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渐渐消失在雨里的青衫,几个婶子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沈观夜的身上。

    “这夜哥儿真是越长越俊了。”

    “可不是嘛?先前我还觉着这夜哥儿长得好是好,就是人有些严肃了,我都不大敢同他说话,尤其是他爹病了以后。”

    “没想到啊,前段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和气得很。那一笑起来哟,能把年轻姑娘的魂都笑没喽,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细碎的话语声被雨声打湿,一同消失在细碎的春雨中。

    三两步后,沈观夜来到了家门口,却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在门口平整了呼吸,正了正长衫,方才踏入门中。

    走进大门,是一面青砖砌成的影壁,有些年头了,墙脚依稀可见青苔。

    这东西是为了遮挡路人视线用的,起一个保护隐私的作用,只有大户人家会有。

    在这小小的洪洞县,沈家算是名门望族,只是近些日子遭了霉运,有些家道中落了。

    绕过影壁,就是前庭了。

    刚绕过影壁,眼前就是一花,一道人影凌空飞来。

    沈观夜伸手一把将人接住,看似狼狈地踉跄后退几步,暗中却是将力道卸了去。

    被打飞的中年庄稼汉看到接住自己的人是沈观夜,忙不迭关心:“少爷,您没事吧?”

    没等沈观夜开口,就听“砰”的一声拍桌声。

    “放肆!”

    “王二癞,谁给你的胆子在我沈家撒野!”

    堂屋里,端坐于太师椅上的安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先前她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即使这帮泼皮要进屋抢东西,也很镇静,但这会儿见泼皮竟然敢动手伤人,还差点伤了沈观夜,却是忍不住了。

    别看安氏只是一介女流,但作为沈家的当家主母,居宜气,养宜体,发起怒来那可是别有一番威严,以至于几个泼皮都被震慑住了。

    “妈,我没事。”

    沈观夜快速扫了一眼,差不多就心里有数了。

    堂屋里,天地君亲师的字幅下站着的是沈观夜的母亲安氏,眉间正酝酿着雷霆。

    安氏长了一对细眉,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穿一件暗青色绣花的高领袄裙,脚下是一对三寸金莲,活脱脱古代画像里走出来的人物。

    边上站着一名二十来岁的少女,瓜子脸,大眼睛,黑白分明,眉宇透着几分高傲的英气,一看就是爽利,心高气傲的性格。

    少女穿着靛蓝色的西式学生服,在昏沉的堂屋里,就像一朵勃勃绽放的靛蓝色矢车菊。

    这是沈观夜的三姐沈知竹。

    门口则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小伙子长得很结实,皮肤也不是沈观夜、安氏、沈知竹那样养尊处优出来的白皙之色,而是健康的小麦色。

    寸头,浓眉大眼,眉眼与沈观夜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迥然不同,穿一件白色汗衫,手臂上肌肉明显。

    少年被一中年汉子拦着,脸上怒意明显,看样子正想揍人。

    这是沈观夜的弟弟,沈观雨。

    堂屋内外还有着三名仆妇,两名男仆,连同刚刚被他接住的中年汉子,总共六人。

    三名仆妇都是四十出头的老妈子,两名男仆一年轻一年长。

    六人都是沈家的长工。() ()

    自前朝覆灭后,因为要跟上“自由、平等”的世界,天夏就禁止养奴了。

    不过奴仆和长工,本质上差不多,只是换了个名堂而已。

    被安氏叫作“王二癞”的是泼皮头子,他是個瘌痢头,眼睛一大一小,长相很凶恶,身材倒是不高,但非常结实,又胖又结实,一看就是能打又能扛的那种。

    此人是洪洞县有名的泼皮,欺男霸女,据说手上很有几条人命。

    因为是个癞痢头,家中又排老二,就被叫做“王二癞”,至于本名叫什么,已经没几个人知晓了。

    若是沈家没失势之前,借王二癞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上门找茬。

    现在嘛,他可是浑然不惧。

    “沈夫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沈家欠了钱,我们上门要债,这能叫撒野?正好你们家大公子也回来了,当初就是他借的钱,你让他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但你们放的是‘驴打滚’,根本就不合法!”堂屋里,沈知竹俏脸一肃,反驳道。

    末了,又忍不住瞪了沈观夜一眼。

    沈观夜暗暗叹息一声。

    将伞收起,连同手里的东西一并递给了边上的长工张叔。

    沈知竹口中的“驴打滚”不是吃的那种,而是一种高利贷。

    限期贷款,利息在三到五之间,到期不还,利息翻番,并归入本金里继续计算,是复利。

    沈知竹瞪他是因为这钱就是他欠下的,不,应该是原身欠下的。

    他穿越才三个月,这三个月光顾着给原身收拾烂摊子了。

    不过原身倒也不是什么品行恶劣的纨绔子弟,他只是被人坑了。

    沈家原本是颇有家底的积善之家,沈老爷不仅有着秀才的功名,还在县里领着职务,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再加上沈家在这洪洞县已经传了六代,树大根深,可以说日子好过得很。

    可惜一朝风云突变,沈老爷被妖兽(其实就是野生山海系英灵)所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成了废人。

    不仅每天需要以珍贵的药物吊命,每个月还得去趟教堂请圣光牧师施展一次治疗神术。

    要知道圣光牧师可是圣堂系阶兵种,请它治疗一次的价格可不低,而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年。

    所以,沈家没钱了。

    事实上,早在半年前沈家就开始变卖家产,这种情况下,作为长子的原主自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人一急就容易急病乱投医,原主就是如此。

    事情呢,也不新鲜,就是一个以高额回报为由头的庞氏骗局。

    这种伎俩,让沈观夜来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但原主一个一个民国年代的半大小子哪有这种眼力?

    再加上这事还是他同窗好友介绍的,而且骗子前两个月确实给了他极高的息钱,原主就更不会怀疑了。

    等骗子卷了钱跑路,东窗事发后,原主才意识到被骗。而他被骗的钱除了典当得来的钱外,还有向王二癞东家借的高利贷。

    安氏得知此事后大怒,直接罚了原主去跪祠堂。

    原主身体本来就没有很好,父亲卧床这半年又一直焦虑劳累,骤然间闯下大祸,忧惧自责之下,就一命呜呼了。

    这才有了他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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