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

    陈慕云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开口道:“你父亲的伤也有大半年了吧?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回知事大人,家父的情况还可以。”

    沈观夜客气回道。

    其实他的地位已经比陈知事高了。

    但地位是地位,实权是实权。

    论实权,陈知事还是远远大过他的。

    即使未来洪大都督给他安排的职位下来了,也绝对高不过陈知事——天启领主只是一个起点,而不是一步登天。

    再者说,他年纪小,陈知事属于他的叔伯辈。

    若是装腔作势,一成天启领主就拿乔,未免给人留下得志便猖狂的坏印象。

    这很不好。

    陈慕云看着沈观夜谦虚的模样,心底暗暗点头。

    他最怕的就是年轻人一得势就张狂到不明所以。

    现在沈观夜的表现就很好,不骄不躁,不急不缓。

    对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

    “还可以就好。不用这般生疏,我比你父亲年轻个几岁,要是不介意的话,叫我世叔就行。”陈慕云笑呵呵道。

    沈观夜从善如流。

    “世叔。”

    陈知事也不拿乔,因为知道年轻人阅历不足,面皮薄,很可能不太懂得如何主动挑起话题。

    因此主动开口道:“不知世侄今日到府上来,所为何事?可是沈兄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家父那里没什么事,我来拜访世叔是因为如今我年纪也不小了,原本是想着大学毕业以后再工作的。”

    “但一下成为了天启领主,便不好等着大学毕业了,该早日工作,为洪大都督,为国家做贡献了。”

    陈知事惊讶地看着沈观夜。

    但这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年轻人说话可真有水平,然后才是惊喜。

    虽然意外于沈观夜会舍弃军队而加入他们政府一派,毕竟对于天启领主来说,肯定还是在军队里更有前途。

    但能得到一位天启领主的加入,对政府派系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于他本人来说,也是一笔光彩的功绩了。

    于是,陈慕云也不掩饰心中的惊喜,他高兴道:

    “世侄好觉悟!这样吧,我会替世侄向省府去电一封,然后呈大帅阅览,不知世侄意属哪方面的工作?”

    陈慕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适合沈观夜的职位。

    沈观夜是天启领主,虽然因为年纪摆在那,不可能一步到位直接任一县知事,但也不可能从皂角小吏做起,必然是县里的主要长官。

    而这个层次的职位任免,不仅需要省府过目,还必须洪大都督亲自同意,不是他一个县知事能自作主张的。

    这也是为什么沈观夜今日为什么会到府上来拜访他的原因。

    摆明车马加入政府派系只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希望他,或者他身后的派系多使使力,为他争取一個好职位。

    陈慕云等着沈观夜开口,却没想到沈观夜压下这个话题不谈,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哪方面工作倒是没有仔细想过,但凭洪大都督和省府安排就是。今天来,我其实还有一件事要说,嗯,姑且算是告状吧。”

    然后将谢长安领着治安所的人,两次上他们家企图拿人的事说了一遍,并适度地流露了一些愤怒。

    陈慕云起先是发愣的。() ()

    什么叫“但凭洪大都督和省府安排就是”?你上我这来难道不就是想挑个心仪的职位吗?

    但听到后面就一下子恍然了,也听懂了沈观夜的言外之意。

    并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奇:沈声晦真是生了个不简单的儿子啊。

    他同沈声晦不怎么熟悉。

    虽然沈声晦是民政科的副科长。

    但因为洪洞营前任营长顾维国的关系,沈声晦甚至算不上是政府派系的人,更别说是他的人了。

    两人毫无私交,甚至还有点仇怨:

    作为一县知事,他当然希望手下尽可能是自己的人,如此才能使政令通达。沈声晦占据了民政科副科长这一要职,又没有倒向他,他当然会想换上自己的人。

    可惜沈家在洪洞县树大根深,沈声晦本身又没被他抓住什么小辫子,所以只能作罢。

    好在沈声晦这人比较淡泊,因此除了最开始有点暗流之外,之后的两年双方都相安无事。

    不成想,沈声晦这样一个淡泊不争的人,竟生出了这样一个不简单的儿子。

    他不明说自己想要哪个位子,却说了与谢长安之间的仇怨,还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谢长安拉下马来?

    谢长安一旦被拉下马来,治安科科长的位置空着,还能属于谁?

    这一下,既干翻了仇人,又得到了心仪的位置,偏偏还什么都没有明说。

    一番操作下来,简直绝了!

    瞧沈观夜那举重若轻的熟稔姿态,哪像个十九岁的孩子?

    倒像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人!

    “这个谢长安!仗着自己是洪大都督的亲戚,尽是胡闹!世侄,你放心,我定会好好训诫他一番!”

    陈慕云先是在心中感叹了一番,接着便“震怒”道。

    既然沈观夜即将成为自己人,那他当然要配合演戏。

    之后,沈观夜又同陈慕云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婉拒了对方留下吃饭的邀请,离开了陈府。

    沈观夜离开后,陈慕云在座椅上又坐了一会儿,才唤过管家。

    “你上柳秘书家一趟,喊他过来,就说有要紧事。若是还没吃饭,就让他上这儿吃。”

    一位新晋的天启领主选择加入他们这一派系,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这里面又牵扯到了洪大都督的妻弟,虽然只是一个十三姨太的弟弟,但代表的也是洪大都督的脸面,马虎不得。

    这事儿他必须上报给自己的老领导,让老领导们来把把关。

    还有文书工作,也需要秘书来润色。

    另一面,从陈家离开后的沈观夜也是心情大好。

    不仅是因为办完了一件要紧事,也是因为谢胖子马上该受到报应了。

    他相信陈知事,陈知事那一派系的高官,以及最后面的洪大都督,都会做出符合他心意的选择。

    谢胖子想玷污他姐姐,以为这事能这么轻易算了?

    怎么可能!

    回到家,又有客人在。

    不免又要应酬一番。

    第二天,沈观夜是在少女清脆好听的卖杏花声中醒来的。

    窗外,是沙沙的春雨,雨巷里,手挽一竹篮新鲜杏花的少女撑着伞,一边走,一边叫卖,声音清脆得像是春天的黄鹂鸟。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沈观夜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了这两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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