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街道都变得异常,原本就漆黑的天空飘满了长眼睛的飞蛾,随着尸雨一起砸向地面,人类的声音从未如此整齐划一,可当声音庞大的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语言了,整片世界都被声浪冲的都开始颤抖起来,四处都是飞蛾,街道上的人依旧转着脑袋看向他们,蜡笔画成的五官白色流淌下来,他们张着嘴巴,像是名画里的呐喊,身上黑色的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无穷无尽的飞蛾扑向了两个人。

    人奔跑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飞蛾,许观知只觉得耳膜震动,随着更大的尖锐声响起耳道里涌出了鲜血,而世界却变得安静,身旁的金娜扶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咒骂着:“该死的!该死的!被骗了,这根本不是D级能应付的黑潮!”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翅膀扇动的声音,飞蛾淹没了他们。

    黑暗,是无穷的黑暗。

    许观知睁开眼睛,自己站在了一间屋子的内部,屋内简单极了,一张白色小床,一个床头柜,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连门都没有,屋子里唯一透光的只有面前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依旧是黑夜,下起了尸雨,无数个妈妈又一次坠落了下来。

    我为什么在这里?

    放在兜里的手掌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许观知掏出来看,是一张纸条:“前口幸福巷,杀死口口,不要口口……口不口……”黑笔的字迹被晕染的范围更大了。

    幸福巷,那是自己的家。

    我应该要离开这里。

    但是要怎么出去呢?

    许观知站在窗前思考着,玻璃没有投影,否则许观知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上爬着半身的飞蛾,那些飞蛾的躯体是一只只蜡笔画的眼珠,仿佛已经长在了许观知的身上,瞳孔的位置是嘴巴,飞蛾说着:“忘记吧忘记吧,跟我在一起,跟我在一起。”

    这里没有门的话是要从窗户跳下去吗?那我应该找一把工具才对。

    迟缓的脑子转动起来,奇怪,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安静?

    难道我居然是一个聋子吗?

    许观知走到了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一叠报纸,抽屉里则是大量的药瓶,药瓶上写着佐匹克隆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报纸上写着“旧社日报”四个大字,篇幅最多的是关于笼中鸟与审判庭分裂的新闻,报纸的时间是3277年,许观知注意到报纸的角落被这间房间的主人划上了标记,那是一个标题为:震惊!知云城突发火灾竟与黑潮相关?的新闻,内容写道:

    3月17日17时47分,知云城幸福巷发生大火,火势燃烧凶猛,造成7人受伤,4人死亡,火灾从一处单层商业建筑后部的屋顶开始蔓延,天空中弥漫着滚滚浓烟,几英里外都能看到。大约200名消防员参与灭火。知云城消防局还表示,火灾造成一名民众和一名紧急服务人员受重伤,五名消防员轻伤。这场五级火灾持续了几小时,经笼中鸟调查部门事后调查,起火原因初步认定为黑潮所致,现场经检测发现大量黑潮残余反应。目前,相关部门已经对此事进行调查,并将依法依规进行处理。

    责任编辑:徐珍

    配图是一张女人跪倒在灾后现场的图片,幸福巷里冲天都是火光,滚滚浓烟席卷了整片天空,那个跪倒在路口的女人手边的购物袋撒了一地,她的头发精致的盘起,一副绿松石的耳坠贴在毛衣上。

    第二张报纸的时间线是3282年,标题写着:痛心!幸福巷旧居民跳楼身亡,原因令人唏嘘,内容则是:

    据旧社日报报道12月29日知云城幸福巷天台上一名女子在边缘徘徊想要跳楼轻生,有画面显示楼下有人言语刺激他朝她大喊“不跳不是人”,旁边还有人哄然嬉笑,目击者徐女士称:当天下午就看到女子爬上了天台,之后还有人目睹她情绪崩溃哭泣,“在楼顶抹眼泪,我跟那群人说这是在杀人,根本没有人听我的!人都已经在崩溃边缘了还这样刺激她,真的很可怜。”

    事发后,相关部门赶到现场紧急处置,多名目击者向记者证实18时许该女子从高楼跳下不幸身亡。

    责任编辑:徐珍

    配图是一张死亡现场的图片,尸体落在地上砸的七零八散,打了马赛克,只能看见她戴着一对绿松石耳环。周围是起哄的人群,夸张的笑容还停留在他们的脸上,不管是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员,打着电话的女学生,挽着手亲密无间的恋人脸上都是相似的表情,唯有一个穿着条纹店服的女人皱着眉头,面容上浮现出惊恐。

    而天台上还站着一个女孩,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她的面容也被打上了马赛克,周围还站着前往救助的相关部门人员,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就丰富了许多,悲痛、愤怒、遗憾。

    可渐渐那些表情也扭曲了起来,许观知的灵魂像是被报纸抽离高高悬挂在了天上。

    她看见天台上的女人崩溃着哭泣,或许是天台的高度太高了,地下的人看上去像是蝼蚁般渺小,而就是这般渺小的生物却发出了巨大的音量:“跳不跳啊!有本事你就跳下来!”

    “不跳不是人!”

    女人的嘴角抽搐着,她的眼神空茫极了,她渐渐看不清世界,只能听见庞大的声音,那么渺小那么响亮,那些声音在叫她去死。

    她焦虑的咬着指甲盖,思维被声音覆盖,她久违的回想起了过去,回忆里癫狂的自己让她觉得陌生极了,她扭过头来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女儿。

    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漆黑的头发散在身后,被黑发遮住的脖子侧边还有淤青的手印,原来我对我的孩子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啊。

    女人叹息,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她认真的看着她的孩子,希望最后留给她的形象还是一个美好的母亲,于是她笑了笑,认真的说:“对不起。”

    “咔嚓咔嚓”

    房间里传出碎片破碎的声音,许观知的身体燃烧起红色的火焰,攀附在她身上的飞蛾随着火焰燃烧起来,众多的眼睛在火焰里尖叫。

    “好痛苦。”

    “好痛苦。”

    记忆像是被打碎的水瓶一般流淌出来。

    许观知站在了天台上,她的对面站着妈妈,粉色的唇,结痂的眉毛,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毛呢中裙,光着脚丫,她不知道妈妈在这一刻想着什么,但她看见妈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哪怕这笑容转瞬即逝。

    眼泪从妈妈的眼角落了下去,她像是飞跃的青鸟一般掉下了天台。

    周围的声音从起哄渐渐变成了尖叫,许观知失去了力气,跌坐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看去,只见围绕着一群陌生的大人,眼底露出同情。

    这画面似曾相识,是什么时候也有相同的情景。

    想起来了,是自己从医院里醒来的那一天,周围也围着一群陌生的大人,他们眼底也露出相同的同情,而妈妈站在人群的背后,她平静的面容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看着苏醒的自己,眼里流露出极致的恨意。

    从那一天起,许观知的日常随着那场烧死了父亲却留下了她的火焰里,彻底颠倒。

    只剩下火焰,熊熊燃烧,在每天的夜里、清晨、黄昏舔舐她的肌肤,还有母亲扭曲的眼泪与麻木的自己。

    直到在这一刻许观知才察觉,原来报纸里那个黑衣的女孩是她自己啊。

    越来越浓烈的火焰蔓延了这片房间,随着记忆的涌动许观知明白,今年已经是3283年,妈妈早就已经死去了。

    那这场黑潮的锚点是谁呢?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床铺,床头柜,报纸,都在高温中变成灰烬,许观知跌倒在房间里,或许是火光的亮度惊人,透过那扇玻璃,许观知找到了答案。

    那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握着一把刀,穿过了玻璃,站在许观知的面前,刀口对着她的心脏,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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