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朵永远开在黑暗之中的花不相信眼泪,也就注定一世孤独。

    空空荡荡,无声无息。

    有许多人是没有灵魂的。庸庸碌碌活着,没有目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也从来不去想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或许会越来越多。他一直在寻找那个和他(她)有着同样感觉的人。

    夜间薛涛来换班,薛拧在微信上告知换病房的事情之后,收拾了情绪下楼。

    林时峻立在楼下,她没有看他,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黑色奥迪。

    李子扬伸手为她寄上安全带,余光瞥过窗外,漠然开口:“他并不适合你。”

    薛柠微怒,指尖轻点,关上了窗户:“不关你事。”

    李子扬感知到她的怒气,却不退缩,依然开口:“从高中到现在,九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他,薛柠,你该醒醒了,他不适合你,放弃吧。”

    她一直都知道,她又何尝不想放弃,可她依旧倔强的说:“不管我怎么样,跟你都没有关系。”

    她越是这样,李子扬就越气,他这九年来的陪伴,就换来一句“跟你没有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的疼痛仿佛能减少一点:“阿柠,其实你我都清楚,他,根本给不了你幸福。”

    “我的幸福,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给予。”

    李子扬拍了把方向盘,怒气不在掩饰,“那我呢,薛柠,我呢,这么多年,你还看不明白吗?”

    薛柠没有说话,一时间相顾无言。

    住了一个月的医院,主治医生说薛父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李子扬依旧跟着跑前跑后。

    薛涛见到李子扬的车后,眼神中的一丝自卑感一闪而过,手中搬东西的动作依旧没停。

    李子扬将人送回住处。因在管控期,出入不甚方便,他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从车上搬下东西就准备离开。

    薛母看着李子扬的眼神中满是贪婪,急忙上前说道:“太谢谢你了,阿姨做了很多菜,留下吃晚饭吧。”

    他回首望向薛柠,她的脸上分明写着不快,他想这应该不是一个好的机会,遂想致谢离去。

    谁知薛母一把攀上他的胳膊,眼神瞥了一眼薛柠,而后满脸笑意的说:“听阿姨的,我们家薛柠说了不算。”

    饭桌上言笑晏晏,薛柠却始终带着一些清冷感,只默默的吃饭,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偶尔薛涛出声询问,她也只是摇摇头:“不知道。”

    薛母见大家酒足饭饱,便开始把话题往李子扬身上引。

    “子扬啊,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

    “都挺好的。谢谢阿姨关心。”

    “你爸爸妈妈现在还在这边吗,在做什么工作啊?”

    “我妈妈在国外,我爸爸已经退休了,现在在家里养老,每天约几个老朋友下下棋。”

    薛母闻言笑的更甚,又问道:“听说你跟我们柠柠现在是同事,你还是她的领导啊?”

    李子扬赔笑道:“是同事,不过我可不是柠柠的领导,她现在可优秀了,哪能轮得到我来管呢。”

    “优秀什么?还不是我跟她爸的功劳,要是当初没有供她上学,她现在怕是娃儿都多大了,哪能遇到你呢。”薛母漫不经心道。

    李子扬当即反驳道:“阿姨您这话,我不敢苟同,我跟她同窗七载,薛柠的优秀我看在眼里,她今天的成就跟遇到我没关系,她这样坚韧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会非常吸引人的。”

    薛涛见李子扬面色不佳,急忙圆场。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菜都凉了,妈你去热一下。”

    见薛母脸色难堪,周雯急忙上前端起菜往厨房走去。

    薛柠将她拦了下来:“嫂子,不用麻烦了,反正待会儿还是要凉的。”

    周雯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薛柠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碟子,放在了桌子上,缓声道:“嫂子,非是我不把你当一家人,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希望你现在回房间,因为,接下来有些话可能会有些难堪,可这难堪跟你没关系,我不想误伤了你。”

    周雯摸了摸鼻子,又望向薛涛,薛涛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走回了房间。

    薛柠回首,犀利的眼神落在李子扬身上:“你是要自己离开,还是我请你离开。”

    李子扬知道,薛柠是真生气了,连忙站起身告辞,薛父薛母还想挽留,薛柠一记眼神落在李子扬身上,他只好连忙推门离去。

    “好了,现在没有别人了,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说说话。”薛柠端坐回桌前,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

    薛父劝慰道:“小李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薛母也附和道:“你看看人家对你多好,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归宿,给人家留个后,以后死了有个坟地可以给你埋着。”

    “你看看小李多好的条件,你不赶紧抓在手里,还这样把人赶走,我跟你爸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薛母喋喋不休的说着,薛柠忽然笑出了声音:“教?你跟我爸教我什么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薛母又愤恨道。

    “白眼狼?”

    “你们就是这样想的吗?”

    薛涛打破气氛,急忙为父母圆场:“妈说的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

    薛父也劝慰道:“你妈没有恶意,你是我们的女儿,自幼跟你哥一样,都是疼着长大的,别跟你妈计较。”

    薛柠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眼神中冷意迸发,笑着笑着就哭了。

    目光转向薛涛:“哥,你永远都是这样,从小到大,你因为性别的优势,心安理得的肆意挥霍着家里的资源,却还是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薛涛欲张嘴争辩些什么,嘴唇微张,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薛柠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看向薛父。

    “爸,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也是很可爱的,我也曾是抱在怀里跟所有叔伯兄弟炫耀的那个孩子啊,你还记得吗?”

    薛父憋红了脸,眼神躲闪,终是低下了头。小声说:“对不起,爸爸知道,亏欠你很多,可……”

    “可什么,可谁让我是个女孩子对吗,谁让我只是个不能传承你姓氏,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不能为你起灵摔盆的女儿,对吗?”

    “你明知道,我妈对我的苛待,可你,选择了视而不见,永远都是这样一幅和稀泥的态度,永远都是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的处理方式,你,比我妈,更让我觉得寒心。”

    面对女儿的问责,薛父涨红了脸,却还是固执的摇头,重复道:“不是的,不是的。”

    薛柠却突然释然了,收起眼泪,不想听那些苍白的解释。

    一时间沉默良久,与薛母目光相对的那一刻,薛柠只淡淡的问了一句,“妈,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吗?”

    不待回答,薛柠又问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薛母倔强的昂起头:“我一天为了供你们上学,没日没夜的打工,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要我天天记着这些小事吗?”

    “可你记得我哥的生日,记得我哥爱吃猪蹄,记得我哥喜欢灰色,甚至你还记得我奶奶的生日,唯独,你不记得我的。”

    “还有一事,你说错了,你那般辛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的儿子。”

    “妈,我也想感恩,可我自幼吃的是剩饭剩菜,穿的是我哥穿过的衣服和鞋子,住的是沾满油污的厨房和落满灰尘的杂物间,甚至,连我的未来都要为我哥让路,你让我感恩什么,感恩你生下我时没有扔到尿盆里溺死吗?”

    薛母脸上傲慢的神情退了下去,不自然的说:“那不是家里穷,没办法吗?”

    薛柠厉声道:“没办法,没办法就是从高中开始只给我学费,不给我生活费,而给我哥买名牌鞋子和书包?没办法就是强迫我改志愿,上一个本地的师范学校,用本可以上重点的成绩换奖学金给我哥交学费?”

    “为什么,每次,要牺牲的都是我呢?”薛柠像泄了气的皮球,垂下了头颅。

    “我也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分一点爱给我呢?”

    “我知道,你因为生我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孩子,我二婶因为生了三个儿子而从我爷爷奶奶那里分到了更多的土地和更大的房子。”

    “你因为这件事被我奶奶磋磨,被我二婶嘲笑了一辈子,小时候的我,是理解的,我也曾想过,以后我一定会挣很多的钱,买更大的房子,买更多的土地,一定要让你在我奶奶面前抬起头来。”

    “可现在的我,不理解了,我总是被你们舍弃的那一个,或许我的出生就是导致你不幸一生的原因,以后,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我也会当自己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面对薛柠接连的质问,薛父愧疚的低下了头,泣声道:“爸爸错了。”

    薛柠躲开了薛父欲挽留的手,起身回了房间。

    2020年3月1日,管控政策修改。

    薛柠花了小半个月的工资,买了张机票,在一个深夜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座小城。

    走的那天晚上,薛涛站在窗边,目送着她坐上了出租车,转角的瞬间,她看到了他,可她没有回头。

    异地返回西安,又集中隔离了半月之久。

    薛柠在隔离酒店里,抽掉了电话卡,看着手机上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她自嘲般的笑了笑,而后删除退出。

    “那是他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从来都不是其中的一份子。”

    薛柠在酒店昏睡了过去。

    半个月的隔离生活,加上她刻意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无人搅扰,隔离结束,她还胖了不少。

    她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之后,换了新的号码,薛柠本意是想将微信账号也换掉的,奈何,微信上有很多客户,贸然换号,若再想牵上线,怕是有些困难,遂放弃了。

    手机开机的那一天,收到了李子扬的一条信息:“与过去和解,才能与自己和解。”

    薛柠只自嘲般的笑了笑,不予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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