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俭抱着一盆衣服要去后院外的小溪洗衣服，夏晚正巧也推门出来。
“柴俭”玄鸟凑近，望了眼盆里的衣服，“哎呀，是萧镜的衣服啊。”
“什么事？”
夏晚叉手抱胸道：“没什么，我过来劝你几句，萧镜是妖，得道成仙才是她的正途，你助长她的凡心炽盛，是阻碍她的道路。”
“她是人。”
“我看过照妖镜，她的母亲一定是条法力无边的蛇妖，不知道是遇到了劫难还是已经位列仙班了，作为她的女儿，只要萧镜肯潜心修炼，说不定比我还能早日得道。”
柴俭察觉到她的敌意，移开眼睛扬起头：“那又如何？她又不想。”
夏晚不屑地偏了一下头，双环髻上的红布条跟着晃动：“你不要以为你和她在持真庙那十几年小打小闹对她来说很重要，我们是能活千百年的妖，她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真正该去的地方。”
柴俭心知肚明，嘴上逞强道：“我知道你们能活千百年啊，我就要几十年，很过分吗？”
夏晚想起来他这几天在看捉妖和封印相关的书，还在找司命问怎样修习法力，笑道：“你一介凡人，能给她什么？你既不能帮她增进修为，又没有法力能保护她。我知道你在看《玄地经》想学常人也能用的法术，只是你也没有什么天赋，练练破铁可以，别白费力气在法术了。”
“只要她还想当人，我就能给所有人能给的。”
夏晚翻了个白眼，我他爹的要劝你知难而退，你在这给我表白什么？
她向后倾身子，眯起眼故作高深：“我劝你也是为你好，人妖殊途，这是活了三百岁的老人给你的忠告，也许你觉得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的胡诌乱扯，早晚有一天你会见识到厉害。”
□□混着落叶从二人脚底下滚过，深秋的风寒得像冬日一样。
柴俭在原地站住了，他从来没在夏晚脸上看见这样严肃的神情，被唬住了一瞬还是选择不信，端着盆走了。
萧镜从屋里出来，夏晚迎上去，笑着说：“今天山下有庙会，我们去看戏吧？”
“好啊，我去叫她们。”
“不用叫了，柴俭要去洗衣服，梁宝竺她们在跟着巫祝长诵经。”
柴俭听见，端着盆倒回来：“我也要去。”
三人走在下山路上，夏晚对萧镜滔滔不绝说着以前的事：
“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去看白蛇传。我说，既然白娘子水漫金山犯下罪过，就该罚她关一百年再出来，也感受人的生离死别，为什么母亲的罪过能让儿子的功绩来抵消呢？更何况考中状元算什么功绩呢？可见是你们为了捧高自己的权欲，将功名吹捧得无尽大。人似乎一直是这样，父债子偿，舍身救母，恩怨纠缠无穷无尽。”
柴俭道：“你不知道，你们妖怪相争靠吸取彼此的法力，我们靠功名杀人夺利。”
“那当时我说了什么？”萧镜问。
“你说，都是因为法海从中作梗，不然白娘子和许仙还能在保和堂普济众生。你那时就像人，一点也不像妖怪。”夏晚语气中带着不满。
“我毕竟是人养大的啊。”
说话间到了庙会，戏班演的正是《白蛇传》，三人来晚了坐在最后一排。台上的演员唱腔身法都是上乘，情节流水一般酣畅前行着，明明知道往后的剧情是什么，还是让人想看下去。
白娘子喝下雄黄酒，鼓点渐渐急起来，台上的女角在烟雾和同班扯的布条遮挡下换装，变成一条白色蟒蛇亮相。
鼓点停了，锣响了一声。
萧镜突然站起来。
舞台上白蛇的形象在疯狂呼唤着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她想看清记忆的面目，却是一片空白。
柴俭见她神色不对，心中暗叫不好，怕要勾起她从前身世的记忆来，连忙站起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镜摇摇头。
“我们还是回去吧。”
柴俭带她离开了戏台，她失了魂一般走在街上，心中如同空了一块。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缺失感，这种缺了什么却不知道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安，她隐约预感到将有不可控制的事情要发生，究竟这预感是敌人在身边布置下的阴谋还是自己法力恢复后带来的灾难，无法预料。
*
十月初十，黄道吉日。
柴俭虔诚跪坐在女娲神像前，口诵《修德经》，洗刷自己的劣等罪恶。
昨天下了一场雨，梁宝竺用银盆接了莲花铜雨链滴下的雨水，端到前院里，念咒后扔下草杆看沉浮的数量形状。一连几天都是没有准确结果，她抓住吉时，卜问解开萧镜封印的钥匙在哪里。
萧镜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见她脸上浮现难得的笑容，连忙凑上去问：“怎么样？钥匙在哪？”
梁宝竺蹙起眉，结果是有了，她还是看不懂意味着什么：“只有一个字，没有方位。”
她顿了顿，说：
“火。”
青炎蹲在后院的地上烤白薯，拿着铁签拨着炉火控制火候不要过大。她右手腕上红绳栓的铜钱吊在火上，陈旧古币早已失去往昔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受着火烤。
落叶掉到了一旁邱敖手中的账册上，他抬手拂去落叶，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绳，问：“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铜钱，这上面的好像是玄鸟，你看看像不像？”青炎说着把红绳解下来递给他。
邱敖接过来看，那铜钱正面刻着一只鸟，背面刻着几个字被划得模糊不清，上面还有沁血的痕迹：“不像，你哪来的？”他把红绳还回给她。
“路上捡的。”青炎用牙咬着红绳一端，又戴了回去。
白薯冒出香气，她捡了一块小的掰开吹了吹，问：“公主寿辰你要送什么？”
邱敖淡淡道：“送什么公主也不缺，心意最要紧。”
她拨弄炉火：“你是养子当然送什么都行，我得找个公主喜欢的讨她欢心……一个月五两，加上赏钱，我手里有一百一十两，能买什么……”
邱敖看向她，她看起来是真的在发愁，心想她装的还挺像，道：“能买你脖子上那块玉。”
青炎仰起头反驳：“胡说，这玉牌就算是上好的昆山玉做的加上上好的雕工，也值不了五十两。”
“这可是持真庙开过光的。”
她可算知道奢华恢弘的庙宇是怎么盖起来的了：“我能不当杀手，去前殿当司命卖玉牌吗？”
*
梁宝竺没能占卜出更多有关钥匙信息，萧镜便留她在后土庙修习，自己带柴俭和许善怡回去。
出发前，姜妲私下找到柴俭，托付给他一个符咒，嘱咐他如果萧镜封印解开后控制不了法力，就用符咒封回去。
十月二十，萧镜等人回到了有莘，她进跟公主讲了许善怡的故事，要引荐她做女官。
颜行运看了一眼萧镜，放下手中的书信：“我跟你说过，不许再带人回来……也罢，你也是失忆忘了，让她下山吧。”
“母皇，她不一样。”
“你知道霜国一年能出多少个秀才吗？”
“正是因为她是被发现的女秀才，外面已经没有合适她的去处了，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儿臣已经让她修习了风教教义，她会忠于我们的，母皇请考问过她再定夺吧。”
颜行运无奈道：“让她进来吧。”
萧镜笑道：“是。”
她走出大殿叫候在外面的许善怡进去，走到后院，看见大哥和柴俭在做竹箭，她上前帮忙矫正竹筒。
没一会，青炎来了。她走到她们身边坐下，拿过一个箭头和矫直的箭杆用牛胶粘在一起：“我刚刚看见魏贵人在做菜，看他脸色惨白，我问他怎么生病了还来做饭？他说厨娘生病回家去了，他怕别人做的公主不喜欢。带病做饭只希望公主吃好，怪不得公主宠他。”
一旁晒豆子的侍从接话道：“一开始公主身边侍奉的不止他一人，就因为长得好以色侍人，从一个灶厨房伙夫成皇后了，真是爽。”
萧镜道：“魏贵人就是好心肠，总是为别人想。”
做完这几十支箭，萧镜忽然想起来三日后是母亲寿辰，跑去找女椒丘。
女椒丘是她小时候的伴读，和她同岁，聪明凌厉，办事稳妥深得公主欢心。萧镜儿时的四个伴读，女椒丘和毕方做了公主身边近臣，祁栗做了军医，郭琥是死士统领。
她走进侧殿的时候，女椒丘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丘丘。”萧镜跑过去从侧面环住她的脖子，看她正在写请帖，环视一周没看见毕方，“毕方去哪了？”
“京城负责联络的眼线失联，公主让她去替了。”
萧镜叹了一声：“真不凑巧，我带回来了西川的奶糕，她爱吃牛乳酥油一定喜欢。”
“她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个月才能回来。”
萧镜瞥见放在桌角的寿辰节目单：“姊姊，有没有我喜欢听的月琴啊？”
“放心吧，我写上了，就看公主的意思了。”
“柴俭”玄鸟凑近，望了眼盆里的衣服，“哎呀，是萧镜的衣服啊。”
“什么事？”
夏晚叉手抱胸道：“没什么，我过来劝你几句，萧镜是妖，得道成仙才是她的正途，你助长她的凡心炽盛，是阻碍她的道路。”
“她是人。”
“我看过照妖镜，她的母亲一定是条法力无边的蛇妖，不知道是遇到了劫难还是已经位列仙班了，作为她的女儿，只要萧镜肯潜心修炼，说不定比我还能早日得道。”
柴俭察觉到她的敌意，移开眼睛扬起头：“那又如何？她又不想。”
夏晚不屑地偏了一下头，双环髻上的红布条跟着晃动：“你不要以为你和她在持真庙那十几年小打小闹对她来说很重要，我们是能活千百年的妖，她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真正该去的地方。”
柴俭心知肚明，嘴上逞强道：“我知道你们能活千百年啊，我就要几十年，很过分吗？”
夏晚想起来他这几天在看捉妖和封印相关的书，还在找司命问怎样修习法力，笑道：“你一介凡人，能给她什么？你既不能帮她增进修为，又没有法力能保护她。我知道你在看《玄地经》想学常人也能用的法术，只是你也没有什么天赋，练练破铁可以，别白费力气在法术了。”
“只要她还想当人，我就能给所有人能给的。”
夏晚翻了个白眼，我他爹的要劝你知难而退，你在这给我表白什么？
她向后倾身子，眯起眼故作高深：“我劝你也是为你好，人妖殊途，这是活了三百岁的老人给你的忠告，也许你觉得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的胡诌乱扯，早晚有一天你会见识到厉害。”
□□混着落叶从二人脚底下滚过，深秋的风寒得像冬日一样。
柴俭在原地站住了，他从来没在夏晚脸上看见这样严肃的神情，被唬住了一瞬还是选择不信，端着盆走了。
萧镜从屋里出来，夏晚迎上去，笑着说：“今天山下有庙会，我们去看戏吧？”
“好啊，我去叫她们。”
“不用叫了，柴俭要去洗衣服，梁宝竺她们在跟着巫祝长诵经。”
柴俭听见，端着盆倒回来：“我也要去。”
三人走在下山路上，夏晚对萧镜滔滔不绝说着以前的事：
“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去看白蛇传。我说，既然白娘子水漫金山犯下罪过，就该罚她关一百年再出来，也感受人的生离死别，为什么母亲的罪过能让儿子的功绩来抵消呢？更何况考中状元算什么功绩呢？可见是你们为了捧高自己的权欲，将功名吹捧得无尽大。人似乎一直是这样，父债子偿，舍身救母，恩怨纠缠无穷无尽。”
柴俭道：“你不知道，你们妖怪相争靠吸取彼此的法力，我们靠功名杀人夺利。”
“那当时我说了什么？”萧镜问。
“你说，都是因为法海从中作梗，不然白娘子和许仙还能在保和堂普济众生。你那时就像人，一点也不像妖怪。”夏晚语气中带着不满。
“我毕竟是人养大的啊。”
说话间到了庙会，戏班演的正是《白蛇传》，三人来晚了坐在最后一排。台上的演员唱腔身法都是上乘，情节流水一般酣畅前行着，明明知道往后的剧情是什么，还是让人想看下去。
白娘子喝下雄黄酒，鼓点渐渐急起来，台上的女角在烟雾和同班扯的布条遮挡下换装，变成一条白色蟒蛇亮相。
鼓点停了，锣响了一声。
萧镜突然站起来。
舞台上白蛇的形象在疯狂呼唤着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她想看清记忆的面目，却是一片空白。
柴俭见她神色不对，心中暗叫不好，怕要勾起她从前身世的记忆来，连忙站起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镜摇摇头。
“我们还是回去吧。”
柴俭带她离开了戏台，她失了魂一般走在街上，心中如同空了一块。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缺失感，这种缺了什么却不知道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安，她隐约预感到将有不可控制的事情要发生，究竟这预感是敌人在身边布置下的阴谋还是自己法力恢复后带来的灾难，无法预料。
*
十月初十，黄道吉日。
柴俭虔诚跪坐在女娲神像前，口诵《修德经》，洗刷自己的劣等罪恶。
昨天下了一场雨，梁宝竺用银盆接了莲花铜雨链滴下的雨水，端到前院里，念咒后扔下草杆看沉浮的数量形状。一连几天都是没有准确结果，她抓住吉时，卜问解开萧镜封印的钥匙在哪里。
萧镜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见她脸上浮现难得的笑容，连忙凑上去问：“怎么样？钥匙在哪？”
梁宝竺蹙起眉，结果是有了，她还是看不懂意味着什么：“只有一个字，没有方位。”
她顿了顿，说：
“火。”
青炎蹲在后院的地上烤白薯，拿着铁签拨着炉火控制火候不要过大。她右手腕上红绳栓的铜钱吊在火上，陈旧古币早已失去往昔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受着火烤。
落叶掉到了一旁邱敖手中的账册上，他抬手拂去落叶，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绳，问：“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铜钱，这上面的好像是玄鸟，你看看像不像？”青炎说着把红绳解下来递给他。
邱敖接过来看，那铜钱正面刻着一只鸟，背面刻着几个字被划得模糊不清，上面还有沁血的痕迹：“不像，你哪来的？”他把红绳还回给她。
“路上捡的。”青炎用牙咬着红绳一端，又戴了回去。
白薯冒出香气，她捡了一块小的掰开吹了吹，问：“公主寿辰你要送什么？”
邱敖淡淡道：“送什么公主也不缺，心意最要紧。”
她拨弄炉火：“你是养子当然送什么都行，我得找个公主喜欢的讨她欢心……一个月五两，加上赏钱，我手里有一百一十两，能买什么……”
邱敖看向她，她看起来是真的在发愁，心想她装的还挺像，道：“能买你脖子上那块玉。”
青炎仰起头反驳：“胡说，这玉牌就算是上好的昆山玉做的加上上好的雕工，也值不了五十两。”
“这可是持真庙开过光的。”
她可算知道奢华恢弘的庙宇是怎么盖起来的了：“我能不当杀手，去前殿当司命卖玉牌吗？”
*
梁宝竺没能占卜出更多有关钥匙信息，萧镜便留她在后土庙修习，自己带柴俭和许善怡回去。
出发前，姜妲私下找到柴俭，托付给他一个符咒，嘱咐他如果萧镜封印解开后控制不了法力，就用符咒封回去。
十月二十，萧镜等人回到了有莘，她进跟公主讲了许善怡的故事，要引荐她做女官。
颜行运看了一眼萧镜，放下手中的书信：“我跟你说过，不许再带人回来……也罢，你也是失忆忘了，让她下山吧。”
“母皇，她不一样。”
“你知道霜国一年能出多少个秀才吗？”
“正是因为她是被发现的女秀才，外面已经没有合适她的去处了，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儿臣已经让她修习了风教教义，她会忠于我们的，母皇请考问过她再定夺吧。”
颜行运无奈道：“让她进来吧。”
萧镜笑道：“是。”
她走出大殿叫候在外面的许善怡进去，走到后院，看见大哥和柴俭在做竹箭，她上前帮忙矫正竹筒。
没一会，青炎来了。她走到她们身边坐下，拿过一个箭头和矫直的箭杆用牛胶粘在一起：“我刚刚看见魏贵人在做菜，看他脸色惨白，我问他怎么生病了还来做饭？他说厨娘生病回家去了，他怕别人做的公主不喜欢。带病做饭只希望公主吃好，怪不得公主宠他。”
一旁晒豆子的侍从接话道：“一开始公主身边侍奉的不止他一人，就因为长得好以色侍人，从一个灶厨房伙夫成皇后了，真是爽。”
萧镜道：“魏贵人就是好心肠，总是为别人想。”
做完这几十支箭，萧镜忽然想起来三日后是母亲寿辰，跑去找女椒丘。
女椒丘是她小时候的伴读，和她同岁，聪明凌厉，办事稳妥深得公主欢心。萧镜儿时的四个伴读，女椒丘和毕方做了公主身边近臣，祁栗做了军医，郭琥是死士统领。
她走进侧殿的时候，女椒丘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丘丘。”萧镜跑过去从侧面环住她的脖子，看她正在写请帖，环视一周没看见毕方，“毕方去哪了？”
“京城负责联络的眼线失联，公主让她去替了。”
萧镜叹了一声：“真不凑巧，我带回来了西川的奶糕，她爱吃牛乳酥油一定喜欢。”
“她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个月才能回来。”
萧镜瞥见放在桌角的寿辰节目单：“姊姊，有没有我喜欢听的月琴啊？”
“放心吧，我写上了，就看公主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