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三人都在朦胧中度过:谁在几时说过什么话,嘴里灌入了什么,洗手间有人占用没有,倒在了地上的是什么声音,梦话?

    沐阳好不容易从陷入泥潭一般的粘稠之梦中苏醒,他的头有点小痛,但庆幸的是,亨利的醒酒配方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宿醉的折磨,第二天还能如此清晰地用正视角看这个世界,就说明靠谱。要是是上下颠倒,就说明今天的活可以翘掉了。

    挠着一夜没有清洗的头发,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只见蝶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双手合十与胸口,嘴角还流下了口水,可见她是好久没做过美梦,一夜间将年的沧桑都给清洗干净。

    亨利已经打理好了自己,邋遢的胡须也稍稍做了修整,看起来还蛮顺眼的,只不过整体形象依旧显老。

    在沐阳意料之中,亨利仅凭一人,已经将昨晚遗留的垃圾和残渣全部处理干净,甚至还有余力把店里的木家具用蜡好好打磨了一番。这三人之当中,亨利的主夫技能可以说是当之无愧,把一生的天赋全都塞进了主夫技能里头。

    “阿阳?醒了吗,我准备好了午饭,你去洗漱好,回来连带早饭一块吃了吧”亨利微微一笑,拿起拖把,开始不知道轮回了第几轮的拖地工作。

    沐阳乖巧地点了点头,扶着扶手一摇一晃地走上楼梯,没想到脑子灵光了,身体却被酒精侵蚀得难以控制。

    房间在走廊尽头,尽头有扇可以探出头去的小窗,探出头去,稍微看看外头的风景,但总有一种被当成小鸟饲养的错觉。

    窗子正对的建筑也有二层,恰好对着一扇窗,窗边坐着一个人,看似岁上下,是昨天那个早上在蕊屋喝的烂醉的男人。他现在状态还算明朗,嘴上叼着烟,环绕着眼睛的黑眼圈书写了通宵上班人的悲哀

    他机械地对着显示屏打字,显示屏上展示了什么,从沐阳的位置并不能品鉴得到。

    多坚持了数秒的小鸟探头,沐阳便失去了兴趣,收回脖子,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蕊屋二层的四间客房,仅为熟人开放,每间都配备卫浴一体的洗手间,特地改装的坐式马桶,床与桌子椅子,加湿器,让生活更加精致的摆设应有尽有。

    平日里就算没有人入住,亨利每天都会重点照顾厕所,就算没有被使用,水垢的清洁也让他放松不下。

    那么亨利的房间那会相当豪华?不,他使用的卫生间是与食客共用的,房间也不过一床一桌,狭小的私人空间,反射出亨利这辈子都在为人而生的理念。

    沐阳拿起亨利准备的洗漱品,脱光衣服,赤身裸体,打开淋浴阀,一边刷牙,一边洗头,还一边唱歌沐浴,很是自由的男人。

    洗完澡,口腔洗漱干净,用剃须刀处理没几根胡子的下颚,吹风机吹干头发。清洁过后,神清气爽,气定神闲,烈酒的余韵可没权限附着在沐阳身上。

    擦干身子,从床上捡起那身紧身长袖,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在特乐依尔的这两天,理当已经沾染上了成年男性的汗味呵异味,以及昨夜缠绕的酒味,但这件衣服却反道而行,不仅没有一丝臭味,反而传出薄荷一般的清香。

    落染制品有两件,一件是贴身的衣服,还有就是足以包裹全身的黑斗篷,两件都是漆黑的黑色。

    沐阳思考,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衣服都做成黑色,他并不认为清一色的黑,能展现他无与伦比的外貌魅力,只会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衣品,却自以为很帅气的傻愣年轻人。

    当机立断,掏出落染戒指,戴在手上,白色的指环露出白色的丝线,同时两眼环绕四周。

    最吸引沐阳的便是墙上的没有放入相片的相框,毕竟用纸做相片可是昂贵行为,就算是多年挣出不少钱的亨利,也没办法腾出资金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摆设。

    “白色的相框...反正除外鲜艳色,就只能选这个了,相框老哥,你的颜色借我一用!”

    他将白色的丝线延伸至相框上,数秒后,白色的丝线也变得更加立体真实,而相框的白色黯淡了不少。

    原本落染丝线上的白与黑,并不是一种颜色,而是概念,不能直接作为染料使用。

    “好,终于能摆脱这该死的黑色了。”

    白色的线汲取颜色,从黑色的指环口拉出黑线,连接在那件黑色大斗篷上。沐阳皱着眉头,精神集中,屏住呼吸,不一会儿,斗篷的黑色开始淡化,渐渐幻化成了白色。

    “嗯...怎么感觉还是好单调啊。”

    将变成如雪花一般洁白的斗篷展开,一丝纹路或花绣都没有,看了没几眼久,双眼已经厌倦了白色。

    “算了,先凑合着穿吧。”

    穿上,裹紧全身,长度刚刚好,只不过,在吸取颜色的时候,就连木头相框的味道也一同再现于斗篷之上,沐阳皱着眉头,对气味的评价十分微妙。

    沐阳看了眼光溜溜的下半身,再瞅挂在衣架上的棕色长裤,摇了摇头。长裤的色泽明显逊色太多,廉价的材质,粗糙的做工,随处可见的线头,这裤子仿佛就是为了衬托落染精妙而存在的垫脚石。

    “果然,不该贪便宜啊...”

    头发系上人偶,把东西带上,沐阳这就出门去。

    经过窗口,还不忘探头,瞅了瞅对面的景象,只见那大叔躺平在显示屏前,脸上盖着布,就像是在太平间里躺了数时辰的活死尸。() ()

    “人生苦短,且行且行乐。”沐阳流露出同情之心,离开窗户。

    “早。”

    一楼吧台边,蝶也已苏醒,冷面无表情,翘着二郎腿,手里抓着水杯,慢条斯理地把温水注入胃中。她一头散乱的银色长发,可一点都不符合她冰霜美人的形象。

    “不洗个澡吗?”沐阳于边上坐下。

    “不打紧,我几天不洗澡,身上也没有异味的。”

    “你是哪个星球的人吗?”沐阳调侃道。

    亨利无奈地叹了口气,咧嘴一笑,解释道:“这丫头昨天高兴,忘带换洗的衣物了,你以为她不想洗哦?那得是想得不得了。”

    蝶一脸埋怨地瞪了眼亨利,尖锐着声调不满道:“你不也没提前告知我吗?别高高挂起了。”

    “蕊屋没有寄存换洗的衣物?”沐阳问道。

    “有啊,多的是呢,但阿蝶不想换啊。”

    “废话,我可不想再穿那些衣服,丢人。”

    说完,蝶粗暴地放下水杯,以二郎腿的架势从凳子上弹射而起,巧妙落地,往洗手间走去。

    望着蝶的背影,亨利将一碗炒饭放在了沐阳面前,香味扑鼻而来,顿时食欲大增。

    “开吃!”沐阳毫不犹豫地动起了勺子,将金黄的米粒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阿阳...你的衣服,昨天我记得你那斗篷不是黑色的吗?怎么今天就成...”亨利眼神仔细盯着新鲜出炉的白斗篷看,除了颜色,无论大小还是斗篷的材质、甚至连编织手法都与黑色的那件无差别。

    “唔...你就把他当成是可以简易换色的服饰好了,外头带进来的东西,多少比较特殊,想说明,可得费点时间。”咀嚼着,沐阳给出了简易的回答。

    “真神奇,不过特乐依尔也有液晶屏这种的东西啦,外面有些不可思议,倒也在情理之中。”

    亨利虽然表现得不感兴趣,但眼睛依旧时不时往沐阳身上瞄,作为一个精通所有主夫技能的人,自然对编织也很上心。

    “对了阿亨,你能不能帮我搞几条可以轮换的裤子,长裤。”

    “当然。”亨利也不问缘由,立刻答应,然后递交给沐阳一个纸袋子。

    沐阳掂量了下重量,不重不多。

    “怕你今天忙活,夜不能归,就给你准备了三明治,都装袋子里,材料选了蛋白质与营养价值高的食材,够你一两天的食量了。”

    沐阳其实并没有跟亨利提他今天的行程,都是亨利自己的猜测,并自信地做足了准备。

    温心一笑,沐阳将最后一口炒饭吞下,竖起大拇指,给予对亨利厨艺的最高赞赏。

    “我先走了,如果顺利,今晚便会回来,小蝶的话,我就不等她了,毕竟女人的清晨可是相当忙碌的。”

    “我替你跟她说。”

    亨利点了点头,挥手送别沐阳。

    原本西区是有一座通往城外的大门,在六年前被上头封锁,所以一旦要出城,就得绕很远的路,先回到南区,再从南区出城。

    但沐阳不会抱怨,也抱不得怨,这是他该走的路。

    蕊屋隔壁的建筑,牌子上刻着小小的‘冰城八卦报’。

    如此俗气的名字,他第一眼的印象便是杜撰虚无与传谣假象的新闻,坐落在西区也是情有可原。

    “记者...”沐阳想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

    揣着随性的遐想,沐阳起步今日的行程。

    路过电轨车的主干道,好巧不巧,电轨车又来沐阳附近的站点停了下来。

    “不让我坐就别来消费我的情绪...”沐阳怨恨地叹了口气,脚踏实地地往城南门走去。

    比起从前,沐阳产生了特乐依尔的氛围好的错觉。因为少了外来者这种异类,更多时候人们表面之间只有虚伪的和蔼,也不会再见到警察为了抓捕一个无辜的外来者,大费周章地满街跑的景象。要是在六年以前,走在路上,都有可能遭到巡警的质问。

    沐阳好不容易回到了南门。

    南门的门卫与前天不是同一人。

    原本还打算对前天的那个大叔门卫嘘寒问暖,观察玉石对他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副作用,没想到他因此病倒,起不来了,只得换来另一个人把守。

    毕竟也是他的小偷小摸自作自受,沐阳并没有爆发出慈爱的善心。

    出示亨利交给他的居民证后,就直接就放行了。

    出城门,望着远方无尽的风雪高墙,沐阳再一次被特乐依尔的残酷与封闭的环境震撼,自己是多亏了西西莉的帮忙,才能毫发无损地回到自己的故乡,他不断感谢着西西莉赐予他的未来,往金属板所示的地址走去。

    城周围外来者的集落,都是环绕着城市下寨扎营,只需要沿着城墙移动,抬起头,就能看到城墙上挂满的金属路标,或者刻印在城墙上的字。想去什么的地方,只需要在城墙上找到标示,然后背对着城墙笔直往风雪里头前行,不用多久,就能在风雪中隐约看到目标建筑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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