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喜生恶死。
外门的已将事情打听清楚，地宿首领秘密拜见了王上，据说用了那驱邪除恶的法术后，王上便好转了。
章亦曾是天师人选，会通灵并不奇怪，但药房被挖走的药粉也与他有关么？这场戏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有那些消失的亡魂，为何地宿的术法会反噬到听荷身上......
汤大人有公务在身，虽然爽快答应了会继续调查，祝荣却不能再多叨扰。他将前些日子山上采的新鲜茶叶晒干炒制后作为谢礼，便告辞了。
亡魂的事，还得问神仙。
土地仙已经抵达南海天神的住所。
南海山神通万物之灵，是这陆地上最逍遥的神仙。但土地仙知道，这个老顽固最不想沾上人间俗事，该怎么开这个口呢......
她用力推动沙地上立着的石柱， “老妇蓬莱地仙，求见山神。”
柱子上的图腾感应到土地仙的应召法术，发出金色的光芒，她连忙退后，只见海面刮起了一阵风，海浪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那位老神仙须发尽白，乘着仙鹤从高高的海浪中穿梭出来，缓缓落到沙地上。
“小仙见过山神。”土地仙打算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斗法。毕竟也斗不过。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难道是蓬莱出事了？”南海山神为白鹤整理了羽毛，随后在沙地上变出桌椅，“请坐。”
土地仙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不绕弯子.
她讲述了发生在听荷身上的事，以及她看见的那些亡灵。
老神仙望着太阳逐渐半落于海平面，正当土地仙认为这趟要空手而归时，他终于开口了。
“一个人身上聚集着那么多亡魂。此人若非凶手，那就是他们之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近年可有大灾？”
“这......天灾连同仇杀报复的灭门案不计其数，恐不好排查。”
“能否让老妇将人带来先治伤？若她愿意，再追根溯源也不迟。”
老神仙摸了摸胡须，算作同意了。
祝荣从外门离开后，直接动身前往蓬莱竹林居。在查明真相前，至少需要先确保人的安全。他坐在马车上，拿出被帕子包裹着的青铜镜，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放回了行囊中。
章亦发现镜子被偷只是早晚的问题，要趁着还未疑心到他的身上，想办法找到使用青铜镜的方法。明明师父和他说过，历代天师的职责只是守护这面镜子，从未有人启用过它，可当他触摸到这面镜子时，却有种熟悉的感觉，鬼使神差地让他占为己有。
他只能猜测镜中有灵体，能被通灵术感知，因而施法者自己也会受灵体的影响，被它所蛊惑。
他这个层次的通灵术显然无法启用青铜镜，也无法与灵体进行清晰的交流。
不过已经无法回头了，慈晴一贯坚守自己的道义，一定不会帮忙。
竹林居内，听荷依然昏睡着，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围着一群很轻很凉的东西，像是为她裹了一层轻纱。它们似乎很担心她，用凉丝丝的风抚摸着她的额头、手臂......
难道是......年糕精？祝荣是不是又给她下什么毒了，总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在意识消失之前，有人推门进来了。
它们似乎害怕生人，自动离开了听荷的身体，找地方藏了起来。
是阎王爷终于要来收我了么？听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努力想要睁眼。
没能成功清醒过来。
陷入了更长的梦魇。
再次睁开眼，自己正躺在竹席上，周围是黄沙。她揉了揉许久未见日光的眼睛，远处一位青衫老者转身向她走来，轮廓逐渐清晰。
那位老者仙风道骨，看着像是天上的神仙。难道这就是人死后的世界？
不对，这位神仙身后跟着的人怎么有些眼熟？
“你终于醒了。”老神仙满意地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你肩上的伤是由破魂咒所致。因为亡魂附生太久了，侵蚀了你的身体，术法将它们生生剥离，伤到了你。”
听荷神色疲惫，两颊发丝凌乱垂着，比先前在王城时更加清冷瘦弱。
看着祝荣和土地仙慢慢走来，蹲在她的身边。至少此刻他们眼中的担心是真的，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地上，他们算是为数不多的朋友。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祝荣扶着她，一同起身向南海山神道谢。
“不必客气。老夫多嘴问姑娘一句。”他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你是不是不久前经历了一场灾祸，那场灾祸里死了不少人？”
土地仙眉心一跳，心想这老神仙可真不会绕弯子。
听荷回忆起了很多事，仿佛都发生在昨天，依然十分清晰。
“我始终没再遇到我的族人们，我应该是那场灭族之灾的幸存者。”
还好，族长阿央的女儿还活着，但她希望她们永远不必再见了。她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雪原，在师父鱼尧的羽翼之下。
祝荣大概猜到了，滂渡河灭族一事当初也轰动了羽族，让王臣与家臣更加分裂。他父亲一直想把他留在宫中有所作为，并且维系着与天师的关系，也许是不希望祝家只有家臣，也许是希望在纷争中，留一条退路。
南海山神临走前，祝荣上前留住了他。
他从怀里拿出一面青铜镜。
听荷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它，在地宿制造的幻境里，她见过这面镜子。那个字画铺里的其中一幅画上，拿着镜子的人就是祝荣......
“我偶然得到这面铜镜，先生可否帮忙看看，这件法器的用途？”突然海风呼啸而来，祝荣一袭白衣，衣袂翩跹，似是画中仙。
南海山神接过青铜镜，对着空中仔细观察。接着，他左手运气，嘴里不知念了什么，一道金光飘进铜镜中。过了片刻，点点荧光从铜镜中飘出来，散落在众人周围。
“若这法器被启用，天地间恐怕......人将不再是人，日月星辰也黯然失色呀。”老神仙微微笑着，“小兄弟，这东西既然是你带来的，就好生保管着吧，最好是埋进那土里去，不让任何人知道。”
“那先生不将这法器带到仙界去吗？”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况且，我早已不是天上的神仙了。”他指了指头顶的一片云，转身乘上那白鹤，消失在沙地上，无影无踪。
土地仙凭借术法将他们快速带回了竹林居。
听荷心中想着当时的幻境，它某种意义上预言了一些事，还有许多事正在发生，不安全感突然涌上心头。
祝荣与她并排坐在榻上，她不时瞟了几眼身边的人。
祝荣清爽利落的束发此刻散落了几缕在耳旁，屋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如同道观里的神像。
半响，这座神像朝她转过身来，欠身抱住了她。
他在她耳边轻轻呼吸，侧着头倒在她的肩上，听荷忍不住将手抚上他的背。
“能不能永远做我的药人？”
“你说什么？”听荷没有听清。
祝荣想起来了。如何使用青铜镜。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与墨钦，死在他的眼前。
可是很多事变了。
上一次，是因为他拼尽全力在宫中立足，加上慈晴的信任，提前得到青铜镜，代为天师保管。最终地宿的阴谋得逞，姜武王成为一把利器，插在这沸腾的反叛之战中。
在听荷与好友墨钦死后，他一直追随的王朝成了地狱，心如死灰的药师，抱着镜子，徒步走到南海荒芜的山崖上。
他跳进海中，青铜镜在海水中反转数次，与他一起坠入冰冷的深海。
再睁眼时，一切回到他无法记起的原点。
他也无法推测出时空回溯的距离，到底是滂渡河族被灭族之前还是之后。
而且这一次他没有按部就班地遵循父亲的安排，与师父慈晴的关系也是忽远忽近，不再费力钻研占卜，而是投身于自己喜欢的药理，不顾宫中的闲话一意孤行制作毒药，甚至被排挤到外门。很多事都变了......让人误以为会有另一种结局。
听荷终于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刚刚说了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听荷。”祝荣吞了吞口水，“如果我的死换你族人复活，你愿意吗？”
听荷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疯子，重重掐了一把他的手臂，“给我清醒一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不讲道理，十恶不赦的人么？”
“就算不能为他们报仇，我也不能随随便便伤及无辜吧？”
他知道听荷本性善良，但还是继续问她：“但你会让武王付出代价，对吧？”
听荷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大约是默认了。
很好。看来他目前没有办法改变听荷的决心与既定的行动轨迹。土地仙说的和他占卜的结果几乎一致，她的命数冥冥之中早就确定了，无论是病痛还是在反抗王朝的路上。
改变的机会，可能只有开启那个能回溯时空的镜子。
背后的阳光将祝荣的笑意照得破碎。
他会埋葬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外门的已将事情打听清楚，地宿首领秘密拜见了王上，据说用了那驱邪除恶的法术后，王上便好转了。
章亦曾是天师人选，会通灵并不奇怪，但药房被挖走的药粉也与他有关么？这场戏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有那些消失的亡魂，为何地宿的术法会反噬到听荷身上......
汤大人有公务在身，虽然爽快答应了会继续调查，祝荣却不能再多叨扰。他将前些日子山上采的新鲜茶叶晒干炒制后作为谢礼，便告辞了。
亡魂的事，还得问神仙。
土地仙已经抵达南海天神的住所。
南海山神通万物之灵，是这陆地上最逍遥的神仙。但土地仙知道，这个老顽固最不想沾上人间俗事，该怎么开这个口呢......
她用力推动沙地上立着的石柱， “老妇蓬莱地仙，求见山神。”
柱子上的图腾感应到土地仙的应召法术，发出金色的光芒，她连忙退后，只见海面刮起了一阵风，海浪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那位老神仙须发尽白，乘着仙鹤从高高的海浪中穿梭出来，缓缓落到沙地上。
“小仙见过山神。”土地仙打算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斗法。毕竟也斗不过。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难道是蓬莱出事了？”南海山神为白鹤整理了羽毛，随后在沙地上变出桌椅，“请坐。”
土地仙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不绕弯子.
她讲述了发生在听荷身上的事，以及她看见的那些亡灵。
老神仙望着太阳逐渐半落于海平面，正当土地仙认为这趟要空手而归时，他终于开口了。
“一个人身上聚集着那么多亡魂。此人若非凶手，那就是他们之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近年可有大灾？”
“这......天灾连同仇杀报复的灭门案不计其数，恐不好排查。”
“能否让老妇将人带来先治伤？若她愿意，再追根溯源也不迟。”
老神仙摸了摸胡须，算作同意了。
祝荣从外门离开后，直接动身前往蓬莱竹林居。在查明真相前，至少需要先确保人的安全。他坐在马车上，拿出被帕子包裹着的青铜镜，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放回了行囊中。
章亦发现镜子被偷只是早晚的问题，要趁着还未疑心到他的身上，想办法找到使用青铜镜的方法。明明师父和他说过，历代天师的职责只是守护这面镜子，从未有人启用过它，可当他触摸到这面镜子时，却有种熟悉的感觉，鬼使神差地让他占为己有。
他只能猜测镜中有灵体，能被通灵术感知，因而施法者自己也会受灵体的影响，被它所蛊惑。
他这个层次的通灵术显然无法启用青铜镜，也无法与灵体进行清晰的交流。
不过已经无法回头了，慈晴一贯坚守自己的道义，一定不会帮忙。
竹林居内，听荷依然昏睡着，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围着一群很轻很凉的东西，像是为她裹了一层轻纱。它们似乎很担心她，用凉丝丝的风抚摸着她的额头、手臂......
难道是......年糕精？祝荣是不是又给她下什么毒了，总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在意识消失之前，有人推门进来了。
它们似乎害怕生人，自动离开了听荷的身体，找地方藏了起来。
是阎王爷终于要来收我了么？听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努力想要睁眼。
没能成功清醒过来。
陷入了更长的梦魇。
再次睁开眼，自己正躺在竹席上，周围是黄沙。她揉了揉许久未见日光的眼睛，远处一位青衫老者转身向她走来，轮廓逐渐清晰。
那位老者仙风道骨，看着像是天上的神仙。难道这就是人死后的世界？
不对，这位神仙身后跟着的人怎么有些眼熟？
“你终于醒了。”老神仙满意地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你肩上的伤是由破魂咒所致。因为亡魂附生太久了，侵蚀了你的身体，术法将它们生生剥离，伤到了你。”
听荷神色疲惫，两颊发丝凌乱垂着，比先前在王城时更加清冷瘦弱。
看着祝荣和土地仙慢慢走来，蹲在她的身边。至少此刻他们眼中的担心是真的，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地上，他们算是为数不多的朋友。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祝荣扶着她，一同起身向南海山神道谢。
“不必客气。老夫多嘴问姑娘一句。”他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你是不是不久前经历了一场灾祸，那场灾祸里死了不少人？”
土地仙眉心一跳，心想这老神仙可真不会绕弯子。
听荷回忆起了很多事，仿佛都发生在昨天，依然十分清晰。
“我始终没再遇到我的族人们，我应该是那场灭族之灾的幸存者。”
还好，族长阿央的女儿还活着，但她希望她们永远不必再见了。她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雪原，在师父鱼尧的羽翼之下。
祝荣大概猜到了，滂渡河灭族一事当初也轰动了羽族，让王臣与家臣更加分裂。他父亲一直想把他留在宫中有所作为，并且维系着与天师的关系，也许是不希望祝家只有家臣，也许是希望在纷争中，留一条退路。
南海山神临走前，祝荣上前留住了他。
他从怀里拿出一面青铜镜。
听荷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它，在地宿制造的幻境里，她见过这面镜子。那个字画铺里的其中一幅画上，拿着镜子的人就是祝荣......
“我偶然得到这面铜镜，先生可否帮忙看看，这件法器的用途？”突然海风呼啸而来，祝荣一袭白衣，衣袂翩跹，似是画中仙。
南海山神接过青铜镜，对着空中仔细观察。接着，他左手运气，嘴里不知念了什么，一道金光飘进铜镜中。过了片刻，点点荧光从铜镜中飘出来，散落在众人周围。
“若这法器被启用，天地间恐怕......人将不再是人，日月星辰也黯然失色呀。”老神仙微微笑着，“小兄弟，这东西既然是你带来的，就好生保管着吧，最好是埋进那土里去，不让任何人知道。”
“那先生不将这法器带到仙界去吗？”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况且，我早已不是天上的神仙了。”他指了指头顶的一片云，转身乘上那白鹤，消失在沙地上，无影无踪。
土地仙凭借术法将他们快速带回了竹林居。
听荷心中想着当时的幻境，它某种意义上预言了一些事，还有许多事正在发生，不安全感突然涌上心头。
祝荣与她并排坐在榻上，她不时瞟了几眼身边的人。
祝荣清爽利落的束发此刻散落了几缕在耳旁，屋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如同道观里的神像。
半响，这座神像朝她转过身来，欠身抱住了她。
他在她耳边轻轻呼吸，侧着头倒在她的肩上，听荷忍不住将手抚上他的背。
“能不能永远做我的药人？”
“你说什么？”听荷没有听清。
祝荣想起来了。如何使用青铜镜。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与墨钦，死在他的眼前。
可是很多事变了。
上一次，是因为他拼尽全力在宫中立足，加上慈晴的信任，提前得到青铜镜，代为天师保管。最终地宿的阴谋得逞，姜武王成为一把利器，插在这沸腾的反叛之战中。
在听荷与好友墨钦死后，他一直追随的王朝成了地狱，心如死灰的药师，抱着镜子，徒步走到南海荒芜的山崖上。
他跳进海中，青铜镜在海水中反转数次，与他一起坠入冰冷的深海。
再睁眼时，一切回到他无法记起的原点。
他也无法推测出时空回溯的距离，到底是滂渡河族被灭族之前还是之后。
而且这一次他没有按部就班地遵循父亲的安排，与师父慈晴的关系也是忽远忽近，不再费力钻研占卜，而是投身于自己喜欢的药理，不顾宫中的闲话一意孤行制作毒药，甚至被排挤到外门。很多事都变了......让人误以为会有另一种结局。
听荷终于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刚刚说了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听荷。”祝荣吞了吞口水，“如果我的死换你族人复活，你愿意吗？”
听荷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疯子，重重掐了一把他的手臂，“给我清醒一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不讲道理，十恶不赦的人么？”
“就算不能为他们报仇，我也不能随随便便伤及无辜吧？”
他知道听荷本性善良，但还是继续问她：“但你会让武王付出代价，对吧？”
听荷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大约是默认了。
很好。看来他目前没有办法改变听荷的决心与既定的行动轨迹。土地仙说的和他占卜的结果几乎一致，她的命数冥冥之中早就确定了，无论是病痛还是在反抗王朝的路上。
改变的机会，可能只有开启那个能回溯时空的镜子。
背后的阳光将祝荣的笑意照得破碎。
他会埋葬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