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海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竹林,拔地而起的茂竹修林青翠欲滴,望之令人心怡。

    “此地就是锋海?”一把爽脆清亮的女声响起。

    “何人擅闯锋海?”话音未落,莫听、何妨齐齐现身一挡来人。

    登门造访者是名身着粉衣,腰佩宝剑的美丽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脸蛋微圆,相貌甚甜,一双大大的眼睛兰紫泛光。

    “我要找锋海主人,锻神锋。”粉衣少女道。

    “你是何人?”莫听问。

    这一问可不得了。

    片刻的安静过后,一只可爱小巧的粉色毛绒绣花鞋踩在一块石头上,粉衣少女左手食指抵着自己的额头,做沉思高冷状,身后的雪纱披风在狂风吹拂下高高扬起,尽显高手风范!

    “郁剑须臾·飞渊。”

    许是被郑重的氛围吓住了,瞥了眼苦思冥想回忆高手名单的莫听,何妨摇了摇头,老实道:

    “不曾听过!”

    “那要记详细。”

    并不以为冒犯的飞渊只是飞快收起pose,跟着神色认真煞有介事道。

    “未来这个名字会非常响亮。”

    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蛋,莫听又问:“你找主人做什么?”

    提及来意,郁剑须臾本待和盘托出,然而转念一想,有心保持高手作风,遂刻意拿腔拿调,冷冷说道:

    “叫他出来便是。”

    “胡闹!”莫听叱道,“主人岂是你想见就见!”

    “那就休怪我得罪了!”

    按着话本描写,自觉遭受刁难的飞渊简单提醒一句,旋即娇喝一声。

    须臾间,婀娜身影错动,脚步流轮,快不眨眼,郁剑须臾已然绕着两位侍女晃过数圈。

    莫听何妨但感一阵暖风拂身,风过叶不落,再定睛,眼前人已经站回原地。

    “好快的动作!”回过神来,何妨咋舌之余更是不解,“但你这样转来转去是做什么?”

    “嗯……照理来说应该是六秒,目前已经过了三秒了。”

    稍作沉吟,嘴角边带着笑意的飞渊总归年纪尚轻,忍不住分享欲望,好心解释道。

    “你是在讲什么?”莫听皱眉。

    疑问未解,那边郁剑须臾已经开始掰着雪白手指计数:

    “四、五、六,昏去!”去字脱口,如花笑靥十分配合地一歪。

    “啊!”莫听何妨娇哼一声,一齐晕倒在地。

    “得罪了。”满襟侠女风范,像是面朝无形观众,飞渊情绪自然地对着空气拱了拱手。

    蓦地,一阵清寒之风扑面而来,青碧的竹林中,竟像是隐藏着阵阵杀气,宣告此地主人心底不悦。

    “深夜时分,登门挑衅,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远处秋云四合虚掩喟然叹息,清风中有诗号声缥缈传来。

    “谈风月,评圣愚,抚剑笑公输。巧夺班门明夜火,锋海照寒躯。”雪羽披风墨绘长服,锋海主人昂然现踪。

    “你就是锻神锋,锋海主人?”郁剑须臾问,“你讲我是佳人,这是称赞我美吗?”不待对方回答,双手捧脸的飞渊面颊绯红似是为对方“大胆”言辞感到羞涩。

    “啊,不用这么客气。”

    沉浸自我情绪堪堪定神的郁剑须臾这才想起客套,瞅了眼锻神锋,于是补充了一句。

    “嗯,你也是很英俊。”

    言辞分明是客观事实,语气听起来却敷衍到令人凭空起疑。

    不过锋海主人自矜身份,倒也无意在这等小节上为难面前少女。

    “能一招击昏我两名婢女,剑术不差。你闯入锋海意欲为何?”

    “现出你的文帝剑,让我见识。”

    “你……”定睛上下打量郁剑须臾一番,锋海主人大笑,“哈哈哈……”

    笑声止,目光寒。

    眼神压迫的锻神锋语出劝诫:“姑娘好大的口气,想见识文帝剑,只怕后悔莫及。”

    大脑回路迥异,浑不知双方聊天跨服的飞渊不假思索:

    “有什么好后悔的,来吧!”

    说着,当胸握紧的粉拳昭示决心。

    “轻佻的小辈!”锋海主人评价。

    说完,锻神锋羽扇一划,一座光彩夺目的剑架平平浮现身前,陈列绝代名器并锋。

    饶是在数丈开外,都能感受到迫人眉睫的剑气,剑气源自两柄异色宝剑。

    一者碧如秋水,一者紫若霆霓,旁边的剑鞘上虽然缀满了珍贵的宝石,但在剑光映照下,已失尽颜色。

    “哇!”郁剑须臾睁大了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文帝双剑,“有水!”

    “败你,只需……”

    锋海主人抬手伸指便待判定,谁料飞渊全然不加理会。

    毕竟女孩子总是容易亮晶晶的事物吸引。

    “哇……”

    满心满眼只有王骨神兵的郁剑须臾身形闪动,竟从各个角度近距离地端详起文帝剑来,那痴迷的举动看起来就差上手抚摸了。

    直看得锻神锋微微愣神:“啊?”

    “这对双剑有够水!”抬起头来的飞渊竖起拇指,由衷赞道,“有青有紫,色彩斑斓,当真美丽无比!”

    “你的赞美我收下了……”

    锋海主人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随即便被飞渊挥手打断。

    “别吵啦,我等一下才跟你讲话。”郁剑须臾低下头去继续细看文帝剑,有意无意间恰恰捕捉到此行目标之一。

    ‘啊,这是……果然是……’

    飞渊直起身子。

    “这趟没白来了,这么快就被我看到,真是太好了!”

    “你是专程来锋海看这对双剑?”

    锻神锋有些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对方的来意。

    “这口剑,真正是盛朝太祖的王骨打造,”郁剑须臾貌似感性地抹了抹眼角,“我太感动了,感动到眼泪都要滴下来了!”

    “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莫名感觉遭到愚弄的锋海主人羽扇再挥,化去文帝双剑。

    “哼!”

    “啊?怎么收起来了?”个性天真烂漫,行事率性自然的飞渊见状大急,连忙上前冲着锻神锋左摸右搜,似是要看看他把王骨藏在了哪里,“我还没看够耶!”

    “够了!”锋海主人眉头直跳,左避右闪。

    闪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反手挥扇点拨佳人手腕,扫开飞渊抵住安全距离,喝问出声。

    “你是何人?”

    “郁剑须臾飞渊!”

    熟悉的情境,熟悉的语气,郁剑须臾姿势满分道。

    “我是问你的身份。”锻神锋说。

    握紧粉拳做了一个元气满满手势,飞渊神采奕奕:“走踏武林道行侠仗义的女侠客!”

    无力扶额的锋海主人选择放弃,放弃套取更多有用讯息。

    “哼,能从外观就看出文帝双剑,你有来历。”

    “今日果然证实了传说,啊……我满足了。”

    仍然沉浸在自我世界当中的郁剑须臾感叹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向锻神锋鞠了一躬,情真意切。() ()

    “多谢你,你果然是第一铸剑师。”

    交谈至此,女声难得顺耳,心感愉悦的锋海主人轻甩羽扇展露十分世外悠然。

    但很快这份情绪就遭打断,因为切入正题的飞渊伸手摇了摇腰畔佩剑。

    “你能帮我改造这口剑吗?”

    俊朗的面上似有几分裂痕,锻神锋道:“你擅闯锋海,我不杀你,已经是恩宠,凭什么要帮你?”

    “你没听过助人为快乐吗?”郁剑须臾反问,“再说,你这边不能随便进入吗?”

    “锋海像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来去自如的所在吗?”锋海主人问。

    有理有据……飞渊噎了一下,跟着反客为主递进开口:“你常常出门吗?朋友很多吗?”

    “天下间,有几个人值得锻神锋交陪?”锋海主人口吻自负,“更有何事值得锻神锋离开锋海?

    “嗯……”伸手浅撩颊边垂发,郁剑须臾沉吟道,“这就幻了。”

    “嗯?”锋海主人语带疑问。

    飞渊说:“你不出门,又没朋友,又不准人进入锋海,你是怕陌生喔?这样你打铁的生意哪里来?叫你的婢女去发传单是吗?”

    锋海主人道:“锻神锋恣性而为,为谁铸造,铸造什么,谁也勉强不了。”

    “有本事就是任性!”郁剑须臾为锋海主人风范点赞。

    “当然!”锻神锋自信应声。

    这面两人交谈未停,那厢又闻朗声拜语——

    “苗疆·寒士林·都亭典客·毕练鹊,求见锋海主人。”

    声犹在远,人已近前。

    主张尚贤,意在选拔英才为国效力的墨风政策近来实行颇有成效,毕练鹊就是其中之一。

    负责部分与外接洽工作的他年约三十许人,一身绯衣雀衫,神清骨秀仪表不俗。

    “锋海虽处苗疆,但向来自立,”大多同铁军卫遥遥对峙,现今陌生的面孔骤然照眼,锻神锋不由疑窦丛生,“阁下直说来意吧?”

    都亭典客拱手作揖:“王上近来新得一奇铁,其质特殊,任宫内巧匠如何运作,仍是不能将之锻造变形,思来想去,苗疆境内想来唯有锋海主人铸术通天,或可冶炼,遂派毕某邀先生过府一观。”

    毕练鹊显然是个口齿灵便的,三言两语诉清来由,连带不忘春秋笔法留与遐想空间……

    倘若只是单纯想请锻神锋开炉铸剑,苗王大可将原铁一并送来,何必大费周章邀人过府,除非是鸿门宴?

    但锋海主人知道苍越孤鸣绝非这种人,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铁质特殊到甚至于无法转移么?

    皱着眉头思考片刻,锻神锋心下一动,凝声问:“怎样的异铁?”

    “名参鬼盖须难见,材似人形不可寻。”都亭典客答道。

    敏锐抓住了对方所言背后隐藏之意,锋海主人本待故作矜持以秉格调,然而想了想还是放弃这个打算。

    “带路!”

    锻神锋示意毕练鹊先行。

    “等一下啦!”被忽视偌久,横生拦路的飞渊双手叉腰,叫道,“明明是我先来的。”

    “要我替你铸剑,可以。”满门心思早就飞到苗王宫的锋海主人无意多做盘桓,“替我取一项东西来。”

    “什么东西?”

    三言两语打发走郁剑须臾,虑及此行目标,锻神锋思量再三决定在出发前稍事准备,于是转身便往锋海内走去。

    来到舍下穿过重深竹帘。

    几个转折走进藏宝室的他看也不看重重叠叠的千层木匣,羽扇招风径直摄来一乌黑铁盒。

    盒上刻着一尾振鳞横海,击水三千的大鱼……

    道域

    庭院深深,天色沉沉。

    “建立了统一的章规,就不会内乱了?”荻花题叶问,“那么他界历朝历代的内乱又从何而来?”

    “至少,我可以保证——”铁枫零说,“不会比现在更糟。”

    似是觉得苍白一语缺少说服力,绝情萧瑟补充道:“覆舟虚怀,从不缺真正受到迫害的人。”

    没有稳定的组织生源,也不会有偌大基业的诞生。

    那是陈旧制度所造成的必然。

    “我不否认,四宗发展至今,并非派内人人俱能遵从天师训诫,仗势欺人者有,为非作歹者常有,自然也有很多可怜的受害者。”

    返乡月余的狄飞惊前不久便自刀宗几位年轻弟子手中救下一弱女。

    见微知著,可以想象这些年受害者加起来会是怎样一个数字。

    “很遗憾,四宗确实无法做到让每一个坏人伏诛,让每一个好人安心度日,但,妄想有一个制度长治久安,天下太平,让每一个人奉公守法,不再为恶,是你们对人性太乐观,还是企图找一个大义包装自己的私情,遂行野心!”

    理智言辞揭开虚伪假面,铁枫零目光一凝,正视眼前之人。

    “然而,若四宗治下,真如此民不聊生,早就被推翻了。”荻花题叶说,“你看到的是每一个受害者,却看不到大部分平凡善良……如千金少、敖鹰等兢兢业业的宗主,努力维持治下的和平安稳。”

    绝情萧瑟放下手中羽扇。

    “令尊死于玉千城野心所引发的四宗战乱悲剧,而你,却想引发另一场战乱,不同的是,玉千城利用天元论魁,而你们——”狄飞惊伸手一指铁枫零,“利用推翻天元论魁的口号,完成你们的目的。”

    “所以建立了制度,还需要一个强权来推动新政实施。”绝情萧瑟说。

    再开口的他依然不改说服者风采。

    “谁来充当这个角色呢?”荻花题叶冷淡反问,“你么?”

    “或许是我,或许是他。”

    铁枫零给出一个颇具深意的答案。

    “四宗辖地占道域七成左右,各有其他派门拥戴,要如何统合这样庞大的势力亦是一个难题,又或者,你也可以尝试争取”

    “那他们呢?”

    狄飞惊状似不经意地问。

    “什么?”绝情萧瑟不解。

    “你的其他同志。”荻花题叶道。

    “自然也是包括在内的。”

    说着,瞥见对方面上听到答案后所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思索神色,铁枫零不禁好奇发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否要在此地将你解决。”狄飞惊回答说,神色认真的他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于是绝情萧瑟沉默了。

    “一个位置,”先入为主干扰对方认知的荻花题叶一字一顿接着道,“不需要太多的竞争者。”

    “所以……”铁枫零身体后倾,找了个颇为舒适的位置靠在椅背上,看着狄飞惊的眼睛说,“也有可能是我在此地将你格杀。”

    话音落,两股杀气前后泛生,却非出自荻花题叶与绝情萧瑟其中任何一人身上。

    两道有别四宗的不俗武息自暗处升腾,隐约锁定狄飞惊,配合面前虎视眈眈的铁枫零,带来十足威胁。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绝情萧瑟为自己留好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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