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商店街,你和木记在露天的茶位上落座,随处都是游人的嬉闹声,和你们日渐衰落的小镇家乡完全不一样。

    东京作为火之国——没错,五大国之一的火之国——的经济政治重心,街头随处都能见到来自各地的游人。

    手机上的搜索引擎正准备搜索“青霉素”的土法制备,但在你即将点下搜索时,刚坐下的木记突然出声了。

    “欸?”木记的面上露出了明显不解的表情,“小雪今天没化妆就出门了吗?”

    你甚至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化妆。在火影世界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化妆的精力和需求,早就忘了在这个世界里出门化妆基本已经成为了对这个国家女性的基本要求。

    “睡得太久,忘了。”你忽略掉心里那一闪而过的违和感,解释道。

    “木记现在还会做噩梦吗?”你又问她。

    木记似乎没聊到你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怔了一下便弯起唇角,轻轻回答道:“没有了,梦里一直都会有人来救我。”

    你看向碧蓝的天空。天空澄净得一丝云彩都没有,很难想象这样的世界会在木记的梦中变得恐怖狰狞:“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木记挽了挽颊边的灰色长发,拿起桌面上的彩色小蛋糕咬了一口。

    你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梦境和现实真是容易混淆。不过木记能摆脱噩梦真是太好了。”

    “对了,我的假期还有半个月,我打算先回家里看看,木记要一起吗?”

    木记脸上流露出几丝惋惜之色:“欸——难得的假期,要回去吗?”

    你点点头:“嗯,要回去报个平安。”

    “也是,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木记叹了一口气,“我就不回去了,苍树老师推荐我去参加了新人赏,我的稿子还没有画完。”

    木记之前在著名的漫画家苍树老师身边做助手增长经验,虽然你一直认为木记的气质更适合去当画家,但是对她准备参加新人赏这件事还是很高兴的。

    “不要紧,离出道只有一步了啊!”你鼓励她,又细问了一下,“木记画的是什么题材的漫画?”

    灰黑色长发的女性温柔地弯了弯眉眼:“是少女漫画。”

    “!”你不免有些惊讶,瞪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雪一定以为我会画推理类型或者恐怖类型的内容吧?”木记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你要抱歉的时候赶紧打断你,“没关系啦,能看到小雪大吃一惊的表情已经足够了。”

    你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声说道:“抱歉抱歉,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梦里的那些人,我不在的话木记能应付吧?”你说回准备回家的话题,再度向木记确认道。

    她伸手点了点你的额心:“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有英雄来救我了。小雪昏迷的时候,我也有好好度过梦境呢。”

    你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从小学就和你认识的飞鸟井木记同学的梦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成熟完整,被像你这样吸引进她梦中的人也越来越多,但那些人——

    他们总是对木记心怀杀意,想要在梦里以离奇的方式杀掉她。

    因为这同样也变成了别人的梦,梦境对你力量的加强也产生了限制,你不得不为了在梦中对抗那些人去学习武道。

    ——木记有了其他人保护,我应该开心才对。

    ——为什么我还是无比担忧呢?

    “不要多想了,回家去看看吧。”木记说。

    你说好。

    ……

    和木记分别后,你慢慢走回合租的公寓,一回房间就脱力般倒在了地上。

    “你在怀疑你的朋友。”黑绝在你心中说,颇有些幸灾乐祸。

    你笑了笑:“我没有怀疑她。我所了解的比你多得多。”

    “黑绝,你既然这么无聊,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沉默片刻:“什么交易?”

    “你很好奇吧——这个世界、以及你的未来,”你望着干干净净一点贴画都没有的天花板,“反正我们基本不可能回去了,来交换情报吧。”

    “你知道,我在这里的工作是研究历史,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们交换问答,很公平。”

    黑绝的声音有些诧异:“你忘了吃药吗?”

    言下之意是问你你是不是疯了。

    “换不换?”你只问。

    黑绝同意了。

    ……

    “第一个问题你先来吧。”你故作大方地说道。

    果不其然,黑绝选择问出了你在清水屋说出的话。

    “你之前说过,我的母亲——她背叛了谁?”黑绝问。

    “你应该知道她不是人类吧?”你不等黑绝回答,“神树的种子也是她带来的,她奉命种植神树,却背叛了大筒木一族窃取了神树的果实,以神自居。”

    “该我问了,你潜伏了这么多年,为了解封她做了什么?”

    “……”黑绝语气变得十分微妙,“这可不是一个问题。”

    “是吗?”你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松口换了一个问题,“那么我问得详细一点吧。在那个时代的时候,我发现各国的历史都很意思,上百年都没有灭国之战,这并不符合常理。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有没有做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这还是几个问题”黑绝听见你冷笑的声音,改口道,“——好吧,我确实做了一些事,不过只是劝了劝那些贵族罢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隐隐的得意:“他们忌惮忍者,而我只是问他们,当国家没有敌人,忍者也没有敌人的时候,忍者们该从哪里获得生存的物资与财富呢?”

    “战争会消磨忍者的力量,会让忍者陷入内部的仇恨之中,而和平只会滋生他们的——”野心。

    原来如此。

    你闭上了眼睛。

    “你对自己所做的事很满意。”你陈述道。

    黑绝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似乎没有我想的那样爱你的母亲。”你又道。

    他陡然愤怒地质问你:“你又知道什么?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爱母亲的了!母亲悉心教导我的兄长们,他们却为了区区几个人类想要杀死母亲!只有我!我努力了这么久——”

    “我当然知道。”你插话打断他。

    在黑绝怒不可遏反射性地问出“什么——?”时,你继续回答:“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你的母亲感而有孕怀胎生下了羽村和羽衣,她扶养他们长大,还将自己的权力分享给他们。而你呢?”你甚至轻笑了一声,带着恶意问他,“你怎么能算是辉夜的孩子呢?”

    “你只是她在被封印前留下的一颗棋子。如果她爱你,怎么会直到那时才让你诞生?”

    “——你不过是仗着辉夜被封印,羽衣和羽村都不在世,才敢以辉夜的儿子自称罢了。等辉夜解封,她也只会怀念自己叛逆的儿子而不会分给你一丝眼神。”你半真半假地嘲讽激怒他。

    “至于爱她,就更可笑了。”

    “千年时光,在等待解封条件达成的间隙,你都没有向你的哥哥学习过,去离她更近的地方看她。”

    “羽村至少一辈子都守在了辉夜身边,你呢?沉浸在掌控忍界历史的虚假权力中无法自拔吧?难怪辉夜一解封就收回了你身上的力量。”

    黑绝不可置信地:“怎么可能,母亲怎么会——!”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写出那个结局?”

    你的脑海中一片死寂,黑绝不再说话。

    “没错,那就是你的结局。出生后一丝母爱都没有得到过,你嫉妒过羽村和羽衣吧?真可怜。”最后,你轻飘飘地评价道。

    你不可怜黑绝,如果没有黑绝,或许你穿越的那个时代早就和平了。

    你同情他,在那上千年的历史中因他而死的人就不值得同情吗?

    “我应该在当初见面时就杀了你。”很久之后,黑绝用一种平静到绝望的语气,在你脑海中说道。

    “你现在还有机会。”你意味不明地回答。

    ……

    你和木记说自己只是用最后半个月的假期回家一趟,但事实是你第二天就递交了辞职信。

    老师对你的选择很吃惊,特意打电话问你怎么了。

    “大概是近距离地体验了一次差点死掉的经历,我感到自己没有能力再负担起这个工作了。”你说。

    老师的语气很可惜:“为什么这么说,你一向是最努力又最有天赋的孩子。这次事件也只是意外。”

    “……”面对多有照顾的老师,你实在无法以冷漠的客套之辞面对他,只能说出内心所想,“老师,我只是有些不理解真实和虚假的边界了。”

    ——这个逼真的世界,哪怕充斥了再多的细节,也依旧是假的。

    既然如此,在虚假的世界中探究历史的真实,就如同在水中捕捞月亮的影子,毫无意义。

    你在这个世界所热爱的工作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和导师结束了联系,你又清点了一遍自己的财产一项项立下遗嘱,接着联系室友自己之后不再续租,请她开始物色下一任室友,最后买了回家乡的票,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的一生自那个小镇开始,在结束的时候,也应当在那里结束。

    看着你做完这些一直没有出声的黑绝突然问道:“你准备做什么?”

    你这才想起他还在,一边给手上系上阿彩送你的那条手链,一边恍然大悟般回答他:“忘记你了,你叫什么——不介意我称呼你为‘绝’吧?”

    “如果这是我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字,那你就这么称呼吧。”黑绝丝毫不想和你谈论该怎么称呼他的问题。

    你说了声“好”,然后告诉他:“去往真实的世界。”

    “不理解也没有关系,很快你就明白了。”

    你要去证实这个世界是神明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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