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锵锵不懂星座,更不知什么叫水逆,他只知道整个一月他都很烦。

    烦的看不进去书,烦的无心刷题,甚至就连因为学业忙而一直顾不上玩的《暗黑破坏神》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来德后,他的求学之路走的并不是一帆风顺,但即使之前碰到了那么多的麻烦和阻碍,他也从没有回国调整的想法。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回国探望父母的念头也不曾有过。如果从中国传统道德理论看,他认为自己肯定属于自私甚至不孝的那种人,但他并没因此产生内疚或负罪感,他认为自己和很多没出国时天天想着出国,出了国遇到不顺又天天想着回国的人完全不同。二十多年父母羽翼下的生活让他对远离父母、寻求个人独立有着更迫切的需求。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

    接到母亲电话的他第一时间产生了回家的想法,哪怕看到的是病榻上的父亲,都可以让他放下心来,马上再回大学全力准备考试。否则万一父亲有个什么闪失,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回去尽孝,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虽然期末考试的时间还未公布,但董锵锵很有自信,这主要还是因为这学期他真正要考的就《德国公法基础理论》一门儿,而另外一门研讨课结课时并无闭卷考试,只需按时提交论文并完成论文演讲即可。论文他早在圣诞前就已写完,意大利同学索菲亚帮他大改了一次,他自己又花钱找本系高年级生改过一次,自信论文通过老师认定肯定没问题,只是分高分低的差别,而他也和郑春花打听过,硕士初级阶段所有科目的考试成绩不带入硕士高级阶段,也与最后的硕士毕业成绩无关,只会对他在硕士高级阶段找实习有一定影响。

    考试外的事他也想的很清楚:速去速回除了会影响复习考试,还可能受到影响的就是在寒假预习下学期的上课内容。董锵锵从去年十二月下旬便开始天天泡图书馆,很快他就发现,临近学期末,越来越多的老师推荐书重新出现在书架上。他担心夜长梦多,便在白天复习累的时候,一本接一本的疯狂复印,很快便印了几十本。这样即使他回国后不能马上再返德,至少在家他也可以有书可读,不至于荒废时间。

    至于打工,老白的德国旅游团肯定是没戏了,乐百剩下的只有零星的商务团,虽然他现在接商务团也没什么问题,但冬一晴,老丁,雷兰亭等人也都翘首以待,僧多粥少的局面谁都很清楚。董锵锵没兴趣跟朋友们抢活儿,这倒不是他的账户里还有几万欧元趴着,而是他从来不屑如此。如果回国,倒是能成全朋友们,不然少不得又得互相客套一番。

    董锵锵又仔细梳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重大疏漏后,很快买好回国机票,然后告诉董母:他可在春节前到京,这样既能看望父亲,也不会耽误考试,一家还能在春节团圆,父母可完全放心。

    但董锵锵的想法遭到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反对,和以往不同,这次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

    首当其冲强烈反对他回国的就是董父董母。

    尤其是董父,虽然人还在病房,不能亲口教育儿子,但董母的转述也能让董锵锵明白,父亲非常不愿看到他在这时回国。父亲虽病重,但脑子清楚,腿脚也还麻利,不需他伺候,母亲更是连护工都没请。两人的一日三餐都在医院食堂就随便打发了,如果他回去,董母除了要照顾董父,还得给他做三顿饭,比现在更累。虽然他现在自己做饭也毫无问题,但他还要复习和预习。当妈的心疼儿子,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做饭?更何况医院是禁止探视的,就算他回去,能不能见到董父都两说。如果他见不到董父,只能偶尔见到董母,跟他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儿子在家对老两口是个慰藉,但他回去既帮不上任何忙,又给父母添了耽误孩子学习的心事,当父母的又怎会真的开心?

    董父特别提到他的另一个担心:按董锵锵了解到的情况,德国卫生部已经建议德国人近期不要前往中国旅游,那谁知道德国下一步会不会收紧甚至关闭近期赴德的窗口呢?这可都是说不好的事。万一董锵锵回得来却出不去,贻误了考试,那他这个当父亲岂不是罪人?虽然董锵锵可以再花一学期时间重读,但这难道不是浪费时间?

    董父那辈儿人经的事儿多,分析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再加上董锵锵也听到圈内有传言说:赴德旅游团的大面积取消也不都是国内旅行社和游客的单方面主动放弃,也和德方大量取消国内旅游签证有关。如果真是这样,谁又能说董父的担心不会一语成谶?() ()

    董母也说:董锵锵其实不用太过担心,虽然这次形势严峻,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而且据她所知,秦有伯也没被允许回去,家人也是怕她不能再出国。董母劝儿子安心备考,别想太多有的没的,勤打电话足矣。

    说被父母的乐观主义精神劝住也好,说被道理打动也罢,董锵锵知道,父母这一关他算是没过。

    不过董锵锵没出国时主意就大,如果他想回,父母的意见对他并不是最重要的,但他不能不考虑的是身边这群朋友的建议,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事实上,董父的担心也是老白、佟乐乐、端木等一众好友的担心,毕竟这种事没有前例可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董锵锵被劝的无言以对,人也变得更加烦躁,只能自嘲出国时间越长,胆子越小。老白提醒他:就算你不在乎考试,可别忘了德国海关现在还限制你离境呢,你要这时突然跑了,弄不好就真上黑名单了。

    这个理由一出,董锵锵就知道自己是真不能回去了。虽然海关当初说让他去指定机构验血验尿,但事发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并无人联系他,按照墨菲定律,还真说不准他前脚走后脚对方的电话叫到了。

    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老白和佟乐乐这次都会回去。

    和董锵锵不同,老白等人都已毕业,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他们就算回国后一时无法再出来也没什么影响。

    董锵锵只好委托老白和佟乐乐回国时帮他探望父母。他特别叮嘱老白,如果他父母真有什么变故,老白务必要第一时间联系他,他就算回去了不能再出来也无所谓。

    开年的生活就像倔强的山羊,将他撞翻在地,不能回国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却找不到出气筒。

    同样备考的杜蓝很快就感受到董锵锵情绪上的波动,但她也分身乏术,只能打电话开导他:既然回不去,不如把考试准备的更充分和全面,把印书和预习做得更扎实。如果做完这两样还能有精力和时间,就想办法多攒些钱。说到底董锵锵也就是第一季度不方便回,但等到下学期开学后的复活节假期,德国人一般会放四天,再连上周末便是六天,董锵锵如能把课业安排妥帖,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回国一周,到时考试也过了,新课也都听得懂,回国毫无后顾之忧,带着钱回去看父母,父母到时也出院了,正需要补品,岂不更合适?现在的他绝不能乱了方寸,很多事都在等着他去完成。

    幸亏有杜蓝的建议,董锵锵虽然烦躁,却并不忙乱,他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学期开始制定的计划往前走。

    上完公法最后一堂课的董锵锵一喜一悲:喜的是这门课能找到历年试卷,悲的是,试卷都没答桉。就如教授学期尹始介绍时说的一样:对期末考试,教授既不划重点,也不带着大家总复习,总之哪里都有可能是考点。

    好在他提早做了准备,先认真研究了历年试卷,把可能会出的论述题按出现频率做了高频统计,然后拿着自己整理的答题思路厚着脸皮和一起上过课的德国学生请教,甚至付费购买别人总结的答桉。最后算下来,他自己总结、请教教授助教和买旧试卷答桉,一共整理出道论述题的答桉。

    从月中下旬开始,除了去图书馆复印下学期要用的教材他基本也不去学校,困了就喝咖啡,家里没网反倒可以更专心的复习。

    公法背烦了就换要演讲的论文背,两个都背不下去时就外出跑步,或者和房东学种花,或者干脆做一次院落大清扫。

    他时刻关注着国内的相关报道,不时给父母和老白佟乐乐打电话了解情况。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郑春花找到他。他这才想起自己答应过对方当大学春晚的主持人,另外还得出个节目。

    董锵锵既没心情也没时间准备节目,仓促间搞了个诗朗诵。同学们都很善良,热情地鼓了掌,只王云和陈小飞喝了倒彩。

    等他下了台,边看节目单边准备下一次报幕时,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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