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青石小路迂回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青妙跟在管家身后,穿过小道,绕过假山,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然书房房门此刻虚掩,仿若在昭示方才匆匆离去的人影并非李青妙的错觉。

    “娘子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管家敲门进了书房。

    李青妙心生好奇,偏头望去,借着门缝看清了书房内的现状。

    竹简散落一地,杂乱无章,宋伯背对着房门扶着被一扫而空的书案。

    就凭一个单薄背影,她就看穿了宋伯此刻的情绪。

    简直是怒不可遏。

    看来宋伯确实如她所想,遇到了棘手的事。

    想来与她在长廊上瞧见的那个人密不可分。

    那人明眼人一瞧便能知道是方从书房离去。

    更遑论不过匆匆一瞥,那人竟神色阴郁。

    想来俩人今日商议之事没能谈拢,而且谈得还不太愉快。

    才过片刻,管家就从书房出来将她请了进去。

    房中地面已被管家重新收拾了一遍,方才还乱到无处落脚的地面,此刻已被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李青妙善解人意,一进门,便开口想为宋伯排忧解难。

    “宋伯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无事。”宋伯收起怒色,眼神闪烁,摇了摇头,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妙娘此来寻我是为何事?”

    李青妙见宋伯这个反应,倒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既然宋伯不愿提及方才之事,她索性回归正题,开门见山。

    “确有一事相求。”

    话音落下,一辆马车从宋宅驶出,缓缓行至沅江城中最受人欢迎的胭脂铺子门口停下,车帘掀起,一老一少从马车走出,方一下车,便有掌柜热情相迎。

    “见过宋员外。 ”丹砂铺子掌柜头簪茉莉,身穿如意暗纹翠绿锦服,脚踩花形履,一身打扮尽显贵气。

    掌柜领了个小厮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看见宋伯的车辇迎了上去,喜上眉梢,恭敬行礼:“宋员外今日来此,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李青妙看着毕恭毕敬的掌柜,愈发笃定自己这次借势借对了人。

    本以为这些往常惯用的手段多年未碰她会生疏,没想到再度使用,竟还有些得心应手。

    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有来有往才是交往之道。

    若是日后李青妙晓得,此次借势用的人情,待到还清之时,成了一个大麻烦,也不知会不会悔不当初。

    日后之事非今日所能预料,好在今日一切果然如她所料,宋伯在沅江城经营多年,确实有了一些望尘莫及的地位。

    此刻就是公孙也出手,估计也未能有这样的局面。

    只不过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多年未见的宋伯此刻已成为沅江城员外,身份高贵到竟连在沅江城如此受人欢迎的胭脂铺子的掌柜都要出门相迎。

    短短几年时光,竟能做到这步田地,真是非一般人能比拟。

    李青妙不疑其他,站在宋伯身后,凝望着,双眸放光,满心慰藉。

    宋伯不愧是从她李家出来的人,就算离了她李家,也能独自取得一番成就。

    “不必客套,我此来,是欲同掌柜谈一桩生意。”宋伯神色自若,伸手请掌柜同进铺子,带着李青妙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厢房,“此处人多眼杂,咱们借一步说话。”

    公孙也虽在东皋城手眼遮天,可在沅江城却未必,此次就算是公孙也相助,怕是也未见得有宋伯相帮这般效果好。

    李青妙还在诧异宋伯居然与胭脂铺子掌柜熟络至此,心里头美着。

    下一秒,便有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李青妙回神,反应极快地从腰间拿出了那张叠的方正的方子,放到了宋伯手上。

    “我知你铺子还差一个镇店之宝,你寻觅多年未果,不妨瞧瞧这个,若有眼缘,我今日便搭个桥,做个见证。”宋伯见李青妙同自己配合默契,心情瞬间放了晴,嘴角都带上了笑意。

    他接过方子,开门见山,将它递给了坐在对面的掌柜。

    宋伯虽语气平淡,好似给人留了几分选择的余地,可话里话外意图明显,态度强硬,不容他人拒绝。

    掌柜实在不好拂了宋伯的面子,只好接过,扫了几眼,神色如常,不为所动。

    这胭脂方子实在平平无奇,她家胭脂十个有八个如法炮制。

    她没有说话,抬眸又看了眼宋伯,终是将方子放到了桌上。

    李青妙见掌柜这般反映,赶紧从袖袋中掏出今晨制好的样品。

    沁人心扉的香气先一步从袖袋传出,掌柜眉头舒展,双眸发亮,又惊又喜。

    自遇见李青妙,她便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在胭脂露面以前,她一直以为是李青妙用了沅江城时兴的茉莉花制成的用品,故而身上染了几分茉莉花香。

    没想到这香气居然是她放在袖袋里的胭脂散发。

    沅江城素爱茉莉,研制胭脂新品,尝试将茉莉加入胭脂的不计其数,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制胭脂中有一步极为重要的步骤——高温沸煮,所有的胭脂,只有经过高温沸煮之后才能凝练成膏体。

    可每当茉莉和胭脂一同经历这个步骤,这胭脂中的茉莉花香总会混入一股奇怪的味道,害得茉莉失了清香,不再招人怜爱。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有人能将胭脂中的茉莉花香保存的如此清晰。

    “这平平无奇的方子制出的胭脂竟有这般惊喜。”掌柜大喜,将松开胭脂方子的手又悄悄放了回去。

    李青妙神色舒展开来,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她方才见掌柜反应冷淡,差点以为这桩生意要谈不成了。

    好在……她的本事过硬。

    她打开胭脂捧到掌柜面前,一朵白色茉莉跃然纸上,在红色的胭脂上更显明艳动人。

    掌柜笑意更深:“这胭脂可有名字?”

    “第一香。”

    “第一香?名字取得不错,这胭脂受之无愧。”掌柜很是欣赏,拿过胭脂嗅了嗅,又伸手试了试,愈发满意。

    胭脂不论品相还是成色都是上乘,就是抹到手上,颜色也艳而不俗。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样的胭脂了。

    她上次有这般感受还是拿到东都城暗香阁的芙蓉玉那日。

    她今日真是遇到了宝,还好她没有眼瞎。

    李青妙见这桩生意有望,趁热打铁介绍了起来:“我在制作胭脂之时特意在其中加了牛髓,可使胭脂遇水不掉,只可惜,此处没有冷水,不能让掌柜亲自试上一试。”

    在胭脂里加入牛髓?

    这个法子还真是新奇。

    她闻言,直接放下胭脂,拿起桌上那杯温茶泼到了自己的手上。

    手上的胭脂果然如李青妙所言,还稳稳地留在自己的手上,没有随着水流消失,不似其他胭脂,遇水遁迹。

    她从袖子里拿出方帕擦干手,又拿起方子细细地看了起来,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这方子与她家胭脂制作的方子大差不差,可制出来却天差地别。

    实在是奇妙,她没忍住,问出了口:“你这方子看着平平无奇,定有我不知晓的秘密,不知妹妹可否将其中秘辛告知一二?”

    李青妙状若为难,欲言又止。

    “我店里还差一个镇店之宝,你这方子,我瞧上了,不知妹妹可否割爱?”掌柜嘴里说着客套话,手上却直接将方子收入囊中,“价格一切好说,定让妹妹满意。不过这宝贝既成了我店的镇店之宝,妹妹以后可就不能将它再透露给其他人了。”

    李青妙见这桩生意板上钉钉,行礼道谢,落落大方揭秘:“我见过许多这类胭脂,大多的茉莉花香中都混着一股浓重的脂膏味。故而我在胭脂高温沸煮冷却一些之后才放入茉莉花汁,避免了胭脂的味道混入花香,自然就留住了茉莉原汁原味的香气。”

    掌柜闻言却摇了摇头:“可这法子我记得也有人试过,都未能做成你这模样。”

    “或许是原料丹砂的问题?”李青妙思索了一息,大胆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掌柜不解:“这丹砂又有什么问题?”

    “如今市面上的丹砂,或多或少都混杂了一些东西,这东西混在其中,却因高温分离,容易杂了茉莉的香气。”李青妙沉思。

    “照你这么一说,没有你那特定的丹砂,你这方子在我手里也只会是一张废纸?既如此,那这桩生意……”掌柜微愠,眉头一拧,开始在袖袋里掏方子,欲要毁约。

    “慢,既然这胭脂受原料影响,我自然有所考虑。”李青妙取下腰间玉佩,放到了桌上,“这是丹砂铺子掌柜的玉佩。”

    “我与那掌柜谈妥了,东家只要拿着这个玉佩去丹砂铺子,他自然会以五两一斤的价格与你合作。”

    “妹妹真是心细如发,居然连这都做好了打算。可原料有限,终有用完的一日。”掌柜前一秒眉头舒展,收起玉佩时就连嘴角也染上了笑意,下一秒,翻脸如翻书,“你有这本事,不如就留在沅江城。”

    李青妙没有畏惧,只是有些无奈:“东家莫要为难我了,我已算好时日,待到原料用尽之时,我自会出现。”

    掌柜见李青妙居然拒绝了她的好意,也不恼,只是细细打量了一遍李青妙,对李青妙有所改观。

    她本以为,李青妙只是个会制作胭脂的妙人儿,没想到,还有这般韧劲,居然无惧威胁。

    掌柜敏锐,听出李青妙话里话外不留沅江城之意。

    “妹妹这是有了去处?”

    李青妙点了点头。

    掌柜不再与李青妙为难。

    “既如此,我便不多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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