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武娜从令人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咪咪所生四崽中出生和体型都是最小的那只小公猫,又一次在猫窝里被它的亲妈压在了身下。但这次,老幺完全没了气息,身体也如烂泥般瘫软了。

    娜娜披着睡衣,俯下身子,伸出双手,最后一次将老幺从猫妈妈身下解救出来。她呆呆地就蹲在原地,将死猫捧在手心里,默默地看着它。

    吭哧一声,母猫咪咪从新买的猫窝中跳了出来。它回避着与武娜的眼神接触,低下头,草草了事地舔了舔老幺瘫软的遗骸,然后就转过身子,重新跳进猫窝里面去了。

    “可怜的孩子啊!”武娜默默在心里想,“来到这世上一个多周,眼睛都没睁开,然后就撒手而去了。先天不足的老幺很可能是一开始就被母亲抛弃了。因为咪咪不止一次用后背压住老四,就是不给它喂奶喝。否则,就极有可能将珍贵的奶水浪费在一个不可能养得活的病猫身上。大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的残酷!”

    “但是,”她继续想着,“我是不是也有一些责任呢?我早就发现咪咪有意抛弃老幺,那么是不是应该早一步将母子分离开来,将老幺单独喂养呢?我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母亲绝不会抛弃亲生子女,但那是人类社会的现状,可不是动物世界的法则呢!”

    武娜捧着尚有余温的老幺,直起身子,坐在林冲的空床上,继续发着呆。

    “老幺的死,”她想道,“很可能跟我给母子五个换了新猫窝有关系啊!”

    一个多周以前,咪咪临产那天,它是自己跑进卧室角落里的旅行包中,把那里作为自己的产房。此后几天里,新晋的猫妈妈就一改平素上蹿下跳的生活习性,恨不得吃喝拉撒全都在这个旅行包里面解决,为的就是形影不离地照看着自己所生的孩子们,给它们喂奶,替它们舔屎舔尿——除了老幺,咪咪看待自己的小儿子仿佛并非亲生的一般。

    “尼龙旅行包气味儿太大了!”武娜心想,“人闻了都受不了,更别提只有人体重百分之几的猫咪了。”

    于是,她便在星联网上订购了一个法兰绒材质的蒙古包形猫窝,并且支付了比商品价格还要高的快递费。如此一来,帝国快递便用速度五百科克伦的飞船,三天就送到了中心镇的快递驿站。然后,武娜就趁着坐猴村长的车去中心镇领取诊所耗材的机会,把新猫窝领回了幸福村的诊所。

    接下来,就是所有养猫人共同的噩梦:满怀欣喜买回来的新鲜玩意,猫咪连看都不看一眼。母猫继续呆在自己选择的旅行包产房里,对新猫窝完全不感兴趣。

    “换做别的事儿,”武娜与猫主子四目相对,说道,“我就由着你了。但是尼龙包的确不适合做窝,所以我必须给你搬家!”

    说完,她就强行把一窝猫从旅行包中抱起来,全都塞进了宽敞的法兰绒猫窝里面。然后,她把旅行包折叠起来,锁进柜子里,让母猫再也没法把它找回来。而新买的猫窝,则被武娜安放在那台被她用来搬运医疗耗材的小推车里,以便能够在诊室和卧室之间自如往返。猫窝底下,还铺了她自己的被褥,以便增加柔软度。

    “我亲爱的猫主子,”武娜一整套忙下来,擦着汗,笑着说,“这下您该满意了吧?”

    为什么要把猫窝放在手推车上呢?因为武医生白天往往需要呆在诊室里,接待预约前来问诊的兽人村民。给猫窝安上四只轮子,方便将猫窝在诊室和卧室之间移动,以便能够时时照顾到母子五个。

    晚上下班前,武娜送走了最后一名就诊者,回到诊室里,就见办公桌边手推车上的猫窝已然空空如也。猫妈妈趁着武娜不注意,将四个孩子挨个从窝里叼了出来,放回到了卧室的窗帘下方。武娜回想起来,窗帘围成的那块封闭空间,也曾经被怀孕的咪咪踩过点儿,是它在旅行包之外所物色的产房第二选项。

    “但是你也不能把猫仔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啊!”武娜心急如焚地说道。

    她转身跑进与卧室相连的诊室,将猫窝从小推车上拎起来,放到窗帘下面,把一窝猫又塞进了蒙古包里面。不过,窗帘下方已经堆放了武、林两人的行李,表面很不平整。蒙古包猫窝放在上面,其实是处在倾斜的状态。不过,咪咪和它的孩子们似乎更喜欢这种安排,觉得在外高里低的猫窝进出,很有钻洞洞的感觉。

    “你们开心就好!”武娜想着,就没去再管这窝子。她出屋忙自己的事情。忙完之后,就一个人回卧室睡觉了。林冲今天又跑到中心镇开会去了,就是关于犬太太坠崖的案子。

    据大林能够跟娜娜透露的情况,这个狗夫人来头一点都不简单。她生前竟然在帝国皇宫里当了整整四十年的女仆!

    先皇埃布尔驾崩后,犬太太未经允许,就从宫里面擅自跑了出来,躲到了三里星幸福村这个穷乡僻壤。可问题是,早在三年前建村的时候,上面就专门将幸福村的一栋房屋预留给了这位皇家女仆。所以,整起事件就如四大猫族中的“薄荷家族”标志,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

    然后,犬夫人坠崖的是是非非尚未有公论,等武娜一觉醒来,发现那只最小的白毛黄斑公猫,已经被它的母亲活活压死了。蒙古包猫窝外高里低的倾斜,恰好让猫妈妈的压迫更加致命!

    尽管猫妈妈对于幺儿被雅思并没有表现出悲伤,尽管它这样做可能是为了大局着想,武娜却无法立即淡忘自己心中的愧疚和悲伤,便决定将小猫的遗体保存起来——当然不能直接投进冰箱冷冻室。

    武娜在星际中医学院是学过遗体保存的中草药方案的。

    这套方案的开头与西医类似,就是在生物体死亡后尽快切开胸腔和腹腔,将五脏六腑全都取出来丢弃。对于已经失去灵魂的脑组织,也要用一根长长的勺子从鼻腔中深入到颅腔,将脑花一勺勺地抠出来丢掉。内脏和脑部富含水分,很容易腐烂变质。

    中医防腐方案的下一步,就是用草药粉来处理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相对于西医用福尔马林浸泡,中医方案则将遗体掩埋进到黄连、大黄、苏子、青蒿等天然防腐剂组成的复方药粉之中。经过五到七天的炮制,待药粉大部分被遗体吸收之后,就能实现媲美西医的永久防腐效果了。

    小公猫死去的那天,武娜在上午接待了几名前一日就预约的病号,并没有开放新的预约。午前把工作忙完,她就将老幺的遗体从暂存的冷柜中取出,拿到卫生间里按照中医方案做了全套的防腐处理。

    在将一片血肉狼藉冲入下水道之后,武娜将那只有几厘米长的、已经开膛破肚的猫仔遗体,放进了一方装满了草药粉末的收纳盒里,让防腐药粉跟身体组织充分接触,然后将收纳盒改严实,贴上说明标签,放进了冰箱冷藏室最底一格的最里面。

    然后,武娜一转身,就看见猫妈妈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跟了过来,看着幺儿的遗体像一块腌肉一样被放进了冷柜。事实上,之前武医生在卫生间处理尸体的整个过程,母猫也看在了眼里。

    “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武娜忍不住对着猫猫无谓地说起了人语,“到底为什么要弄死自己的骨肉?”

    刚刚下崽的母猫显然比产前还胖了整整一圈儿。它眉头紧锁地看着武娜,看着冷藏了它幺儿遗骸的冰箱,最后又表情凝重地看向武娜。

    这时候,娜娜能怎么办?还能报警不成?她一声叹息,弯下腰身,和好如初地抱起了娇贵可爱的蓝眼白猫。

    “如果你会说话,”娜娜撸着猫猫说,“肯定会把我雷个大跟头!”

    生活还要继续。母猫和武娜都适应了只有两母一公三只猫仔的状态,就好像从来都是如此的。窗帘下方的蒙古包猫窝,就成了猫家四口的永久住处。猫妈妈照例是只吃松露菌和蜂王浆,然后分泌乳汁,喂给它的三个崽儿。

    三小只半个月大的时候,黑小豆般的眼睛都能睁开了。刚满月的时候,就能从猫窝里出来,满地乱爬了。两个月大的时候,三小只就能在满地乱爬的同时,自己找水找食物吃了。可一直到三只猫仔五个月大的时候,从外面回窝之后,还是会凑到猫妈妈的腹部,咬住成排乳.头中的一个,大快朵颐地吮吸起来。

    林冲看到女友所养的这窝猫,也觉得它们的习性很奇怪。

    “一方面幼猫生长过快了,”他评论道,“另一方面,母猫给小猫断奶早就该发生,却迟迟没有发生。”

    “或者,”大林找补道,“我并不全面了解猫咪的成长史。”

    关于村诊所有猫这回事,其他村民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反而会在过来找武医生问诊开方的时候,趁机撸几把猫。

    “平时看到喵星人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兽人们会说,“可他们在低等动物状态下却是如此地弱小和呆萌!不趁机撸一撸,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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