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也看着两张地图发懵,还没弄清个所以然来,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青妙赶紧收起地图去开门,公孙也跟在身后,大门一开,就看见卫银秋灰头土脸站在门外。

    “妙娘,伸手。”卫银秋声音轻盈。

    李青妙闻声乖巧地伸出了一只手。

    “两只。”

    李青妙不疑有她,乖巧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琅琅”一声,红色珠子从卫银秋的手心滑落到李青妙的掌心。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珠玉碰撞的声音一声两声统统落到李青妙的心上。

    李青妙看着一颗颗被千辛万苦寻回,有些沾了泥土,有些染了青草颜色的丹砂珠子,瞬间红了眼:“谢……”

    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银秋急急打断。

    卫银秋一脸自豪,挥了挥手:“不必谢我,举手之劳。”

    可转瞬之间,卫银秋表情却凝重起来:“不过这天实在是太黑了,我记得妙娘手串上是十八颗珠子,可惜我们寻了许久也只找到十六颗,真是对不……”

    “够了……”李青妙听出卫银秋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话,迅速出声打断。

    李青妙又重复了一遍,说话时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够了,能寻回这么多已是不易。”

    “那你怎么还这般不开心呢?”卫银秋看着李青妙红着眼,蹙眉问道,“宝贝既然已经物归原主,妙娘你也该开心一些。”

    李青妙听了卫银秋的话,扯了扯嘴角。

    可李青妙心里实在难受,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妙娘你也早点休息,公孙也你也是。”卫银秋忽然红了眼,说完不等李青妙和公孙也反应,转身就走,可还没走两步,却折返了回来,“天亮之后,我就要随我爹回去了。出发的时辰太早了,你们好好休息,可别来送我。”

    卫银秋说完转身又走,还没走出多远下一秒又折返到李青妙面前:“这段时间认识你们很开心。你们日后若是念我,可以来青州城千里镖局找我玩。”

    李青妙看着卫银秋的背影渐渐融入黑夜,可下一秒卫银秋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卫银秋干净利落再次转身就走,还没走出多远却又再次折返:“这回真走了,有缘再见。”

    卫银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这次真的如她说所,是真的走了。

    公孙也看李青妙状态不对,再不适合讨论丹砂矿山地图一事,索性开口请辞,同卫银秋一样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小屋只剩李青妙一人,李青妙关上门回在桌边,桌上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半。

    李青妙怔怔地盯着掌心捧着的丹砂珠子,从腰间掏出割断的红绳和那最后一颗没来得及用的丹砂珠子,一起放在桌上。

    十八颗珠子如今只剩十七颗,唯独那颗与所有珠子不一样的主珠不知落在了何处。

    李青妙就着昏暗的烛火,将十七颗丹砂珠子一颗一颗擦拭干净,重新串了起来。

    没多时,十七颗丹砂珠子各归其所。

    李青妙在断裂的位置收了个尾,重新打了个漂亮的结绳。

    她看着手里重新串好的丹砂手串,轻轻抚摸着,心里头却不知为何愈发悲伤。

    明明这手串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重新寻回,可她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好似这手串丢了主珠,而她丢了柳昭。

    三年夫妻,最后竟是她亲手害得自己夫君魂飞魄散。

    耳畔似有微风轻抚,吹起她的鬓发。

    李青妙忽然忆起红花寨山下那阵突如其来的风。

    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她身旁,这一路上的阵阵微风都是他的相伴。

    她怎么发现的这般晚,重逢竟是永别。

    可这一次,不论如何,手上的丹砂手串再不会闪烁红光。

    她亲手割断了她与柳昭的联系,她的柳昭再也不会出现了。

    李青妙心痛难忍,红了鼻头,再忍不住,垂眸,滚烫的液体从脸上滑落。

    “别哭,妙娘。”

    一道低沉而柔和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空灵悠长,熟悉得李青妙下意识看向了手上的丹砂手串。

    可丹砂手串暗淡无光,再没有亮起他出现时会出现的红光。

    果然是她多想。

    她亲手割断的关联,她亲眼见证的烟消云散,又怎么还敢奢望柳昭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李青妙脸上挂着泪珠,不抱期望地抬起了头,看着面前长发盘起,头戴古玉如意冠,身穿月白云纹箭袖长袍,腰间挂着翠玉平安扣,脚下踩着云纹翘头靴的身影,泪水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向下落去。

    “我接不住你的泪。”

    柳昭眼波流转,半跪在李青妙的身面前,将手伸到了李青妙的脸下,试图接住李青妙的泪水。

    可李青妙的泪水一如柳昭所言,径直穿过柳昭的掌心落到李青妙的衣服上。

    李青妙的衣服被泪水染湿,留下水渍,可李青妙看着眼前人,再不顾上其他。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柳昭,可下一秒,她却看着她的手直接穿过了他。

    柳昭见李青妙动作,红着眼,歪头贴近了几分她的掌心,嘴角噙着笑,轻声道:“往日怎么不见你这般爱哭?”

    “鬼也会哭吗?”李青妙没有回答柳昭,看着他也红着眼,反客为主。

    柳昭的眼睛泛红,嘴角的微笑却不曾落下,他隔空蹭了蹭李青妙的掌心,温声细语回应:“我第一次当鬼,我也不知道,只是看着你哭,我也有些难受。”

    李青妙感受掌心凉风轻抚,哭得更难自已,嘴上却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在的?”

    “一睁眼,就发现你在我身旁。”柳昭如实回答。

    李青妙第一次感受到异常实在红花寨山下,可按照柳昭这个意思,这是比红花寨还要再早上几分。

    她忽然忆起自己守灵的时候,有一日恍若在棺椁旁看到柳昭身影。

    她本以为是自己眼花。

    没想到竟在那时,柳昭就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你这是刚死的时候就在了啊。”李青妙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那么多,哭得宛若洪水决堤,身体止不住抽搐起来,嘴上却还不忘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那你一直在,你怎么不早说?”

    柳昭见李青妙哭得更厉害了,更加无措起来,连忙解释:“昔日不知被何物东西困住了,唯有你想起我时,我才能够出现。”

    李青妙掩面痛哭,手上握着丹砂手串越抓越紧,直到忽然被丹砂手串又烫了一下,才停下动作,哽咽着问:“可是,可是丹砂手串断的时候,你不是烟消云散了吗?”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见我了。”

    李青妙得了答案还不安心,一个又一个的问着。

    柳昭听见问话,一个接一个的回答。

    “你问了那么多,也该轮到我了。我是鬼,你就不会怕我吗?”柳昭忽然打断了李青妙的问话,眉头微蹙,眼中有着害怕。

    纵然是柳昭这样的人也在怕,怕李青妙会惧怕他如今的身份。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生前他是风华绝代的柳家小郎君,可他如今却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魂野鬼。

    世人都怕被鬼魂缠身,妙娘也不过是世人中的其中之一,她会给出万千世人一样的答案吗?

    “你是柳昭,有什么好怕的?”李青妙脸上挂着泪水,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地应道。

    “咯噔”一声,柳昭心中似有石子落入水中,渐渐沉底。

    柳昭难掩笑意,眼睛却红得更厉害了。

    两人就这样你问我答不知道说了多久,直到李青妙哭得累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明天我一觉睡醒,你不会就消失不见了吧?”李青妙躺在床上看着柳昭心里头还是不放心,直到柳昭摇头说不走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李青妙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天还没亮,就被屋外细碎的声音吵醒。

    时隔多年,她已经很少有这种梦浅惊醒的情况了。

    “天色还早,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李青妙刚坐起身,便听见身边传来柳昭的声音。

    他这次终于守了诺,说不会消失,竟然真的还在她的身旁。

    李青妙看着柳昭出了神,忽然想起方才的动静可能是卫银秋离去,连忙起身穿上衣服出了门,最后也只来得及赶上卫银秋离开的背影。

    卫银秋跟在她爹身后,看着李青妙和公孙也紧闭的房门,安下心来。

    她生平最怕别人给她送行,还好她俩将她的话听了进去,没有特意起来送送她。

    这样也好,她就不用舍不得走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心里头闷闷的。

    她果然还是有些失落李青妙和公孙也两人居然都没有给她送行。

    “别一步三回头了,小师妹。”卫银秋师兄调侃道。

    眼看着就要走出水寨村,卫银秋还是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她眼尖看到了李青妙和公孙也衣角。

    原本烦闷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果然,她们的心里还是有她的位置的,这么早居然也爬起来给她送行,还把她的话也一并听进去了,竟然在偷偷送行,真的是太有义气了!

    眼看着卫银秋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李青妙偏头就看着公孙也同她一样躲在屋子的柱子后面。

    她居然也早早起来给卫银秋送行。

    公孙也对上李青妙的视线,耸了耸肩:“我没有要特地送她啊,我是被吵醒了,然后出来看看怎么个回事。”

    “我们收拾一下,也准备启程吧。”李青妙轻笑,识破了公孙也的谎言,却没有拆穿。

    “你眼睛肿得厉害,确定不再休息一下吗?”公孙也得知这个消息,眉头拧成了一条线。

    她昨日看李青妙就觉得她状态不对,今早一起来都还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李青妙这副模样,真的不需要再多久两日调理一下吗?

    李青妙摇头,拒绝了公孙也的好意:“不了,我怕,夜长梦多。”

    公孙也见拗不过李青妙,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俩人收拾完毕准备离去,才到水寨村村口,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二位也要离开,路途遥远,不妨吃个早饭再走吧。”

    李青妙和公孙也看着赶来的水寨村村长这般热情邀请,不好推辞,只好应了他的要求。

    “这老头有古怪。”柳昭跟在李青妙身边,突然就冒出来一句,直接吓了李青妙一跳。

    也不怪往日有东西将柳昭束缚,世上又有几个能经得住这样的突然出现。

    “你怎么了?”公孙也看李青妙突然一个激灵,有些莫名。

    李青妙瞪了眼旁边的柳昭,就看见柳昭满脸笑意,疯狂眨巴着眼,眼中满是歉意。

    顾及身边的公孙也,李青妙迅速摇头回应:“没事。”

    公孙也见李青妙突然瞪起了人,顺着看去,可李青妙那空空如也。

    她究竟是在看谁?

    三人跟在村长身后,重新回到水寨村吃起了早饭。

    然而这饭吃着吃着,却让李青妙心慌,总觉得身后一直有人盯着自己。

    可回头去寻,却又什么都没瞧见。

    真是古怪,整个水寨村李青妙都感觉透露着古怪。

    就在她们俩人吃饱喝足准备踏上地图指引的地方之时,忽然有一只小手拉住了李青妙的衣角。

    李青妙回头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扎着双丫髻,站在她的身后,低着头红着小脸。

    就说吃早饭的时候就感觉一直有人盯着自己,原来是这个小姑娘。

    小女孩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李青妙的双眼,怯生生地问:“英雄姐姐,你们是要去那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李青妙蹲下身子看着小女孩,温柔询问。

    “就是,就是村长给的地图上的那个地方。”小女孩咬了咬嘴唇,憋红了脸,有些难为情地说出了口。

    李青妙柔声问:“怎么了?”

    “我可以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吗?”小女孩另一只手扣了扣自己的衣袖,嘴里的话越说头就越低, “我阿妈生病了,他们说那里有神医,我阿爸前段时间去寻,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你要是见到他,能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孙也俯身在李青妙耳边轻声提醒。

    李青妙见小女孩可怜,心软了,没有理会公孙也的要求。

    “那你还可还记得你阿爸长什么模样?”

    小女孩见李青妙应了,两眼放光:“我阿爸可好认了,他生得好看,眉心有一颗红痣,不过可惜他是个跛子,阿妈说是因为我阿爸他小时候左脚被捕兽夹抓伤,因为救治不及时,最后落下了病根。”

    “若是我见了,一定替你问问。”李青妙一口应下。

    公孙也见李青妙这般心软,恨铁不成钢,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太阳爬过高山,照耀在水寨村的大地上,三人不再拖延,重新踏上了寻找丹砂矿山的路。

    然而就在踏出水寨村牌匾的那一刻,公孙也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水寨村。

    水寨村依山而建,这山近看平平无奇,可远看竟让人觉得绿树点缀下隐隐泛着红光。

    “怎么了?”李青妙见公孙也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这山好看。”

    公孙也越看越觉得这山不一般,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李青妙闻言也看向了那山,可她不会认山,不能轻易分辨山上是否真的存在丹砂矿,但是公孙也不会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水寨村背靠的这山一定另藏玄机。

    只是眼下她们还急着出发去下一个地方,若下次能有机会,她定然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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