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自然是这个意思,福完身即刻便退了出去。留下明莲在原地愣了稍许,倒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她走近打量了一番靠在喜床边缘的男子,江湛面色其实还是如常般清俊。只是耳稍红得厉害。眸色半垂显得整个人愈发地温润。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清丫鬟们的话。明莲也管不了那么多,这酒气她不甚喜欢。走过去伸手便勾住了江湛的腰带。

    云环金丝的纹理刚要往外扯,就被人截住。

    江湛按住她的手背,抬眼见是娇色可人的妻子。整个人像被烫到一般把手收回来:“你……”

    “思琳给学士更衣。”

    “不、不必劳烦。”江湛舌头有些打不过转,明莲这才注意到他这会儿脸也粉了一圈。想来是酒劲儿上涌。便也未再多言,看着他自己解了腰带同手同脚进了浴房。

    清越堂虽然往日只江湛一人居住,但院子也是几进几阁的布置,赐婚谕旨下来后,宋芸又命人好一番修饰。处处打点妥帖,见江湛自己去了浴室,明莲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转身便去了另一间。

    丫鬟们本欲进来伺候梳洗,被青梧挡了回去。

    门主不喜欢人近身,就连她也不例外。

    两位主子都不要人伺候,丫鬟们互相通了个眼色,终是规矩地退了出去。

    新婚夜,小厨房的水房却是不敢熄灯了。给两位主子备过第一道水后便开始守着,却一直没等来通传。

    不消多时,却见主院里已经熄了灯,竟是歇下了。

    水房的小厮被清越堂的掌房嬷嬷一点,也自个歇着去了。

    当夜,两位主子自然没有圆房。

    江湛心里本还想着这事,二人既已拜堂成了夫妻。那彼此间合该同心一体,女子既已择他为夫寻一处庇护。那他也要担当起来,给人该有的体面和尊荣。

    此事于女子而言应当也十分重要,江湛越想越清晰。沐浴完又坐回了床榻,见她已坐在镜前绞干了发。

    珠冠卸下,满头青丝如瀑,不坠半点钗环。那般娉婷袅娜又笑意盈盈地望向他:“学士可要吹灯?”

    江湛轻轻点头。

    伺候梳洗的丫鬟便进来剪了烛,江湛在此之前往喜床边留了盏小灯。明莲注意到此等细节稍有意外。她本不觉得有什么,即便是蒙着眼睛也能一步不错走到江湛旁边。

    可她扮做寻常闺阁女子,自然没有夜中百步行的能力。明莲这便慢慢走了过去,看着那盏小灯:“多谢学士。”

    江湛觉得她这样的称呼有些疏远,二人到底已经成婚,不好在开始就留下芥蒂:“你我二人已是夫妻,今后,不必如此称呼。”

    江湛想了想,又对她道:“我表字清越,夫人可有小字?”

    明莲被这声夫人稍叫得有些晃神,滞游稍许便也抬头望他:“我没有小字。”

    “不过娘亲曾在幼时唤我,阿莲。”

    “阿莲?”这两个字似是唤醒了江湛一点神智,记忆深处闪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可是取自《爱莲说》?”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蔓不枝,中通外直。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学士才名远扬,母亲只是赏玩花样,许是攀不上这般典故。”

    “那也很好。”江湛看着她:“夫人,此字很衬你,我以后就叫你阿莲。”

    “清越喜欢就好。”

    两人一言一句都有点耳热。

    女子脸皮薄,说完便不再看他,青丝垂落在身侧,顾自爬进了床榻里侧。江湛待她躺下以后便伸手拉了纱帘。板板正正地在明莲旁边躺下。

    两人盖着一床软被,江湛在这张床上睡了二十几年,生平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酒也散了大半,女子也不知沐浴时用了什么皂荚还是本身就这般脱俗。淡淡的香气很是好闻,愈发绕得他手足无措。只好盯着那床帘发怔,心里揣摩着措辞。

    明莲却突然支起身向他靠了过来:“夫君,有一事想同你商议。”

    两人距离靠得很近,女子说话间几缕柔软的发丝调皮地覆上他的手背。

    带起些微酥软的触感。

    自己的夫人都支起了身子同他讲话,江湛于情于理都躺不下去。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坐起来:“夫人请讲。”

    他这般正襟危坐,明莲倒是难得呆了一下。不过也是转叙而来:“我与大人情谊尚浅,此桩婚事该要答谢大人应允许阿莲一个归处。只愿此后能与大人相互扶持。齐眉举案,情谊相通。阿莲知道此举于理不合,可夫妻伦敦之事,当是与心爱之人情投意合。”

    江湛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伸手轻轻按住了女子的手背,唇角溢出一抹笑意:“未曾料到,夫人与我想到了一处。”

    他刚才便在打腹稿,圆房之事全凭她的心意。江家没这般苛责,若她想,他便配合。若她不愿,他自去向母亲说。

    但现在,他温婉可人的妻子只是望着他,并非不愿。而是想与他情投意合。江湛耳根又烫了些,转身熄了那盏小灯,和夫人一道躺下。

    刚靠上睡枕,未料夫人竟从被子里钻过来靠到他的肩上,满头青丝在他下巴上挠了个遍:“你……”

    女子有些娇怯地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只露出雪白的一道颈子和嫩粉的耳尖:“阿莲有些怕黑,往日在闺阁时,会留灯睡……”

    “那……”江湛说着便欲起身燃烛,却被她拦下:“夫、夫君不必,这样便好。”

    “哦,好。”

    江湛便也不动了,彼此之间单薄的寝衣交隔身体的温度。江湛睁着一双明眸,在黑夜中溜溜转了两圈。

    事到如今,他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有了家室。

    他的妻子很是依偎地睡在他怀里。

    她的发丝好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湛赶紧止了思绪,却听见怀中的人已经传来轻浅的呼吸。

    她竟睡得这般快?

    想来也是成婚的事宜足够劳累,后知后觉的疲惫也卷上他,江湛又伸手把被子给她掖了掖,也阖上眼。

    陷入沉睡。

    等到男人的呼吸彻底均匀,怀中的女子却不动声色睁开了眼睛。她缓而轻慢地抬起头,眸光一寸寸扫过江湛的眉眼,狐狸一般地凑过去,抬指往江湛身后一点,然后俯下身去,手指极细致地描绘他的唇。

    落下一个缱绻又绵软的吻。

    肆无忌惮攻破齿间守卫,唇光被吻染指得潋滟。江湛的眉峰微微敛起,却并无醒来的意识。

    狐狸并不打算放过他。

    唇舌再一次攻城略地般缠绵勾连,勾出一个极为沾情带欲的吻。

    结束,男子脸上早已绯色一片,薄唇被亲得微微张合。女子逗猫一般挠了挠他的下巴,心满意足地解了江湛的睡穴。这才钻回被子里,将男子的手盘在自己腰上,毫无愧疚地睡了。

    江湛自始至终呼吸都没有变过,一直睡得香沉。

    翌日晨起,二人要去山河堂请安。

    儿孙们成家立业乃是长辈们记挂的大事,如今湛儿有了媳妇。江玄青看两人站在一处是顶顶的标致。笑得慈眉善目,把老夫人在世时准备的两副血玉镯子给了明莲一对。

    这血玉成色极好,是江老夫人请封诰命时先帝亲赐。价值连城,一直被老夫人小心珍藏。离世前嘱咐江玄青留给未来的两个孙媳。

    明莲一时有些惊诧,为这般贵重的大礼。难得犹豫。江湛许是看出她心中所思,主动过来向祖父谢过,当着长辈的面将那镯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这是祖母留给孙媳的,你既嫁与我,它便是你该得的东西。”

    “孙媳在此谢过祖父、祖母。”

    “好孩子。快起来吧。你既嫁与我们江家,便是我们江家的人。往后若是在湛儿那儿受了委屈,尽管来山河堂,祖父帮你教训他!”

    明莲闻言又对老将军福了一礼。

    两人继续端着茶盏走向三位长辈。江靖饮了茶,对江湛一番提点,对明莲轻轻一笑。陈薇也在,给了明莲一只自己陪嫁里的翡翠簪子,饮了茶。

    宋芸在最后,田产地契都是次要的,她备了一道白玉平安珠串。

    这珠串是宋芸平素一直供在佛堂里的,每日祈福诵经时便会掐在指尖拜颂,又去二人合八字的寺里开了光,意义非常。

    明莲接过,随江湛一道拜礼:“谢过母亲。”

    敬过茶后,明莲自也为各位长辈准备了不同的见面礼。江玄青的是一盒安茶,养神极好助眠尤胜。江靖是一副名家书法真迹,给陈薇的是一瓶养颜粉,瓶身取自前朝粉瓷成棕密窑烧制,剔透非常。

    宋芸的是三百份手抄祈福佛经,署有宋芸生辰名讳。福语康健喜宁,书文雅致宅邸安平。由明莲亲笔所抄。

    堂中众人皆有礼赠。

    江辞衍收到了一顶盔甲,夏倾晚手里则是一副银针。

    此银针取材特殊,她看过一眼便心底微愕,一颗心砰砰直跳。夏倾晚强压住心绪,视线却再也忍不住落在正中央女子的身上。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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