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景出了门,便找来柳河吩咐,让他去送那位姑娘回去,切记要礼数周全。

    柳河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大人,这种事,你让属下去……不太好吧。”

    李景闻言冷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让他开口说出个所以然来。

    柳河顿时噤声,呵呵笑了两声,说:“大人我去,我去就是了。”

    这么凶地看人,好瘆人的。

    柳河披了蓑衣,脚步利落地跑到地方一看,竟然是“穗穗小吃”店主——钱穗穗姑娘,心头是无比的震惊。

    同样的,钱穗穗看到他也微微瞪圆了眼,讶异地问道:“柳大哥,怎么是你?”

    柳大哥明明已经成亲了,怎么还来相亲……?

    因着柳河常陪着自家娘子去她店里买吃食,她与他也有些相熟。

    柳河看到钱穗穗拿着仿佛在看抛弃发妻的陈世美的眼神看他,身高七尺皮肤有些黝黑的人顿时从头到脚红了个透彻,忙摆手:“不是我,钱姑娘,要与你相见的人不是我!”

    钱穗穗轻启红润的唇:“不是你?”

    “是……是我在县衙里一同做事的兄弟,他、他有要事来不了,便让我来送你回去。”柳河随口扯了一句谎话,额上顿时冒出了汗珠。

    钱穗穗人虽迷糊,但却不傻,当下便听出这是那人在找人敷衍她,垂下了头,鸦羽颤啊颤,软软出声:“柳大哥,辛苦你送我回去了。”

    柳河忙应道:“不辛苦不辛苦。”他看着钱姑娘情绪瞬间低落,心里也是十分不忍心,但为了自家大人,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于是边走边措辞道:“钱姑娘,那个……若是我那兄弟的祖母问起你今日的事,你能不能说你们两个今日相见了……”

    钱穗穗脚步顿住,偏头看向柳河,往日总是绽开笑颜的一张笑脸此时布满了严肃,眼中更是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语气有些硬:“柳大哥,我不太懂你刚刚说的话,我若是这么说,我们之后又该怎么办呢?之后是要每次都欺骗人吗?是要我给他祖母说没有看上他?还是他没有看上我呢?”

    柳河见她眼中慢慢有了泪花,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钱姑娘,你别动气,这事是我们想的不周,你见谅。”

    钱穗穗丢下一句,“这事我会如实说的。”便没再管他,一个人步伐坚决地向前走去。

    -

    柳河回了县衙,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景,像个鸵鸟一样低着头,沉默地等着自家大人的惩罚。

    那句话大人并没有吩咐他说,是他自己理所当然地揣测了自家大人的心思,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还将钱姑娘给惹生气了。

    李景背着手站在窗子前看着院子里的流水曲廊,沉默了半响,这才轻叩着窗台慢声道:“这事,不怪你,是我没说清楚,我明日会去与钱姑娘说清楚的。”

    “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晚上还有要事。”

    柳河边作揖边回道:“是。”

    李景回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桌子上的茶水放的有些久了,入口带起一阵凉意,他就这么咽下。

    原本他打算让柳河送那相见的姑娘先回去,等祖母知晓了真相后他就去负荆请罪,就是按家法处置他也甘愿。

    可没想到那要与他相见的姑娘竟是钱穗穗,而且还让她不高兴了……

    事情不可再拖,他就这么去了祠堂跪着。

    他没去相见姑娘,而是在祠堂跪着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蒋玉兰的耳朵里,蒋玉兰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就赶到了祠堂,一看到他这样,就知道他又没去,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绷紧了脸,大声喊道:“阿凤!拿家法棍来!”

    被唤作“阿凤”的侍女眼看自家老夫人是真的动气了,不敢磨蹭,从祠堂的供桌上取下有手臂粗、比老夫人拐杖还要长的家法棍。

    蒋玉兰又喊道:“老张,你也在我们家待了几十年了,这棍子还是由你来替我打,记住,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给他放水。”

    老张是个中年男人,人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他也是蒋玉兰年轻时从大街上救下来的孤儿,从小到现在最是听蒋玉兰的话,可此时拿着家法棍,对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主人,也一时有些不忍。

    蒋玉兰撇了他一眼,冷声喊道:“动手!”

    家法棍由木头制成,打在人的脊梁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棍子下去,李景跪在地上笔直又宽阔的后背竟然猛地向前移了分寸,人却是生生忍住,一声都没吭。

    打完一棍子,老张看了眼蒋玉兰,见她没喊停,也不敢停下,又用同样的力气接连打了几下。

    棍子挥起又落下,在半空中带起风的声音,在场看的人个个都是一顿心惊肉跳,偏偏挨打的人始终沉默着。

    蒋玉兰看到这样更怒了,喊了停,指着供桌上的牌位,说道:“阿景,你今日当着你父亲母亲的面给祖母说清楚,我给你找了这么多姑娘相见,你为何一个都不去见!”

    李景紧抿着唇,额上已经疼出了细细的汗,听到问话,不卑不亢的沉声说道:“祖母,孙子如今刚刚上任,对县中的一切都还不太熟悉,并且县中事务繁多,一切都是百废待兴,如今这种情况,你让孙子如何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婚事呢?”

    蒋玉兰一时也噎住,自己的这个孙子为百姓做实事的心思她最是清楚,他这一两个月为福运县忙碌的身影她也都看在眼里,往往她都睡醒一觉了,他才于深夜中回来,有的时候就像今日这样,更是忙到天亮才能回来。

    她叹了口气,终是心软,决意不再逼他,人一时也松懈了下来,念叨着:“好好好,是祖母老糊涂了,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和考量,以后祖母不会再干扰你半分。”

    蒋玉兰走后,李景才终于支撑不住,眼看着要倒下去,老张连忙去扶,心里担忧又后悔:“少主人,都怪我,下手太重。”

    李景苍白着脸摆了摆手,微声:“张叔,切莫自责,这不怪你。”

    李景早已经与柳河约好今夜要去赵府再查探一番,此时虽受了伤,但是定下的事情却不能不做。

    柳河站在屋内等着李景换衣时,仍在劝说:“大人,你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不妨改日再去,还是身体要紧呀!”

    李景此时正好换好衣裳掀开帘子出来,闻言看向他,道:“我无碍,你不必再多说,我们走吧。”

    柳河见自己也拧不过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头跟上。

    -

    钱穗穗原本今日是挺生气的,可回到家趁着雨天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又给自己煮了一碗三鲜馎饦之后,也就没那么气了,托着脸瞅了会已经完全黑掉的天色,又煮了一锅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便早早地上了床。

    门被敲响的时候她身上只穿了件红色小衣,整个人窝成一团正躺在床榻上看话本呢,听到敲门声,她愣了愣,心里顿时冒出好多的不好的猜测。

    都这么晚了,还能是谁来敲门?不过是坏人吧……?

    她窝在床榻上的身体动了动,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并没理会那敲门声。

    接着,门又被敲了两下。

    她这次索性用被子捂住耳朵,做个缩头乌龟,当听不见。

    可那敲门声并没有被她的默声应对给打败,仍在锲而不舍地敲着,她在依稀中还听到一个男生提议说,他们要不要直接进来。

    这下换成钱穗穗着急了,本着迎难而上的心态,她穿好衣服,散着一头乌黑顺亮的秀发,走出了门,脚步越接近大门心里越忐忑。

    她慢吞吞地开了门,才发现门外竟站着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过的李井和今早上才见到过的柳河。

    她顿时皱紧了眉,有些防范地看向他们,语气凉凉的:“怎么是你们?”

    李景看到来开门的人是她并无惊讶,他原本就知道这里是“穗穗小吃”店铺的后院,他们二人今夜原是要到赵府再探查一番的,只是没想到真的让他们查到了一个人,那人蒙着一张脸在赵府后院里鬼鬼祟祟,在看到他们后更是拔腿就跑,十分可疑。

    那人跑后,他们就追,一路追到了这条街,眼看着他在这里消失不见,李景又看着这里正好是钱穗穗住的地方,怕那贼人藏到了她的后院对她不利,索性来敲门看看。

    此时眼前好久不见的小姑娘正无意识地鼓着嘴,看着有些不高兴呢,鸦黑浓密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小巧又秀气的鼻梁下面是微微撅着的粉唇。

    李景移开视线,将目光越过她头顶看向院内,她的后院整洁干净,并没有什么杂物,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他顿时放下心来,说道:“钱姑娘,我们半夜叨扰,请你恕罪。”

    钱姑娘……?

    他前几日还唤她穗穗呢……今日再见面的时候,竟就变成了钱姑娘。

    钱穗穗莫名有些不高兴,小嘴撅的更厉害了,一双明眸有些怪罪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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