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度倒也争气,已然晋升截道之境了。”沉海潮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道,“算了,还是你自己去看吧,他就在化生殿内。”

    “啊?凌师弟在化生殿做什么。”血灵子面露不解之色,不过沉海潮没有说话,而是摆了摆手,让其离去。

    推开尘封的大门,血灵子疑惑的走入化生殿内。

    只见大殿上好似鱼缸一般的透明水晶器皿内,一个头皮都剥落大半,脑花依稀可见的头颅正在其中浮沉,不时发出痛苦的哀鸣。

    这个人头依稀可见凌虚度的模样。

    当日他纵身一跃,意图融合占据古魔皇族摩罗柯一族强者的尸身,然而哪怕他恨意如山、意志如铁,又得沉海潮精血之助,两成半的成功率还是太低了。

    想要一步登天,谈何容易。

    若不是沉海潮守护在侧,及时出手,这才勉强保住了他一条性命,可惜如今也变成了这一副缸中之脑的模样。

    “你…你是血灵子师兄?”凌海潮在水晶缸黑色汁液当中吐着泡泡,眼珠子忽然扩张,好似要瞪出眼眶一般,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惊喜之色。

    “凌师弟,你…”望着印象当中丰神俊朗的凌师弟变成如今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血衣青年心中大恸。

    小半个时辰后。

    血灵子指节发白,恨声道:“师弟放心,你的仇,师兄帮你报了。”

    “以师兄如今之修为,击杀此人有如杀鸡。”

    “若是此人能参加大秦法会,那便更妙了,师兄定然以留影玉将影像拓印下来,供师弟你慢慢欣赏,把玩。”

    “多谢师兄!”

    “你我师兄弟还这般客气干嘛!”

    大殿内,师兄弟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易尘领着韩新月于旷野之上疾行,带起的劲风将身边的百草压得尽数下探,某些根茎坚硬的杂草更是被巨大风压折断。

    这就是跟他义成子犟的下场。

    道人过岗,伏草惟存!

    月光下,易尘神色幽深,身体如同本能一般觉险而避,跨过天险长河,好似开了自动巡航一般,此刻他的意识早已遁入了身体深处。

    与紫晶人魔一战之后,易尘终于将天谴凌霄之招推演完成,但是毕竟初创,仍有些许粗粝之处,不够圆融,借着赶路的时机,他正好再思索打磨一番。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直到第一缕晨曦映照在易尘的眼帘,他这才眼睑微动,主意识重新掌控住身体。

    “此番面对紫晶人魔虽然凶险,不过倒也是收获颇丰,悟出了天谴凌霄之招后,截道后期境界修士在我面前已经如同土鸡瓦狗尔。”

    “不过如今却是有一件事情值得思虑,那人魔口中的阿斯那陛下,到底是何等人物,还有前些日子的那一次毫无征兆的异变。”

    易尘一念及此,眼中露出一抹忧思之色,他可是没有忘记寂灭之墟的那一位名叫波旬的强大存在。

    仅仅是他的一部分血肉,便有着这般威能,造就了黑莲尊者这等人物。

    冥冥中易尘感觉有着一张大网正在缓缓朝着人境、甚至是五境落下,在未来,所有人都要做出选择。

    然而五境之内,已经很多年历史没有再出过超脱出掌道境界的强大人物了,兵主则是有记载的最后一人。

    “此番哪怕花费些许代价,也一定要将《天地神门气》拿到手。”

    “弱者只能等待审判,唯有强者才能掌控自身的命运。”

    沐浴着初升的阳光,易尘神色坚定,金色光辉将他全身浇筑得有如神人一般,一股强而有力的感觉扑面而来,骑着忠诚豹落在易尘身后的韩新月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了。

    三日后,一座巍峨高山耸立在大地之上。

    此山青翠苍古,巨大参天,夕阳将天边云霭染得通红,山脚下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男女往来种作耕植,皆是木牛流马,修士竟在此间与凡人杂居劳作。

    墨家自从数千年前一场大变之后便分为了两派,其中一脉投效了秦庭,称为秦墨,那一代的矩子认为世事纷扰,宗门倾轧本就是为祸深远,更兼之七国兵祸连连,

    为求新求变,矩子踏遍东洲七国之地,最终选择了当初七国当中最不起眼的秦国投效,相助那一代秦王横扫六合,结束了七国兵祸延绵的局面。

    矩子认为自己是出于对现实的考量而妥协,两害相权取其轻,然而此举在新老一辈当中非议颇多,他们认为矩子已经背叛了墨家的理想,

    因此部分不认可那一代矩子做法的墨家门徒便搬到了云墨山,继续践行自己的理想。

    后面云墨山修士则被称为云墨一脉,这数千年下来愈发风雨飘摇,若不是秦墨瞧在一宗同源的情分下多次暗中出手相助,只怕这大好云墨山早就换了好几次姓名了。

    出乎易尘的预料,此刻在山脚之下迎接他的不仅仅有老韩头,还有一名白发老者,一名眼神倨傲跃跃欲试的中年粗壮汉子。

    “在下云墨山矩子白思明,恭候隐龙道长大驾光临!”白发老者望着前方雄赳赳气昂昂走来的雄壮道人,躬身一礼。

    易尘见状眼神顿时一凝。

    “嘶,竟然是云墨山矩子亲自相迎,贫道好大的牌面。”一念及此,他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

    …

    非攻殿。

    入场,列坐,奉茶。

    一番寒暄后易尘总算是知道云墨山矩子会下山迎接自己了。

    他隐龙道长光风霁月的名声竟是传到了云墨山。

    万里奔袭泽阳城,只为探究修士失踪之事,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易尘不知道老韩头是怎么帮自己吹嘘的,他竟是把自己收了他两块天地奇物冰、火殛玉的消息给按了下来,给他打造了一个无比伟光正的形象。

    “隐龙道长急公好义,万里奔袭救人,有古墨者之风,而后更是救助吾云墨山天下行走雀龙,云墨山上下感激涕零之至。”

    “…”() ()

    拐弯抹角间,白发老者竟是暗中试探起易尘的口风来,想要他加入云墨山。

    他妈的,矩子看人真准。

    易尘悄摸的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老韩头,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不管怎么说,麒麟身甲他用得很顺手,退是不可能退的。

    见他不接话茬,坐在矩子身边、气势彪悍的中年人却是不干了,他目光一扫,瓮声道:

    “雀龙师弟清醒后一直说隐龙道长多智,每每有惊人之语,切中利害,不知道长如何看待吾云墨山和秦墨的区别?”

    此话一出,满座俱寂,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转头望向易尘。

    “秦墨现实,秦墨好。”

    “云墨理想,历经风雨不改底色,云墨也好。”

    易尘沉默了一秒,将案几上的一杯清茶一饮而尽,这才抬起头,朝着众人咧嘴笑道。

    这一刻,他易道长清汤大老爷附体,开始了装傻充愣。

    道统之争最是凶险,此间的消息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免不了惹一身骚,他才不会锐评此事。

    虽然他不会怕,但是他讨厌麻烦。

    这一晚,非攻殿之人充分见证了隐龙道长的废话文学,众人为之绝倒,白思明眸中闪过一抹失望神色,却是没有多言,而后更是带头只谈风月佚闻,古今秘辛,表现的十分有风度,宴饮在深夜结束。

    第二日,云墨山背面山脚下,忠诚豹拖着一個厚重奇异车厢,身上披着一身坚甲,甲胄上横插着两根奇异金属羽翅,数根金属导管连接车厢,一副神似钢铁加鲁鲁的模样,正无聊的在挠着痒,表现得有些狗里狗气。

    这车厢和忠诚豹身上的装备乃是云墨山的谢礼,忠诚豹依仗这些装备便可翻山涉水,如履平地,更可拉着车厢飞行绝迹,长途奔袭,让忠诚豹在转换为工具豹的角色之时更加得心应手。

    卸下那连接车厢的导轨,忠诚豹依仗着身上的甲胄,遁速将更为惊人。

    “隐龙道长,不知伱觉得墨渊连夜赶出来的这点微末手段,如何?”中年壮汉朝着易尘咧嘴一笑,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忠诚豹身上的甲胄和那车厢,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作为云墨山下一代矩子的候选人,倒是颇有手段。

    “果真是巧夺天工,贫道佩服。”易尘对此也是赞叹不已,这可比手工耿强多了啊,真有用!

    “既然道长佩服,还请道长离去前与我一战!”

    “道长若是输了,便加入我云墨山如何?昨晚的问题,也望道长如实坦言,道长若是赢了,便算我墨渊欠道长一个人情,若是以后道长需要炼制什么法器,我墨渊倒是还有一些微末手段。”

    “素闻隐龙道长孤身一人阵斩无生剑母,重创御灵圣傀宗贼子凌虚度,我墨渊想要领教一下。”

    “墨渊半生修持,修为已经臻至截道中期,更是费劲心血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身战具,前几日这才功成,隐龙道长能将那泽阳城紫晶人魔斩杀,修为定是深不可测,墨渊,想要试试!”

    言语间好似开了奇门遁甲一般,中年壮汉眸中战意昂扬,他身后背负的一个硕大竹筒波的一声出鞘,无数竹简和奇异金属器具瞬间飞出,竟有数千之多部件。

    这些部件刚一飞出,马上便如同神诏一般纷纷贴合在中年壮汉身上,霎时间一个好似机甲一般的巨人便出现在了山脚,巨人肩头甲胄之上蜿蜒出两个巨大的炮口,大腿,双臂之侧更是有着数个奇异金属圆筒,

    左臂已然被厚重金属部件覆盖,一大一小两个巨大圆筒套在了左臂之上,环形金属圈内掩映着十八根好似舰船机炮一般的导管,散发着森森寒光,稍小的金属套筒之上则是光滑如镜。

    眨眼间墨渊竟是已经化身为战斗堡垒。

    云墨山半山腰上,两个白发老者负手而立,望着山下那一幕。

    “师兄,如此岂是待客之道?墨渊天资聪颖,虽然心思没有放在修行上,但是他研究出的那身奇异战具着实不凡,若是伤到了隐龙道长可就不好了。”

    白思明望着身边比自己更显老态的师弟一眼,叹道:“墨渊恃才傲物,一心扑在外物之上,可惜我云墨山的弟子潜心修行之人却是没有一人可以压服于他,哪怕他下山与其他修士争锋,也罕有败绩,常常以弱击强。”

    “师弟放心,那隐龙道长我观其气息沉凝如岳,人的名,树的影,此人定然绝非弱手,若是他能让墨渊稍加收敛一些,也是一桩美事。”

    “可不要小看那隐龙道长,此人修为只怕比墨渊还要稍胜一筹啊!”

    “什么?”白思明身边老者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他可是知道墨渊那一击的威力,已然是接近了掌道雏形境界威能。

    云墨山墨者一直秉承最初矩子的理念,以‘兼爱’、‘非攻’为最高理想,然而几经波折后,云墨山的平头哥墨者也是收敛了许多,而墨渊纵览数千年云墨山岁月风云,他认为若想实现矩子的理想,便得让云墨山掌控着最强大的暴力。

    研究自身使用的战具,武装自身,便是他迈出的第一步,然而他的想法却是得不到诸位长老们的支持,一直不肯调动整座云墨山上下的资源全力改换路径,敢为天下先。

    他今日挑战易尘,也是深思熟虑下的结果,若是他能以绝强姿态击败让矩子也赞叹不已的隐龙道人,那么他便能说服矩子,加大对他的支持,包括人力和资源。

    “挑战?”易尘上下打量了一眼墨渊,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似乎将他整个人瞧了个通透一般。

    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得离开。

    墨渊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身为墨者的操守却是让他不能在背后强行出手,将易尘拖入这场赌斗。

    就在远方车厢已经化作一颗黄豆大小之时,忽然间远处蓦然传来风雷之声。

    “墨渊道友,接住贫道这一戟,我便接受你的挑战!”

    一时间墨渊脸上浮现出狂喜神色,他左臂的炮管处也开始冒出浓郁的蓝光。

    “我意向天,天必佑我!言必中,轰必临!”

    “天谴·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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