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抱起来像一只软软的小狐狸。

    江湛搂着这只小狐狸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怀里的人戳了戳他,这才将人放开,往明莲身上系了一件锦绒,自己去寻来一把檀香琴。

    “向夫人献丑了。”

    女子闻言只是笑着瞧他,拢着手里的绒毛套子拨了拨:“怎会?夫君分明这般俊朗。”

    “……”

    她有时喜欢打直球。

    江湛愈发正襟危坐,为她抚琴。明莲随即又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钻进被子里,窗外落雪纷纷,室内焚香袅袅。

    悦耳的琴声接连抚摸着人耳,明莲也不睡,就裹着被子靠在枕头上看他。

    嘻嘻,如听仙乐。

    她眼神这般直勾勾,江湛却只觉得是不是屋内地龙烧得太旺,烫得他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一曲毕,江湛停了琴:“阿莲,你好些了吗?”

    床上的小狐狸对他勾出一只爪子,纤秾合度的一节玉腕明晃晃地摇在眼前,示意他过去。

    脚步像给人灌了迷魂汤,江湛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到塌前。他将那只爪子重新塞了回去:“当心受凉。”

    狐狸小仙的眼睛盯着他溜溜转,江湛手刚要退出来又被她抬指勾住。怔愣的功夫明莲已经坐起来,倏地凑近,奖励一般亲了下他的唇角。

    “多谢清越,我很喜欢。”

    小江大人害羞了。

    纯情温柔的大公子怎么可能招架得住小狐狸。

    *****

    江辞衍今日处理完军报出来,见院子里雪势落得大。在廊道里踱步赏了半刻。不知怎么就溜达到了清越堂的门口,看见兄长抱琴出来,步子稍稍顿了下。

    江辞衍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

    的确是兄长,还抱着琴,耳朵红得比院子里的红梅还艳。

    江湛没注意到他,抱着琴顾自去了东院的书房那边。江辞衍看着兄长走远的身影,驻了稍许。唇角向上扬了扬,几簇雪花飘在他冷隽的眼皮上,消去了周身萦绕的淡薄。

    兄长已经许久不曾抚琴,少时钟爱的暮山紫掩于书卷,庙堂高远。南巡时曾见路边冻骨盘桓,琴绵绵之高雅,难解民生多艰。

    他帮她找回了她自己。

    她亦想让他在闲暇时不必那么紧绷。

    想来兄长与郡主之前的相处颇为和睦。江辞衍是高兴的,这高兴不单单只为兄长,也为天下独身之人能寻长相厮守者。

    何其不易。

    国事和战事都容不下他去思虑自己的终身,如果此生真能遇见,江辞衍也并不觉得能与哪个女子长相厮守。漠北边境的苦,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承受的,那便只得两地分居遥亘千里。

    黄沙漫天与寂寞空闺,总归是要选一个的。

    这样难的路,不可以成为他套住心爱之人的枷锁。

    江辞衍收回思绪,听见有人自身后唤他。白静带着一行人往各处府院里分发药膳。郡主抱恙。江辞衍看着白静,想她姑娘心思当真是极细腻。

    也难怪宋夫人对其照拂有加,将军府上下都十分认可这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夏倾晚的为人处世,可一点也不像个稚女。

    颇有两分成算。

    这是江辞衍打心眼里对少女升起的认同,荡世之中,一介孤女寡母。如果自身没有成算,又怎么在这世间求得一条生路。

    白静本是分送药膳到了清越堂,没成想出来碰见了定北将军。当即对江辞衍福了一礼,食盏里装着的还有一碗镇头痛的药膳。

    夏倾晚蒸煮时与她一一叮嘱过,白静当下遇见了本人。当即便妥帖将药膳奉了上来:“天寒,姑娘给府上蒸煮了药膳。将军趁热喝,于头疾有益。”

    头疾?

    江辞衍眸光微闪,一尾模糊的记忆便在此时鱼一般游了出来。大婚之日,他帮江湛挡酒至醉。酒力不甚独自寻了一处凉亭缓憩。

    夏倾晚许是路过,见他一个人身影孤寂。念着受了祖父的恩情也不会坐视不理。过来看了看情况,见他喝得面红耳赤竟不识人。担心受凉,想叫人扶他回明序堂,不知怎么就被他扣住了。

    江辞衍也是无意,他身上热意起得急。女子的出现如一块冰清白玉,身上的寒露便成了镇暑的冰。

    他虽然没有太出格,到底是牵了人家的手压在自己的额上当帕子用。

    温温软软的,很是……

    江辞衍思绪及时收了闸,既然想起了此等唐突之举,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江辞衍饮完了盏中药膳,随即便抬步迈去了晚荷居。

    白静见状自是不敢置喙,和小丫鬟们一起规矩把这尊大佛迎进去。

    到了门口,白静刚要通传,被江辞衍略抬手止了声。白静便也领人规矩地候在一边,看着江辞衍进了院子。

    夏倾晚今日晒完药材,正在院子里煎煮给母亲的药。折扇微微晃动制着火候,眼前却轻轻覆下一道身影。

    夏倾晚动作稍稍滞了下,抬头,看清来人。忙也起身见礼:“将军。”

    江辞衍伸手拦了她,没让她见礼,侧过眸询问:“夫人今日身子如何?”

    夏倾晚见他不摆架子,便又回去寻了蒲扇煮炉,声色娴静:“母亲将养的这些时日恢复了不少元气,等明年开春,约莫大好了。”

    “晚晚妙手回春,是件喜事。”

    “公子。”夏倾晚这一声唤得不轻不重,声色一如平常,只嘴角略微扬起两分,到底没有再唤他将军。

    江辞衍不知为何,反而喜欢她唤自己公子,总觉得比一板一眼唤将军时亲近。

    他又笑了一下,落在人眼中也似一位温隽的公子,敛去掉战场上的锋芒,柔声却并不轻浮:“辞衍那日举止唐突,特来赔罪。”

    “不当紧。”倾晚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他当时醉成那般,虽有僭越,却不过分。牵了她的手而已,夏倾晚不怪罪。不过他今日自己送上了门,夏倾晚自是不会轻易揭过。

    既然是赔罪,自然是抱着诚意而来。

    江辞衍带来了父亲的消息。

    他的人从石武营一直追查到寻洲,月余时间总算摸得点蛛丝马迹。

    “令尊的确是奉朝廷征兵之令去了呈洲做军医,被分配到下属的军备石武营,后遇洲内疫症,城中不甚安稳。”城中起了躁动,城中的守备军并不顶用。石武营得知消息帮着想法子,只可惜岭南军仍旧使着绊子,又要不时防着偷袭过来的羌族蛮子。实在需要防御。咬着牙调出了一支兵力护送一队军医进城。

    夏朝中也很有两分本事,到了寻洲以后只用了五日便退下了疫情。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庆功就失踪了。最后一次现身的地方,便是飞云关。

    这几个字倏地踩上某根紧弦,夏倾晚顿然抬头:“飞云关?!”

    她反应有些大。

    不过细想也在情理之中,她对父亲的下落十分在意。今日骤然得寻线索有反应再正常不过。江辞衍没有多想,只是给她继续分析形势。

    生要见人,死要寻尸。既是失踪,那就尚且还有留存的余地,不必下死论。

    “我不日便要返关,到时候着人多去撒网查探。”

    倾晚便在此时起身对他郑重行过一个谢礼:“如此,提前叩谢将军。” 这个礼江辞衍受了,他不愿她为难,他想要她安心。

    将人送出了门,看着那道清隽的背影逐渐远去,夏倾晚却在目送间渐渐抿直了唇。

    “京都生变之日,离城向北至飞云关。”

    飞云关……

    倾晚心里咬着这三个字,到了夜里也没有睡好。与其在踏上辗转反侧,不如就此起身。倾晚寻了件外裳披着,刚点了一盏明灯。

    没一会儿,白灵就摸着亮堂溜过来。她今日守夜,就睡在寝屋旁边的偏房。这丫头虽然活泼但耳聪目明,人如其名机灵得紧。跟着夏倾晚后这聪明劲又往上拨了一层,屋内的动静瞒不过她。发现夏倾晚夜半点灯,便知姑娘许是睡不着。

    估摸着又在担心朝中先生的事了。

    “姑娘。”白灵自己提着一盏柄烛,“可是又难眠了?”

    夏倾晚闻言轻轻冲她点一下头:“吵醒你了?”

    白灵摇头似拨浪鼓:“哪儿的事,姑娘若是睡不着,白灵给姑娘讲讲话本子。”

    夏倾晚没说话。

    白灵察觉她兴趣不大,故意凑近了些:“不是那些芝麻烂谷子的老本儿。”小丫头眼睛滴溜一转,压着声:“是真音公主!”

    “真音公主?”夏倾晚没有听过这个名号,一时也想不起是京中哪位公主的号,可白灵却对她又摇了摇头:“ 不是京中,甚至不是南褚,这位真音公主,是北羌的一位贵公主呢!”

    “北羌?”

    南褚与北羌素来纷争不断,不然幽门十一洲也不可能打到现在也稳不下来。京中关于北羌的谈资不是没有,不过都是战后之报。

    明面上,百姓却是不怎么敢去议论。也就一些书间茶楼放出些模棱两可的消息,多是编排。

    可现下白灵手里拿着的分明是一侧书页薄新的话本子。

    “是个什么故事?”

    “有关真音公主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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