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游女们谈过之后,你就匆匆去见了五百木学派的人。

    患有性病需要医治的游女有上百人之多,治疗也是需要时间的事,你和五百木们熟悉,自然优先找到他们帮忙联系更多的医者。

    刚好花街的原址修缮还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应该有效利用起来才是。

    另一个原因是五百木们曾医治过花合,对游女们的偏见应当不大,而且他们中有女医——虽说医者的眼中性别并不重要,但联想到花合曾经的态度,你觉得游女们或许也更愿意女医来替她们瞧病。

    此外,在灾难刚发生不久后,这些游女们曾来医疗所帮过忙,双方都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医患之间应该也比较融洽。

    和五百木们粗略估计了游女们治疗的花销,饶是你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预估了药物涨价后的价格,本来大批量采购应当会有优惠的,只是如今町中要求需求实在太大,”真绪也有些头疼,“而且这样大规模购买药材和针对一个群体的治疗,肯定瞒不了很久。药材是刚需,那些商人知道了,很难不会坐地起价。”

    真绪没说的是尤其是你在狠狠得罪了町内大部分商人后,你更容易被针对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战乱商路受阻,许多药材被垄断在了有特殊门路的商人手中。

    除了药材费,五百木的医生们也不是神仙,都是要吃饭睡觉的普通人,看诊也要诊金,一些必要的医疗用具的损耗,都是钱。

    更何况还要请其他医生们一起,五百木们能因为新药和你给出优惠价,但其他学派的医生们可和这些游女非亲非故。

    真绪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你笑了笑:“你可别和其他人说呀,尤其是真司,他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乱花钱的——”

    她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被一块绘着颇有童趣花纹的旧包袱所包裹住的盒子,向你的方向推了过来。

    “我平日里跟着老师他们吃用,并不需要太多的钱财。这些虽然不多,但也请泉小姐收下,当做那些……”真绪在如何称呼那些游女们时稍微卡了一下,而后用了一个较为妥当的称呼,“当做那些病人的药资吧——当然,可能这点钱并没有什么用。”

    你一时失语。

    从这个包裹的保管程度来看,真绪一定是相当爱惜、攒了很久的钱的,连同胞的弟弟真司都知道这个包裹的重要性。

    你接过这个小盒子,看着那块包裹盒子的布料,上面是一些小孩子才喜欢的粗糙花纹,或许真绪是从跟着五百木学医甚至更早钱就在用它攒钱了。

    “不,这些钱对那些病人很重要。”你沿用了真绪对游女们的称呼,紧紧抱住了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分量的盒子,仿佛里面的东西不用力抱住就会落到地上。

    你郑重地向眼前的医女俯身行礼:“您的心意十分宝贵,我替她们感谢您,真绪小姐。”

    真绪更加不好意思了。

    谈完医治游女们的细节后,你准备离开医疗所筹措资金,在出门前忽然被叫住了。

    “泉小姐,”叫住你的人是真绪的同胞弟弟真司,他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脑袋,一只手背在身后,机警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见没人注意,连忙几步上前,将手里藏着的钱袋塞到你手里后连忙后退,语速飞快,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给那些人看病用的,别和真绪说。”

    你盯着脸上真司紧张的表情,忽然想起他和真绪曾经来过你家的服装店买衣服。

    只是这件事久远得就像好几年前发生的一样。

    那时你说他们真的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姐弟,如今看来真是这样,连捐钱都是这么不约而同地瞒着对方。

    你垂下眼帘,向和自己姐姐做了相似的事的真司道谢。

    这之后你又去了阿彩曾上过的寺子屋,找到了她曾经的老师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寺子屋的老师们对你的感官也很复杂,毕竟你的弟弟妹妹们都曾在这里进过学,但如今都去世了。

    即使如此,在听到你询问能否让一些年纪大了的游女来进行教学活动时,他们依旧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你并不意外,毕竟这些师匠里,有一些人是清修多年的比丘尼。

    花街游女和寺院里的比丘尼,简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你也不可能去道德绑架别人,要求别人接受这些游女们。

    “事实上,我们是担心学生的家长们有意见。”有一名教师对你吐露心声。

    你表示理解,来走这一趟也只是打算碰碰运气。

    明白游女们的苦楚酸辛是一回事,但若真的让她们来教导自家的孩子——即使教导的是正经的东西,恐怕也是很多人不乐意的。

    这样一来,让她们做兼职教师开源的计划就泡汤了,至少当下是急不得的。

    “不过,”就在你准备提出告辞时,这名老师又开口了,“无论如何,您想要做的,始终都是善举。”

    你看着眼前这位虽然没有出家,但也笃行佛教的老师,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果然,你接着听她说道:“您刚才说打算让那些人承担起教导花街孩子的责任,那地方和寻常寺子屋终究不同,或许您可以参考一下我们的教学计划?”

    “另外,您说花街往后——”她在这里亦停顿了片刻,“抱歉,我不知道那里今后会叫什么名字。总之,您刚才说往后那里会统一做其它的营生,也可以和我们一般加上往后工作可能会遇上的内容。”

    年迈的教师脸上很是温和:“若是往后那里的发展好起来,或许会有人主动求学呢?”

    被这么一安慰,再加上对方还愿意提供你办学的场外援助,你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焦虑了。

    她说的确实很对,无论如何,寺子屋的教学都是贴近町民生活、更多是传授町中所需技能的地方,启蒙只是它其中一个功能罢了。

    你以前没办过学,却也知道如今培养那些孩子可不能按照花街的老一套来,尤其是教导者也是花街过去的游女时,对她们的学习内容也一定要慎重。寺子屋老师愿意让你参考教学计划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少这为你提供了一个普通的町中孩子从懵懂到工作期间会学些什么的模版。

    你向她道了谢,与她约好下次带上遥——毕竟今后主持教学活动的是她们——再仔细谈谈今后的教学计划。

    等出来后,你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有些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你深知所谓的教学计划其实也算是寺子屋的立身根本,如今对方却这么慷慨地拿出来,定然不是她一人所能定下的,而是寺子屋所有师匠的决定。

    这样的善意让你无意识地笑了起来。

    不过寺子屋的老师也提醒了你,如今再称呼花街为“花街”已经不合适了,得尽快把这里的名字改掉才好。

    你在第二日向泉静子派来协助的两名女官面前提了这件事。

    二人一个叫里江,一个叫春菜,粗略地向你介绍了一番她们的官职——各国的官职名称本就不统一,她们的官职也属于内苑侍奉大名的生活起居的,你也不太清楚具体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泉静子是如何解释你的身份的,只是在你提起这件事后,名为春菜的中年女官反而愣了愣:“这样的事大人自己决定即可。”

    你倒是因为这个回答沉默了片刻,缓了半天才道:“不需要让殿下知道吗?”

    里江年纪比春菜轻些,语气有种不太理解的理所当然:“这样的小事如何能劳动殿下?左右不过一个名字罢了,难道还要让殿下亲自赐名吗?再怎么说那里原也是花街。”

    春菜瞪了里江一眼,里江立时不说话了。

    你将二人的表情收入眼中,确认给花街换个名字只是需要在改名后禀明大名的小事后,垂眸微笑:“原来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您能时刻念着殿下当然也是好的,”春菜缓缓道,稍微安抚了下你,又问,“您想好要给花街改什么名字了吗?”

    “这个啊,还没想好。”你笑了笑,没说实话。事实上,你并不打算自己来取名。

    町中每个区都有自己的名字,一般以当地主要营生为名,像是“匠人町”、“渔人町”之类的,以前花街也被称作“色町”——这个名字当然也不能再用了。

    如果图方便,你自然可以直接以花街将来的营生为名,取个“染町”啊之类的名字,无论谁来都挑不出错。

    但是“取名”这件事,是有特殊意义的。

    你始终牢记着,你是要离开的人。

    就像宇智波斑给木叶命名,千手柱间给火影命名,取名这件事,在做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对命名对象产生期待与联结。

    在负责花街重建这件事初始的现在,你已经因为遇上的几份善意产生了不舍。若再任由感情这么放任下去,或许你到时候会舍不得离开。

    但正是因为这些善意,你才觉得必须要离开。

    ——无论当初所说的有几分真假,你必须要去拖延黑绝,做些黑绝认为对辉夜有利的事。

    “或许,将取名字这件事交给那里原本的居民决定也不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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