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随和部族一起被救下后就一直效命于真音公主,那时的火焰阁就已经出具规格。秋随通过暗卫营的训练被分至探门。她性格稳重十分擅于隐藏,曾在北羌皇室打探各部往来的猎鹰。

    这样的暗子还有很多,秋随只是其中一个。葛莫尔去世后,北羌皇室之间分裂更为严重。暗子们匿在暗中,是真音安插.在皇室的眼睛。

    有关北羌内部的一举一动,真音哪怕远在极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并不急于成为新一代的大国主 。因为当时的北羌情况同样很糟糕。皇室之间内斗严重,几大势力交错都想杀掉自己的兄弟,成为北羌新的主人。

    葛莫尔的儿子们成群结队像狼群一般互相撕咬,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让他们离王位越来越远的势力正如溪流一般贯穿在他们之间。最终从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了大漠中最壮阔的海。将男人们接二连三地被吞噬。

    水是最柔软的东西。

    她的温柔迷惑掉了很多的人,直到无数人溺亡在其中而无力抗衡。

    真音已经赢了,可她并没有在明面上掌握北羌的权政。那是南褚兵力最骁勇的时候,他们有这世间最富饶的土地。兵马和粮草源源不断地供应往来。士兵们穿着最好的棉花制成的冬衣,外面还披着精心锻造的铠甲。

    连战马的皮色都是那样的光滑,更何况他们还有足智多谋的主将,军心齐整地拧成了一股绳。对比之下,北羌的兵力显得如此不堪,大漠不能屯田。高贵的南褚看不上野蛮的北羌,两国之间往来的互市里,北羌的商人都是卑躬屈膝。用最好的丝绸和茶叶换来一点南褚商人牙缝里的米。多年以来,北羌向南褚的进贡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两国之间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这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北羌因为地理劣势,任凭北羌百姓再如何耕作也无法开垦出大规模的良田。于是想到与南褚边境进行互换,但是因为两国观念不和,被南褚边境的百姓拒绝了,还让北羌人带着自己的东西滚出去,不要来扰乱他们的集市。

    双方之间气氛不睦,北羌说理比不过,可他们大部分都有强健的体魄。是清秀的南褚人比不上的。一气之下便抢了南褚边境的粮食,边境百姓没有还手之力。便上奏朝廷。那时的南褚尚算治政清明,兵强马壮,很快就派人向北羌进兵。

    北羌不敌精兵良将,便是在那时两方达成了协议。北羌靠年年丰硕的进贡来换取边境的和平。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自从崇元帝继位以后,局势便开始逆转了。

    这或许的确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但却真实存在弱肉强食的法则。

    谁强大谁就有话语权。

    南褚的兵力依旧精锐,甚至于多年来他们与主将的配合更加默契。军心的齐整并没有因为主将的年迈而一起老去。他们迎来了漠北新的将领。

    这位小将军用兵的手法更为诡谲,把南褚江山守得宛如铜墙铁壁。可他并不是毫无弱点,朝廷的腐败威胁到了江门军,两系内斗、军粮和补给随时都关乎到了战场的成败。

    南褚已经显现出了颓势。

    拓拔文夜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比他更早发现这点的是他的母亲。

    真音公主目光敏锐,她不急于接手北羌是因为不想这个时候去收拾烂摊子。她隔着辽阔的沙漠望到了远方的南褚长城。

    她看到了燕山之后的王朝有了倾塌的前兆。

    所以她亲身踏入了这片号称‘开鸿之治’的土地,她一路行进缓慢。从边郡一步步摸到南褚的心脏,她踏进了缙京。

    边郡的百姓日子很不好过,自从崇元帝继位以后,赋税和徭役就比往年加了一倍不止。沉重的负担压垮了边郡百姓们的脊梁。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提防时不时就过境来扫荡的北羌秃子。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真音起初并没有太注意。毕竟天高皇帝远,南褚皇帝管不了这么宽,可是随着越走近,她发现情况就越凝重。

    内陆的百姓免去了边境蛮族的干扰,取而代之的是当地乡绅的压榨。这压榨有多厉害呢?往往一个人好生生地拖进去,到最后却是吃得一家众口骨头都不剩。

    边境的百姓死尚有尸,内陆的黎民却被吞于无形。

    真音轻轻摩挲了一下皮鞭,对这位南褚在位的皇帝愈发轻蔑。她伸手,皮鞭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啪’的一声,掀开了筹谋的帷幕。

    情况到了缙京也并未有所好转,这座天下脚下城只是徒有其表。表面繁华的背后埋藏着数不尽的晦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此话非空。

    自那以后,真音对南褚的情形有了更清晰的判断。她仔细分析了南褚的局势,从崇元帝入手找到了最好的豁口。

    在真音眼中,这位在权术上手段了得的崇元帝,其实嘛,就他爹的是个心狠手辣的小人。

    辱他爹了。

    他爹是个好皇帝。

    龙生九子,偏偏这个孬种上了位。好一个‘开鸿之治’,上位以来就把自己所有的兄弟杀了个干净,余下的势力打散在了九洲。背靠世家的大树沆瀣一气,彼此狼狈为奸。

    这江山落到狗皇帝手里迟早要亡。

    她不过是助推一臂之力。

    真音从此处入手,先后找到了前党分散在各处的皇家余孽,他们都是在夺嫡乱斗中败下来的阶下囚。势去以后被崇元帝或是流放或是斩首,彼此分割再难成事。

    可真音找到了他们,还让他们聚集在了一起。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如捆在一起的筷子。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这只是其一。之后真音又把目光放到了缙京管辖最松的底层。

    这是一群由流民演变而来的乞丐。

    这些乞丐来自五湖四海,都是被饥荒和压榨逼迫出走的流民。他们原本盼着天子做主,毕竟‘开鸿之治’的美谈名扬四海。

    可等他们到了缙京,千方百计进了城,却是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午华门威严,乞丐过去会坏了贵人的风水。有胆子大的流民跑过去,被前来巡视的羽林卫一刀砍死。

    流民们死了心,他们在风雪挂满枝头的缙京城,彻底沦为无人在意的乞丐。

    他们衣衫破烂,食不果腹,为了一个馒头争得头破血流。

    真音没那么吝啬,她让这些人吃饱了饭。缙京城中最下等最落魄的乞丐摇身一变,成了捅穿南褚暗天的尖刀。

    守城门的小旗只会喝梅酒花天酒地,她让乞丐们聚集起来为她开城门,再让北羌兵力与前党余孽攻城进兵,二者里应外合。

    “她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明莲把灯盏往前推,这是她第一次在城南医馆露面。几人之间都不是第一次见,但却是第一次这么凑在一起。

    还是在南褚江山这么举棋不定的时候。

    明莲脸上却十分淡然,仿佛当下的局势丝毫影响不了什么。她表情认真地同她们讲二十年前那场兵变的始末。

    倾晚猜得没错,宋疏的确是四小神医之一的百里云疏。

    探清针咏门覆灭花了明莲不少功夫,秋随功不可没。

    “小师叔下山以后确实遭遇不测。”

    百里云疏当时记忆尽失又为人清秀,不会武功。一下山就被人抢了钱,云浅给他的盘缠也被劫了个干净,那些人贪心不足还看上了他的白莲玉坠。

    云疏虽然当时并未恢复记忆,但也直觉此物重要,是不能丢的东西。于是舍命相护,劫匪们见他如此拼命,更加笃定那玉坠值钱,愈发变本加厉。

    相互之间撕扯加剧,云疏哪里是对手,最后被劫匪们打得眼冒金星,当场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是在一辆马车里。云疏被路过的百诊堂先生所救,通过他手里的玉佩认出了他。

    百诊堂的先生对针咏门很是钦佩,一直没有机会前去拜访。今日陡然碰见,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先生请的都是练家子,很快就把这群三脚猫功夫的半道劫匪扭送去了官府。

    不仅是云疏的玉坠,连他被抢去的盘缠也一并拿了回来。

    此等大恩大德,云疏自是无以为报,跟着先生就去了位于缙京的百诊堂。

    先生本是想借此机会引荐针咏门,可是不料百里云疏记忆全失,便也作罢。留他在堂中做个杂伙计。平时帮忙晒晒草药跑跑腿,云疏也很甘愿。而且日子久了,他发现那些诊脉针灸的手法自己一学就会,好像上辈子是个大夫似的。

    云疏起初很高兴,先生们都夸他天赋好,是个行医的好苗子。对他很是栽培,云疏自己也有这方面的志向,他想做救济天下百姓的名医。

    可是后来,他在采药时不小心摔下了山崖,那脚下的竹林清脆,涓涓细流拂过圆石,像极了溪莲山的后山。

    怪不得。

    云疏坐在石头上望天苦笑。

    他想起来了一切,却并没有回到溪莲山。云疏性格与以前大不相同,变得温润谦和。他不再追求做名医,因为他曾经已经做过了。他只是想继续行医,忘掉了从前的名字。

    自此,宋疏成了百诊堂的一名针灸圣手。

    他要医天下。

    也要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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