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斯内普睁开眼,银灰色的山毛榉树枝交织错杂,伴随风声哗啦作响,晃下几片卷曲褪色枯叶。陌生的环境中,他逐渐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他感到自己的四肢稍稍恢复知觉,又试着动了动脖子,将视线聚焦在前方向他靠近的三个人影上。他们装束怪异,脸上戴着相同的防毒面具。斯内普半闭上眼,右手握紧了口袋中的魔杖。

    “Pas lui.”另一个声音的出现让他们停下了脚步,“Not him.(别动他)”

    那道失真声音的主人越过另外几人向他靠近,其他人对此没有异议,转身向庄园方向走去。

    那个人在离他几步之外站定,抬手取下面具,好让他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希瑟·休伯特。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注视着希瑟在他身旁蹲下。她平视着他,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把面具放在他的脸上细心戴好,滤毒罐也塞进了他的外袍口袋里。“你很快会感觉好点的,一会儿见。”她说,起身跟上之前的几人。

    希瑟握着一支燃烧着深绿蜡烛的银烛台,畅通无阻地用幻影移形进了莫罗庄园主宅。似乎因为伏地魔的破坏,这里的反幻影显形咒已经失效。在她通知祖父后,阿里斯蒂德便派了信任的几个人过来。只是她没想到祖父会把这个消息分享给舒尔茨,她也带人过来了。希瑟跨过一具躺在楼梯生死不明的躯体,看见舒尔茨正拄着拐杖,指挥两个人把二楼的几个人搬走。她简单地和舒尔茨打过招呼,继续前行,没有过问她的事情。但她大约猜到,这一定又和她的“实验”有关系。

    “你们找到什么了吗?”她问家族派来的人。

    “二楼的房间我们搜遍了,没什么特别。只有这个房间还有一个机关没有打开。”说话的女人有些面熟,她带着希瑟进了左边走廊的一扇门。里面休伯特家的另外两人正弯着腰,研究书桌底下的一个奇怪凹槽。希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返回走廊。她低头借蜡烛的光照亮地板,四下搜索,在被伏地魔他们杀死的那只怪物身上——现在已是一滩肉块、血液和脓液的混合物中,发现了一件不易察觉的闪光小物件。她变出一块手帕,忍受难闻的气味,隔着手帕把那样东西捡了起来。

    一枚古朴漂亮的黄金戒指,饰有一块方形的红玉髓浮雕图案。将上面的污秽与血渍擦拭干净,这枚戒指与这座古宅的其他物件相比,显得光彩夺目。“Nulli pr?da.”她低声念着这枚家族徽章戒指下的一小行拉丁文字,翻译出它的意思,“A prey to no one.(不为任何人所俘获)莫罗家族至死都在贯彻的信条。试试它吧。”

    她把戒指交给了他们。

    戒指浮雕与奇怪凹槽的每一条纹理都严丝合缝,轻轻扭动,戒指“咔嚓”一声在凹槽中锁定。一阵低沉的轰隆声从房子深处传来,身后的墙壁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漆黑入口。总算有所收获,希瑟暗自舒了一口气。戒指和机关的开启证实了她的猜测,那只怪物才是整座庄园的关键,它死后,庄园的大部分禁锢也随之消失。称之为“怪物”还有些不礼貌,毕竟那些融合的人体中,一定有一具是莫罗家族当年的主人。ta用某种死灵魔法,将自己与家族成员或入侵者的身体融合,令自己更强大、更难杀死。虽然变成了丧失意识、行尸走肉般的生物,但驱逐、杀死与吞噬所有入侵者的执念,仍如烙印般存在其灵魂中。

    进入密室前,那个眼熟的女巫转过头,对她说:“很高兴和你共事,希瑟。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阿里斯蒂德这么喜欢你了。”

    听着有些熟悉的话,希瑟想起来她是“光荣之手”仪式上的人之一。她算是那群人中平易近人的一个,那天散场后她还特地留下来,夸了几句希瑟干净利落的手法,也是相似的话术。阿里斯蒂德喜欢她吗?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是这样,但她记得他对莱昂提起她时的那个评价。她是“猎犬”,会叼猎物回家向主人邀功的猎犬。这发生在她向祖父提出回到伦敦后,他有意让自己听到,让她不要将家族给予她的视为理所应当。希瑟并不为此失望或生气,她知道生存规则。这些年她需要、想要的一切,金钱、机会甚至是权力,都是她赢来的。今后也会如此,她继续向他证明她的价值,她能为休伯特家带来什么。这很公平。

    斯内普出现时,舒尔茨的人正搬着最后一个人离开,休伯特家的人在密室堆砌如山的宝藏中成功取走了几样东西,早在几分钟前,带着箱子幻影移形回到休伯特庄园。

    “他们带走那几个人做什么?”待只剩他们两人,斯内普问她。

    “舒尔茨医生对黑巫师,尤其黑魔王本人,总是很着迷——我指的是研究方面。阿兹卡班的实验被中断,她一直在找机会重新开始。你也在宴会上听说了这几个人的事迹吧?这样看来,他们是完美的人选,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剩下的那些人呢?”

    “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如果他们足够幸运逃出这里,也最好聪明一点,各回各家。死里逃生后就别再想着什么追随黑魔王了。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她总结道。

    她停下脚步,熄灭蜡烛。斯内普解下面具,把滤罐也一起还给了她。他们已经走出毒雾的范围,不再需要这些装备了。

    几只蓝山雀飞掠橡树枝梢间,啁啾不停。此时天色渐亮,却不见金黄的阳光,天空呈现出浑浊的灰白。树林中的空气潮湿冷冽,飘散着朽木和苔藓的气味,是希瑟一向喜欢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让这气味钻入肺腑,更好地记住。

    “别再对我隐瞒更多的事情了。”斯内普轻声说。

    “我没料到她会来,也无权干涉她的事情。我只是在来的路上想起来,我在霍格莫格的那家药剂店已经亏损了几个月,这些日子更是没被好好经营。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祖父勒令关店。莫罗庄园里有几样东西是他一直想要的,顺手的事情而已。如今这里的禁锢破除,迟早会有其他人收到消息赶来。我只通知了休伯特家的人,舒尔茨医生是从我祖父那儿得到的消息。”

    “你打算再回到马尔福庄园扮演"囚犯"吗?我不认为这还行得通,我们离开后他一定会为了调查把庄园上上下下搜索一遍,自然会发现你的消失。最坏的可能,是把你和这场阴谋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所以我更应该回去一趟。”她看向身侧的斯内普,平静地说,意思不言而喻。

    “不行。”斯内普迅速反对了她的意图。

    “为什么?我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难度,但并不是完全行不通。我还给自己留了一小瓶"索玛"——”她从口袋里拿出药瓶,想向斯内普证明她做事并不鲁莽。然而,斯内普却神情严峻,从她的手中夺走了魔药。

    “你——不准再碰一滴这种药。”他严词厉色道,顺势抓住那只在他口袋里摸来摸去的手。

    “它没那么糟糕!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我的力量源自哪里,就不会对它产生依赖——”

    “是吗?”斯内普提高了声调,松开希瑟的手把索玛拿了出来,拧开瓶盖,凑近闻了闻,“那你一定不介意我喝上一小口吧?”

    “不行——”她慌慌张张地把药从斯内普手上打掉。药瓶掉在枯叶之中,又被她不放心地一脚碾碎。行,这下谁也碰不了了。

    “怎么了?你认为我对自己的力量不够自信?”斯内普冷笑着,步步紧逼。

    想到制作出一锅魔药的心血,想到他用这种狡猾的方式让自己着急,想到他明知道自己会有多不安却阻拦她的自救……希瑟又气又委屈,说不出话来,索性扭过头不去看他。她跨出几步离开小径,向树林里走。但斯内普在身后大步紧跟,没让她走多远,一把拽住了她。

    “让我帮你,我去应对马尔福。”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但不能是你,不能用那种方式。你承诺过我的,不会再走得那么远!(不会再做那么过火的事)(You promised me that you would not go too far again)。你以为我不会在乎你的安危吗?这一次你必须完完全全地相信我,相信我能比你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听着他严厉的话语,希瑟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的魔杖,还有别的东西,我需要它们。”

    “我知道。”他点点头。

    她向背后的一棵橡树倒去,靠在灰褐色的树干上,用手心抵住额头。“天啊。”她闭上眼,叹出一口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我太冲动了。”

    “你需要休息。”斯内普声音低沉。

    “那么你也需要,先生。”希瑟说。她睁开眼,捕捉到他脸上显出的一丝柔和,她的心里轻松了许多。“这一晚上我太紧张了,怕时间不够又怕计划不能奏效,还怕横生枝节……”她望向北方,明亮有神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说:“这里距离巴黎只有十几英里,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太紧,我真想带您去丽兹吃顿早餐。”

    像是怕听见会让自己失望的回应,她飞快地走过去,在斯内普身边站定,对他说:“我们走吧,一起回伦敦,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事。”

    在他们一起幻影移形前,她突然听见他的话:"One day, perhaps."

    希瑟的嘴角忍不住上翘,漾出浅笑。

    “这是承诺?”

    “是。”

    ——————

    希瑟用斯内普给她的钥匙打开了蜘蛛尾巷的门。回到这里,她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放松了下来,点燃壁炉后,她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着了。与此同时,斯内普幻影移行到了马尔福庄园附近的一条窄巷上。刚离开小巷,他猛地看见几个陌生巫师走在车道上,相互交谈,看样子他们刚从主宅出来。那扇昨晚还被魔咒锁上的锻铁大门,此时大开着。斯内普背过身,将自己隐藏在墙后阴影,思考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时看着受到黑魔王训斥的马尔福的模样,想到黑魔王回来后可能会对马尔福一家实施的惩罚,斯内普在离开前,的确给过他一个忠告。“想想纳西莎、德拉科……想想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卢修斯,你该为他们考虑了……”斯内普倒没有期待听了这番话的马尔福会立刻背弃黑魔王,带着全家人逃跑,甚至找邓布利多求助,但精明的他至少会想办法保持距离,以便逃脱黑魔王可怕的惩罚。

    斯内普等到那些人离开,进入宅邸后,他敏锐地察觉到庄园的不对劲——太安静了。

    “卢修斯?”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门厅,稍稍提高声音,没人回应,斯内普向楼上走去,撞见从一间房间钻出来的小精灵乔比。斯内普叫住了他,问他的主人在哪儿,乔比鬼鬼祟祟地带着他,通过那件房间的暗道进入一间密室。

    密室不过二十多平米,与庄园其他房间相比,称得上是“朴素”。马尔福僵坐在唯一的一把木椅上,怔怔地盯着房间的一角发呆。他眼圈乌青,面色更是惨白,想来也是一夜未眠。桌子上的威士忌酒杯内还剩一口焦糖色的液体,他很少喝这种酒。听见乔比的报告声,马尔福回过神,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椅背,对斯内普点了下头。

    “发生什么了?留在这里的那些人呢?”

    “魔法部派人突击,我提前收到内部消息,让他们都走了。”他的声音带着倦意,“这一早上,我暂时躲在这儿,全靠纳西莎应付魔法部的搜查和问询。一切还没结束,这之后,魔法部会不定期地派人检查。”

    斯内普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思绪百转千回,没有点破他的话。原来这就是他想出来的“对策”,利用魔法部来逼走家里的这些不速之客。恐怕为了取信所有人,他还做戏做了全套,匿名举报自己。的确,这会给马尔福这样的纯血家族带来许多不便和议论,甚至是名誉上的耻辱。但有了魔法部的干预,今后,黑魔王想再把这里作为食死徒的大本营就难了。受到黑魔王召唤的他还是得前去报到,至少对于纳西莎和德拉科来说,这里仍是从前那个平静安全的家。

    “你还不知道法国那边发生了什么,对吧?我们中了圈套,损失惨重,没有多少人逃出来。黑魔王回来过吗?如果他回到这儿,发现这里也无法作为藏身所,他必定会勃然大怒。”

    “我不确定。即使黑魔王回来了,看见刚才的搜查人员,他也会避开他们去别处。可是黑魔王迟早会召唤我们的,到那时候,西弗勒斯……”

    “我会试着帮你说几句好话的。”斯内普说,明白他的意思,“或许没那么糟糕,损失这么多人后,我想他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一个忠实的老朋友。”

    他的话是出于安慰。但马尔福听进去他的话,似乎有了其他想法。他若有所思,说:“这也许是个好时机,我躲在这儿也改变不了什么,但主动去寻找他、帮助他就是另一回事了……说不定能让他原谅我至今的错误……”

    这就是他自己需要作出抉择的事了,斯内普没有再对此多言,把话题转向另一件事上。

    “魔法部的人应该没有发现被你关在地牢的那几个人吧?”他无意地添上一句,“还有那个做魔药的女孩。”

    “我清除了他们大部分的记忆,在魔法部来人前,让乔比把他们送走了。至于那个女孩……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纳西莎说她已经替我处理好了她,用相同的方式。她做事一向比我稳妥,不会有问题。”他还活着,他拥有配方,今后的日子里他可以慢慢找人,总会有人能酿造出来的。在马尔福看来,失去索玛的制作者这件事,在他面临的其他问题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一个疑问浮现在斯内普的脑海中——为什么纳西莎要掩护希瑟·休伯特的失踪?

    他本来都想好了,如果马尔福对休伯特的事情起了疑心,他会用什么话术说服或误导他,甚至采取哪些方式迷惑他的记忆。但纳西莎简单的几句话,就这样轻松地替他们解决了这件事。为什么?斯内普按捺下心中不断涌出的迫切疑问,和马尔福互相交流了一会儿今早发生在两处庄园的事。离开前,他打听到了纳西莎在哪儿,于是往花园方向走去。

    玻璃温室内,纳西莎正移栽着一盆生长期的金鱼草。深绿的叶片随着她的移动晃动,看上去生机盎然、长势正好。自从黑魔王把庄园当作据点、这里成日出入古怪危险的人后,纳西莎就很少出来走动了,更是没什么心情照料温室的植物。

    “西弗勒斯。”她看见他过来,脱下手套,拍了拍围裙上的泥土,“我以为你已经回学校了。不过,你既然在这,就说明我做了正确的事。”

    “谢谢你,纳西莎。”对她道完谢后,斯内普犹豫着自己该从哪儿问起,或者说,是否有必要问清楚。最后,他慢慢地说:“I owe you a favor.(我会记住你的这份人情)”

    “这不算什么大事,一直以来你帮我们更多。”她的语气淡淡的,神色中带着深藏的疲惫。接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我应该没拿错。”

    直纹的松木,十英寸,正是休伯特的魔杖。

    他接过魔杖,放进袖中,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两次,你来庄园见过她两次。也许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她是你从前的学生,因为她的魔药有神奇的功效……但是在洗衣房里,检查乔比的工作时,我注意到一件事。她的那件斗篷是你的,西弗勒斯。”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不是会因为胡搅蛮缠而妥协的人,卢修斯很聪明,可在这方面他不如我敏锐,甚至,他都没注意到斗篷的事情。她的理由,在我这里站不住脚。”

    斯内普没有说话,纳西莎笑了笑,说:

    “你无需担心,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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