    朝溪飞起跃到贵妃书伶,拉着书伶远离拓拔意。

    “写让位诏书吧,如若王上不会写,那就交由我来决定吧。”陈港忻挽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在拓拔意眼里却令人恐惧,恍惚间看到了死神高高抬起镰刀,将要审判她的命运。

    嬷嬷在威胁之下已经备好了砚台墨水,黄锦铺开在桌案上,

    拓拔意手抖着拿起黄金毫笔,颤颤巍巍写下一笔一字,蔺鹭的利刃仍旧悬在拓拔意喉间,没有退意。

    拓拔昭林抿着唇,等待着那真正成功的一刻才敢松懈。

    拓拔昭定拍了拍拓拔昭林紧绷的肩膀,揉了揉,以示安抚。

    寒冬已至,漫天飘扬的林落大雪簌簌地堆积于地,逐渐厚重,压倒高处的枝头,后来只见底下的新长成的枝条,比原来的枝头更加坚韧挺拔。

    胡玉国意音十八年,国王拓拔意退位,禅让与二皇女拓拔昭定,此后长居深宫之中,嫌少露面。

    拓拔昭定即位,时为平昭元年,册封其父书伶为太君后,小王子封为明知大王子。

    凌晨。

    初长成的国王挽着太君后和明知大王子,披着大鳌,凝望着太阳显露微光,朝阳升起。

    茕茕独行之人,终是窥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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