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姜瑶不动声色地还击着虞越泽的每一次围猎,别的不说,单是把藕布运到京城寄售的手段,就令虞氏在京城开设的三家沉香阁营收锐减。

    虞氏的沉香阁遍布大燕的七座主要都城,其中京城的三间铺子是最重要的营收来源之一。

    京城向来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对上等布料的需求量远远高于其他都城,因此沉香阁在京城最畅销的便是价格高昂的锦绣绫罗。

    高昂的价格非但没有劝退这些挑剔的贵客,反倒使他们认为这是身份的象征,达官贵人、公子千金自然该穿戴华贵奢美的衣裳,与平民百姓轻易地区分开来。

    虞越泽深谙此理,每每在京城三家沉香阁中放出锦绣绫罗货源紧张、供不应求的假消息,愈发令王孙公子趋之若鹜。依靠这样的伎俩,锦绣绫罗在大燕的价格逐年水涨船高,却无人有异议。旁人当真以为这锦绣绫罗是紧俏得不得了的高货,愿意一掷千金买布裁衣,来彰显自己的不凡身份。

    可随着藕布在京城的悄悄爆火,锦绣绫罗在沉香阁的销量大减,便轻而易举地戳破了锦绣绫罗过去的神话。它不再是王孙公子、名门贵胄眼中唯一的高级布料,一旦有比它更时兴的上等布料取代了原有的地位,锦绣绫罗本就虚高的价格逐渐回落到正常水平,像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打回原形。

    锦绣绫罗的身份象征沦为虚影,对于沉香阁来说有点像釜底抽薪。尽管沉香阁内的布匹品类不少,上等中等兼而有之,但虞氏一直将营收的重心放在锦绣绫罗的售卖上。

    毕竟,有了锦绣绫罗连年不断的丰厚利润,虞氏哪还会把那些中低端的布料经营放在心上呢。沉香阁在大燕垄断多年,本国的纺织布业虽然受到了极大的竞争和打压,但并未完全消失,也是因为沉香阁并不重视面向平民百姓的中低端市场。

    虞氏贪婪又傲慢,眼里只盯着盘子里最肥润的那块膏腴,其他的蚊子肉显然难以喂饱他的野心。虞氏的织娘每月的产量是有限的,虞越泽激励所有的织娘以交付锦绣绫罗的数量为重赏,因此其他的普通布料每月供货相当有限。

    在这样的情况下,锦绣绫罗的地位不保,将看似庞然大物的沉香阁推向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

    这也是虞越泽知晓京城的情况后,立刻派人卧底姜家,急于求得藕丝织布的核心技法的真正原因。

    从前胜券在握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

    不安在虞越泽傲慢的眼瞳里流动,他第一次真正把姜瑶这个清秀稚嫩的小丫头,视作真正可敬可畏的对手。

    他放下了傲慢,重新认真审视起了姜氏布庄的各种布料。从前他不屑一顾的大燕布料,如今他每晚在灯下仔细摩挲。

    虞越泽把从姜氏布庄买来的三款布料逐一剪下来部分拆解,仔细看清里面纺织的目数、丝线和结构,他讶然地发现,里面的纺织技法,远比他想象的更精湛巧妙。

    过去虞越泽了解过的大燕传统纺织技艺是粗浅愚笨的,绝不像姜氏布庄卖的这般。

    他当然不知晓这是姜瑶从后世的纺织技艺中改良过来的,他只能在心中惊叹,大燕竟有不输沉香国的纺织能人,轻而易举地将大燕过去的纺织技艺水平提升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

    而反观沉香国的虞氏,守着金山银山久了,早已失去了最初对纺织技艺的雕琢进步之心,织娘不必深思如何改进现有的织法,只要每月交上足够数量的布匹来。

    姜瑶隔空打脸的这一巴掌,狠狠打醒了虞越泽的美梦。他才意识到,虞氏族人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太久,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打得乱了阵脚。

    虞越泽尚不敢把这桩事传回给沉香国内的父亲,远离商事沉迷享乐已久的父亲一定不会相信,大燕还有本土布庄可以与沉香阁掰手腕,甚至还显出了赢面。父亲只会怪他这个少主没能力掌控局势,没有趁早把对手掐灭在未起之时。届时,掌控沉香阁的权力将从他手中剥夺,转移给觊觎多时的族人。

    虞越泽有些懊悔,最初对待姜瑶过分轻敌。所以他现在要不择手段,宁愿用卑劣的法子窃取了姜家藕丝织布的秘法——这是他能想到削弱对手的最稳妥办法。

    乌雅在姜氏布坊潜伏的这段时日,总算是把藕丝织布的完整秘法偷学过来了。

    虞越泽看着手上和姜氏如出一辙的藕布,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唇角抑制不住的冷嘲。姜瑶到底是个不懂世间险恶的小丫头,如此轻易地被他窃取了藕丝织布的秘方,很快就会永远地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他垂下多日的尾巴又高高翘起,筹谋着要趁花灯会的契机,把快要起势的姜氏布庄重新按灭。

    -

    姜瑶无暇去留意隔壁沉香阁的动静。她只知道,自从那晚和谢不言一起在乌雅面前做戏之后,乌雅果然消停了很多,不再时不时来姜家小院偷偷摸摸地探访,连带着在布坊织布也有些心不在焉,不再那么积极了。

    姜瑶猜想,乌雅提出离开的时机应该不远了,两人不咸不淡地相处着,好像从前没有热切相处过。

    事实上,姜瑶也确实忙得分不出心神去理会乌雅,她最近一直在张罗着成衣船运出货的事。

    自那日在码头与李老板签订了水运协议后,姜瑶便一直在部署成衣的水运计划。

    李老板为她牵线了附近几个都城码头的商铺老板,姜瑶带着成衣样品和报价过去一一商谈。这种商业模式在大燕还是首创,多数老板虽然认可姜瑶的设想,但还是保守地不敢多投入成本。

    姜瑶明白,谁的钱都不是大风掉下来的,普通百姓的经商之道自然不能一掷千金地任性妄为,她充分理解众位老板的举棋不定。

    因此,她像和溧水李老板商谈时一样,主动承担所有亏本的风险,给出承诺,半年之内,盈利五五分,赔本她全负。

    那些久经商场的生意人见姜瑶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竟然有如此魄力,敢于承诺并承担所有风险,赞赏她的能力魄力,便不再犹豫,愿意在商铺中代售这名不见经传的姜氏成衣。

    货运的水路、销路都已谈妥,姜瑶按照计划和各家的约定,逐一把做好的成衣顺着水路运到了周边都城的码头,在当地出售。

    接下来,便是姜家的成衣经受市场考验的时刻了。

    姜瑶心中不无忐忑,尽管她曾经对自家的成衣很自信,无论价格、质量、样式,她都认为大有可图,但实际的情况是否真能如她所愿呢?

    毕竟她夸下的海口,许下的承诺,背后是承担的巨大风险,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把本就浅薄的姜家基业赔进去。

    深夜辗转难眠之时,姜瑶也会反思自己这一步是否走得太冒进了。也许是藕布在京城的一炮而红太过顺利,给了她爆棚的信心去冒险一试。

    假如这一步赌赢了,随着姜氏成衣的销路在周边都城逐渐开花,也将极大带动布匹的销量,姜氏布庄将不再局限于一座小小的溧水镇,而是走出去逐渐拓宽商业版图,真正和沉香国的垄断布业较劲。

    但假如赌输了,这些成衣并不如姜瑶所想那般受欢迎,那么她这些时日里攒下的利润,将在这一场失败中全部沉没,姜氏布庄又将重新回到最初那个濒临倒闭的局面,甚至更糟。

    姜瑶的心每日在这两种极端的猜想中来回摆荡,不是一百就是零,她承认自己输不起,恨不得烧香拜佛祈求神灵给她一回好运气。

    几日下来,她吃不饱睡不香,脸颊的软肉都消退在无尽的忐忑愁绪中,连谢不言屡屡劝慰她也无济于事。

    幸好,等待的煎熬没有持续太久,离溧水较近的江州城便率先传来了好消息。

    那边的黄老板派来的管事上门,说姜瑶的成衣在当地卖得很好,尤其是软棉布成衣,价钱比百姓自己买布再请裁缝定做实惠,质量上乘,款式也简洁大方,短短五日就一售而空。这次来,还想从姜家多进一些软棉布成衣。

    姜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一边给各家上门的商铺管事补充货源,一边急着招募织娘和裁缝。

    销路一打开,原本库房里存积的成衣和布匹很快不够用了,姜瑶有了更多利润,立时放开手脚招募更多的人来布坊做工。

    恰在这时,乌雅提出要走。

    “掌柜的,我家乡有亲人重病,我得回去一趟……对不住了。”

    姜瑶没怪她,也没戳穿她,给她结清了工钱和一笔返乡的盘缠,就此别过。

    姜瑶对织娘和裁缝的技艺要求颇高,溧水镇上能满足条件的不多,于是她提高了佣金,重金聘请,不少邻县的织娘都愿意来溧水做工。

    好织娘和好裁缝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着的人才,大部分百姓没有机会去学习钻研精湛的技法,除了少数心灵手巧之人,许多人的手艺都是勉强够自家织布裁缝用。

    于是,姜瑶萌生了自己培养织娘和裁缝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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