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芳寒暄结束,转角电梯就看到了薛涛和周文的身影,周文对于这位未来的小姑子非常有好感,隔着老远就开始招手:“柠柠,这边,快来,我们一起去三楼。”

    薛柠回以微笑:“来了。”

    从超市出来,薛柠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严重怀疑她哥是不是近几年暴富了,从前过年,一盘花生混着瓜子糖果,一盘零散的饼干,好一点的年份里会有半碗肉,曾几何时这样买过年货。

    周文拎着两大袋子小跑了两步:“我们把东西先放这,你哥去开车了,我们等一下。”

    “好”薛柠点了点头回复,将剩下的几个袋子一并拎起来往周文那边走去。

    夜色渐深,气温也有些低,薛柠出门只穿了件红色的大衣,她尽力的拢了拢衣服,又搓了搓手,周文关切道:“这几天很冷,自你回来我看你一直穿着大衣,是不是没带厚衣服。没带的话我那还有一件羽绒服,我回去给你拿出来穿着。”

    “带了,只带了一件羽绒服,被老爸丢进洗衣机洗了,还没干。”薛柠抽了抽鼻子道。

    “阿嚏”,薛柠连带着又打了个寒颤,周文靠了过来,把薛柠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我穿的厚,给你暖暖,你哥马上就来了,车上就不冷了。”

    熟悉的动作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个夜晚,她在教学楼下等了好久,林时峻才来,她有些生气,林时峻拉过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她就不生气了,还会顺势躲进他怀里撒娇,耳边是他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薛柠晃了晃脑袋,心想:“今天怎么老是想起他”。

    薛涛的车开过来了,周文放开了她:“你哥来了,你先上车,别感冒了。”

    薛柠婉拒了她的好意,弯腰拎起袋子,边走边说:“没事,我们先把东西放后备箱。”

    东西放好了,周文开了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探出个脑袋询问:“柠柠,你看什么呢,快上车。”

    薛柠闻声回头:“来了。”

    车上暖气很足,薛柠取下了围巾,周文回头询问道:“柠柠,还冷吗,我把暖气开到最大了。”

    “不冷了,谢谢嫂子。”

    周文突然红了脸,把头转了回去:“不冷就好,我们回家。”

    薛柠也被这温情打动了,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超市不远处就是个大十字,由于左转是红灯,薛涛停了车,可直到绿灯亮起,也不见他发动车子,周文推了推:“你看啥呢,绿灯了。”

    身后此起彼伏的骑车喇叭声将薛涛的目光从后视镜拉了回来,急忙发动车子,左转离去。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淡忘,薛柠靠着车窗发呆,薛涛又瞥了几眼后视镜,突然发问:“柠柠,你刚才超市那看啥呢,那么入神。”

    薛柠伸手在车窗上划来划去,语气轻浅:“没什么。”

    夜色渐深,窗外是灯火阑珊,薛柠干涸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又被点燃了。

    刚刚,她看到了他,不对,是好像看到了他。

    站在车边,鬼使神差的回头,人群中熟悉的身影慌了她的眼睛。

    她不是没看错过,刚读大学第一年,她接了好几份兼职,天天为了学费和生活费忙的脚不沾地,可是,越忙,她对林时峻的记忆就越深刻。

    走在他乡的街头,人群中偶尔闪过的背影、侧影亦或是阳光倾斜下的影子,或多或少的有点像他,她,早已习以为常。

    “刚才,应该也是看错了吧。”,薛柠心想道。

    车子驶过一排排灯火,稳稳的停在了小区楼下。

    车窗的上画出的图案随着车内温度化成水滴,薛柠用袖子擦掉了糊掉的划痕,下车帮着提东西上楼。

    一夜好眠,清晨起来就是年三十,从薛柠回来,她父母的脸上就洋溢着浓重的喜悦,当然,她知道,这喜悦,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周文确实是个令人喜悦的存在。

    吃过早饭,周文要帮忙洗碗,薛母再三推拒,周文便改变阵线,拉着薛柠去贴对联。

    北方人过年还保留着原始的野蛮与豪横。

    以至于年夜饭摆上桌之后,薛柠打心里觉得她爸可能也是暴富了。

    父母欢座,薛涛和周文坐在左手边,时不时眼神对视,溢出着甜蜜,薛柠坐在右手边,默默扒拉着饭碗。

    这样温馨的场面,于薛柠来说,却是迟了。

    伴随着春晚的声音,觥筹交错,薛父已经有些醉了。

    因是病体,薛涛没敢让多喝,见他脸红,立刻就把酒瓶子收了。

    薛父酒劲上头,鼻子也是红的,几次欲言又止,看向薛柠的眼神有些闪躲。

    薛涛见状,很识时务的拉着周文去客厅看起了春晚节目。

    饭桌上只余父母与薛柠。

    薛父放下了筷子,踌躇再三终于开口,轻轻喊了一声:“柠柠”。

    她并未抬头,也没有应答。

    只是停顿了几秒后同样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客气又疏离。

    “考不上一中就不供了!”

    “一个女娃娃,读那么多书做啥!”

    “家里没多余的钱给你买辅导书,你哥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你不能省着点花吗?你哥读大学也要钱,你咋这么不懂事!”

    “你跟你哥能一样吗?你哥以后要给我和你爸养老,你又不养!”

    “你有本事死外面,再也别回来!”

    这些话,历历在耳,仿若昨日。

    就像锋利的刀,刀刀凌迟。

    薛柠拢了拢被子,将自己裹的更紧一点,明明有地暖,薛柠却还是冷的慌。

    “滴”,是李子扬的微信消息,打断了她的思绪。

    “新年快乐”伴随着简单的字体,支付宝提示“李子扬向您转了一笔钱。”

    她敲了敲屏幕,却又删掉,只回复了一个“?”

    “给你的压岁钱!”并附一张恶搞表情包。

    薛柠犹豫了三秒,回了个微信红包。

    对面也有样学样“?”

    “压岁钱!”薛柠飞快的敲字。

    婧婧也发了拜年消息,薛柠同样回以红包。

    同婧婧闲扯了几句,李子扬的消息又闪烁起来:“下楼,小爷带你去兜风!”

    薛柠将脑袋探出窗户,小区门口对面的马路果然停着李子扬的车。

    她瞅了几眼,回复:“等我几分钟,我换个衣服。”

    出门时,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在客厅看春晚,薛柠穿鞋的间隙,薛涛发问:“这么晚了,你去哪?”

    “跟朋友出去一下!”

    “今年是大年三十,你们不能改天聚吗?”

    薛柠从鞋柜上拿起钥匙塞进了包里:“不能。”

    “吱呀!”金属门合上,隔开了两个世界。那头,灯光璀璨,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度新年;这头,被放逐的人走过漆黑冰冷的楼道,余下脚步声。

    她下去的时候,李子扬正靠着车窗吞云吐雾,薛柠打开副驾驶的门,将包扔到了后排:“你不是不抽烟吗?”

    李子扬掐灭火焰,将烟头装在了矿泉水瓶子里:“因为你不喜欢烟味儿,所以抽的少,偶尔消遣一下。”,薛柠瞅着那半瓶子的烟头,有点诧异:“那今儿咋抽这么多?”

    他没答话,只是看着前方,停顿了一会儿说:“安全带系好!”

    “我们去哪儿?”薛柠问道。

    “兜风。”

    语罢,李子扬一脚油门车子已飞驰在寂静的街道上。

    除夕夜,薛柠和李子扬在郊区的山顶上喝西北风。

    薛柠拢了拢大衣:“来这干嘛?”

    李子扬并未答话,只是从后备箱搬出一箱啤酒,并一些吃食。起了一瓶啤酒递了过来。

    她眼睛亮了亮:“你准备的真齐全,正想着这口呢,不喝酒,怎么能叫过年呢!”

    其实,在这之前的几年,薛柠都是和李子扬一起过年的。

    根据他的说辞,他爸妈在他高考结束就离婚了,他跟了他爸,他弟跟了他妈,他爸早些年就在外面养了情人,据说是私生子都有了,李子扬就不大爱回家了,常年在外面游荡,偶尔接几个家里的电话,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两个被家抛弃的孩子,又同在异乡,有着同窗的情谊,习惯了互相依偎着取暖。

    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加上又是在郊区的山上,说话间嘴里都会冒白气。

    “你不是说你不回家么?咋回来了?”薛柠坐上了后备箱。

    李子扬猛灌了几口:“我回来相亲。”

    “相亲?”薛柠微诧

    “对,我妈回来了,我本来是回来见我妈的,去了才知道是相亲!”

    “那挺好的,相的怎么样?”

    李子扬又猛喝了两口:“不怎么样。”

    薛柠打了个酒咯:“我总感觉相亲就是为了婚姻而举行的一场场交易谈判。”

    她放下酒瓶,抬头望着天空:“你看啊,两个人相对而坐,把各自的筹码摆在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这样。”

    停顿了几秒她又补了一句:“比如你有房有车,还有个有钱的爹,你的筹码就重一些。”

    “人啊,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在感情里,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必不可少的那一个,其实,不过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优选择罢了。”

    “你咋不说话啊,老李!”薛柠推了推身旁人。

    李子扬又起了一瓶酒:“你说的不对,至少……”仰头灌酒。

    “至少什么?”薛柠好奇发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不对……”

    寒冷借着风势,侵的更猛了一些,啤酒能带给一瞬的温暖,在这寒夜里却也足以让人贪恋。

    薛柠搓了搓手,很快就又干掉了一瓶。便垂下脑袋在袋子里翻找下酒的零食,忽然,有人说:“薛柠,我们结婚吧!”

    她翻找东西的手瞬间停顿了下来,抬头笑着说:“别开玩笑了!”

    李子扬却是郑重而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我们结婚吧!”

    “嘣、嘣、嘣”此起披伏的烟花绽放在天际,照亮了整座城市,明明是这样璀璨耀眼,却好像无法照亮薛柠干涸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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