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在世之时,内御直在太白剑仙和玄冰剑仙两位的牵头下成立,首代指挥使中,除了两位剑仙担任指挥使外,还有几位隐修和大能担任其余各道指挥使。”

    “有鉴于前朝灵者祸乱朝纲而皇室微弱无力拨乱反正的缘故,太祖便提出每代内御直中必须要有皇室嫡系子弟化名‘玉衡’进入担任御直一职。”

    “太祖的本意一方面为了监察灵部不至于脱离朝廷,一方面也是为了给有资质的皇室子弟一条另外的出路,毕竟由灵者掌管天下,不一定是万民之福。”

    “而灵者与凡人相辅相成,皇室一灵一凡,便可支撑大梁天穹不倒。”

    “第一位‘玉衡’便是太祖的胞弟,也是第一代的四道指挥使,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年少聪慧,年仅六岁便应灵,七岁拜入当年的隐修大教重阳宫清和真人门下,十四岁下山跟随太祖征战天下,在得知兄长心意后,便主动舍去封号进入内御直担任四道指挥使一职。”

    “后来太白剑仙无故失踪,玄冰剑仙因病仙逝,其余各道指挥使因各种缘故离开或隐退,那位晋王殿下便自己担起了内御直的半壁天空,最终积劳成疾,加上早些年间受的伤,在太祖龙驭归天两年后便撒手人寰。”

    “而接替他的位置的便是他的嫡子,同样舍去了封号,成为了第二位“玉衡”的世子。”殿前使忽然叹了口气:“而那段时间却刚好是内御直最为黑暗的时期。”

    “新皇登基,立足未稳,内御直新老交替,边疆纠纷不断,时有叛乱发生,不论是灵界还是凡间,均人心惶惶。”大殿中,褪去一袭官袍的右相直视龙椅上的中年男子,道:“世子以弱冠之身投向那涛涛大势之中,不过五年便陨落在北境吾威,只留下了尚在襁褓的孩儿。”

    “在之后上百年间,晋王一脉搏为大梁耗尽了心血,单单陨落的“玉衡”便有八位,更无论其余旁系。”

    “右相此话何意?”官家问道。

    “只想问问官家,这天下是齐氏的天下,还是只是你秦王一脉的天下!”右相忽然须发皆张,声声若雷霆。

    “两者有什么不同么?”小源问道。

    “当年‘更始之乱’小源可有所耳闻?”玉衡反问道。

    小源点点头:“小时候听老人闲聊的时候说过,在预阁修习时也听夫子讲过。”

    “更始三年,楚王造反,兵灾席卷大半个南方,当时的秦王与晋王分别率领旗下的龙骧与御守营受命平叛,不过半年便将楚王生擒。”

    “当年武宗无后,便下旨称平叛首功者为储君,而在平叛之战中最为耀眼的便是当时晋王殿下,也是当时的‘玉衡’,整个大梁都认为东宫之位非晋王殿下莫属。”

    “可谁能想到,楚王被擒进京后,在狱中自杀,并留下血书称一切都是晋王殿下所为,他不过是这场叛乱中的一枚棋子。”

    “武宗得知勃然大怒,但也没有听信一个造反之人的片面之词,便下旨让秦王殿下调查。”

    “结果,便在晋王殿下的属宫中搜出僭制的冕服玉玺,以及和楚王来往的信件。”

    “武宗大怒,当即下旨将晋王下放镇灵狱,同时削去一切封号官职,流放晋王一脉子弟,遇赦不赦。”

    “而秦王殿下便顺理成章成了储君。”

    “此后秦王殿下曾多次上书请求武宗赦免,皆不允。”

    “晋王在狱中悲愤不已,自断经脉,绝食而亡。”

    “而被流放的晋王子弟在流放途中受到山贼攻击,死伤大半,剩下的也下落不明。”

    “秦王登基后多次下旨搜寻不果后,只得承认晋王一脉已断。”

    “晋王血脉不会断绝,老夫便是明证!”右相颤巍巍从怀里举出一枚古朴的玉牌,上书古篆“晋”。

    官家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略过了一丝错愕:“你是晋王遗孤?”

    “那位自绝于镇灵狱中的晋王先祖便是老夫的先祖父。”右相轻声道。

    官家闻言身子稍稍后靠:“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难为右相这些年的谋划了。”

    “可今日这一切,却未必是历代晋王想见到的。”

    “放屁!”右相突然怒吼一声,颤抖着手指着龙椅上的中年人:“论功绩天下诸王谁能比得过我晋王一脉,不论是镇守边关,还是承接‘玉衡’之位,皆鞠躬尽瘁!”

    “论血脉,我晋王一脉乃传太祖胞弟所出,而你秦王不过是三服之外,若并不是太祖血脉断绝,而我晋王一脉无心权位,你秦王一脉能有这破天的富贵!”

    “可为何!”右相浑身颤抖:“我晋王无人恋盏权位却要遭受如此横祸!”

    听着站在大殿中咆哮的老者,官家沉默不语。() ()

    “当年之事真相如何,不管民间野史如何传谣,史书早有定论。”殿前使说道:“老夫亦可以向你保证的是,秦王一脉得位并未使用任何手段,当年秦王登基前后曾大规模发动密碟司和内御直联合调查,但最终还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因此晋王是否真的参与或者主导了造反一事早已成了悬案。”

    “可越是这样,晋王后人就越发不相信。”

    “既然晋王血脉仍在,为何不现身,即便你不相信朕,可先帝的品性你最为清楚,虽然世人皆认晋王血脉断绝,可先帝仍在祖庙供奉了神牌,承受天家香火,何需走到今日这步。”官家注视着老者的眼睛问道。

    “年轻的时候曾这样想过,但后来经历得多了,便发觉这是不可能之事,与其在你秦王一脉祈祷得到什么平反,倒不如自己下旨来得痛快。”右相笑道:“毕竟你如今坐着的位置,曾属于我晋王一脉。”

    “所以你这几十年处心积虑,逼迫先王削减南疆沐府的军队,暗中联合蒙国入侵北境,覆灭了镜王军,导致北境大部沦陷。”

    “朝堂上打压左相,让曾经的贤老变成泥塑相爷,让朝堂几成你一言堂。”

    “利用云梦剧变,逼迫朝堂另立灵部,与内御直抗衡。”

    “利用天穹敛财拉拢官绅。”

    “暗中控制都城两军。”

    “还有暗中谋害李缉,嫁祸太子,让叶宜中失控血洗东宫,导致朕不得不下旨让内御直藏兵封阁。”

    “最后起兵造反。”

    “一切的一切,右相,你辛苦了。”

    官家声音很平淡,但蕴含的怒火却让空气变得有些稀薄。

    “这么些年,第一次见你有些怒气,望之倒像人君了,”右相呵呵一笑:“说这么多,如今也没有太大意义了,我谋划半生,最后还是不如人意。”

    “官家,下旨吧。”

    ......

    “其实,他还是留手了。”殿前使叹了口气:“他本可以命令灵者插手,本可以命令各地起兵,这么些年的谋划,他的势力不可能仅在都城范围内。”

    “而一旦灵者插手,胜利的天平将会朝着他不可逆转地倾斜。”

    “毕竟以皇室血脉封印灵部的是当今天子。”殿前使看了一眼玉衡,继续说道:“若是内御直等一众灵部尊令不出,凭借官家身旁的几个宿老根本无法抵挡右相。”

    “可若是内御直突破封印出手,先不说能否迅速平定叛乱,封印一破,以血脉作为媒介的一众皇室子弟便要丧命,即便平定了内乱,内御直也要背上杀害皇室子弟的血债,日后官家是否还能容忍内御直的存在,内御直是否又还能和从前一般心无旁骛守护大梁,那便是两说了。”

    “可他却没有这样做,大概是也不愿意将兵祸扩大吧,否则今日成王败寇须得两说。”

    “人心,真是复杂。”

    听完了这一段往事,小源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在这段往事中,李缉指挥使不过是被谋划的一个楔子,他只是恰好被暗算了而已,和右相官家这些人甚至扯不上什么恩怨。

    一名灵者,一名内御直的指挥使,就这样倒在了皇室之间的斗争中,连带着都城死伤的无辜百姓。

    正要说什么便看到一名黄门走向两人,躬身道:“官家请几位大人前去文庆殿,有要事相议。”

    小源搀扶着玉衡进入文庆殿时,只见官家居于上位,下方则是褪去一袭官衣的右相。

    接着,大殿便关上了大门。

    与此同时,在都城周边封锁军队开始解除封锁,在各路将领的带领下分批进入都城,而附近各州府早已组织好的民壮开始开赴都城,一车车,一船船的物料开始沿着都城方向驶去。

    都城堤骑四出,旨意传遍天下,右相叛乱被平,择日押赴菜市口处斩,其三族在内御直的押送下远赴海外流放,百代不得回返。

    而跟随右相造反的众多大臣或贬或杀,右相留在朝堂的势力被一扫而空。

    而此期间各地州府出现不少官员自杀或投案,甚至扯着旗号造反的,但统统被镇压。

    可叛乱虽平,但影响却还在延续。

    ......

    三日后,无名山

    北风呼啸,冥纸挥洒,犹如雪花纷纷,山上有坟数百,那是历代御直安睡之处,小源跪在一座新坟前,任凭泪水肆意流淌,额头隐隐渗出血水。

    在他身后站着数百御直,神情悲恸。

    九卿红着眼眶上前轻抚小源,想说什么,话还没开口泪水却已经决堤。

    天地一片孤寂,只听得三两泣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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