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穿越了,这不重要。

    毕竟大家并不想看社畜穿越前的心理活动。

    总之等她从类似熬夜过度的恍惚里缓过劲,先听到了一声担忧的问询:“还疼吗?”

    黎念是被他的声音唤醒的。她顺着这声看去,瞧见一块鎏金嵌玉的佩饰,而后抬头,发现她床边坐着一个披着玉簪绿氅衣的男人。

    她哽住,忍不住往床的内侧一退,花半分钟去接受穿越到古代的现实,男人却等得有点慌了,清咳一声:“……我尚未洗沐。”

    黎念下意识想,这声线真不错,蛮符合他佩玉的形象,紧接着愣了一下:卧槽,什么情况?

    她仔细一看,这才瞧见自己左手还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腕,再拉就要把人往被子里带了。

    她连忙松开手:“哈哈,哈哈。”完蛋,要被人当成老色//批惹。

    男人倒没有介意,他伸回手,温顺地端坐在了床边:“您晕倒后,大夫过来喂过药,说再醒来就不会头痛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可还有难受之处?”

    但直到这时黎念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眼前的男人视线没有焦距,似乎是个盲的。

    他深更半夜等在她屋里,难道是……?

    “那个,我睡得有些晕,”黎念试探道,“我和你……什么关系啊。”

    男人微微转开脸:“我是您从牙人手里买的……夫侍。今天是我入府的第一晚。”

    他说得含蓄,黎念倒是懂了。她心想,这个人倒很不像她想象里的“夫侍”。他脸上完全没有施粉黛,五官不算绝色,却胜在气质干净,轮廓精致,丝毫没有阴柔之感,与其说是小倌,不如说更像是哪家尚在耕读的公子。

    她盘算着“夫侍”这个设定,脑补了一出新婚当晚原身的正夫杀过来与新夫侍争风吃醋的修罗场,好奇地问:“你说自己是我的夫侍,那我还娶了别的人吗?”

    对方思索着答:“似乎是没有。”

    “那我有什么定了亲的人家?”

    “先前听牙人问过,没有。”

    黎念有些失落:啊,那未来的生活应该挺平静的,也不错。

    紧接着她又想到一种可能:“这样看来,我买你进门,莫非是想让你当正夫……”

    男人恍惚几个瞬刹,有点苦涩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作是什么。”

    黎念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潜台词,男人以为她是头痛,很有耐心地安抚她:“别着急,慢慢想。”他模糊地感知光线,摸索着将风灯提到床边放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大夫说是陈年旧疴,慢慢调理便好。您莫要害怕,君原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虽然疑问更多了,但知道自己有失忆的症状后,黎念好歹能放心地打探:“你叫……君原是吧,我刚才走神,好像没听全你的姓。”

    “我没有父姓。”君原平静地答,“我是被辗转卖到南雍的清倌。像我这样的货物大多没有名字,只有甲乙丙的品级。但我隐约记得,小的时候生母曾给我起了个小名,叫‘君原’,虽然后来……总之您先前问起的时候,我如此答了我的名字。”

    “呃,那你想不想要自由?”黎念抓住重点。

    君原误会她的意思,面上一白:“我……我身子是干净的,很好养。您……请妻主莫要赶我走,赐我一条苟活的路——”

    他一激动,摸索着下床试图伏跪,连带出金属的脆响。黎念下意识起身去扶,这才发现他衣袍里延出一截锁链:“这怎么……谁把你捆了?!”

    君原愣了一下。他拨开自己的头发和衣领,露出一角缠绕着脖颈的细锁链:“牙人们的手笔。我们这样的货物,被卖出去时多少会附赠一些供贵人们取乐的玩意。我这个……脖子上有一根,双脚间有一根,刀砍斧削这样的寻常方法是解不开的,但情热的时候极容易解。”

    黎念直呼卧槽。这群人贩子才是真的老色//批吧,都设计的什么机关!

    她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岂不是等我们那个啥之后,你才能自由走动?”

    别啊,她虽然馋各种好看的纸片人、有几个收藏夹的黄色废料、一个硬盘不能公放的车,但有色心没色胆,让她霸王硬上弓,还不如让她光速逝世。

    许是觉察到她的抗拒,君原说:“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法子。白日里我随他们送您回来的时候,曾经过一处潮湿又暖热的地方,许是这屋子附近有一处汤池。”

    应着君原的指引,黎念扶他去寻,穿过长廊走进对面的院子,竟然真的找到一间室内的温泉,看起来常年都亮着灯。

    黎念本来打定主意别过目光不看君原宽衣,架不住君原理不清衣服和锁链,最后还是上去帮了他一把。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君原脱到只剩最后一件中衣,背对着她踏进汤池里,扶着池边浸入水中。她赶紧也转身过去,脑海里开始赛博敲木鱼脑补功德加一加一,从道德经背到小石潭记,过了一会儿听到君原唤她:“好了,来试试。”

    她睁开眼,清心寡欲的木鱼瞬间都碎成渣:“啊、啊?”

    君原小声说:“应该可以扯断了。脚链已经被我扯断一根,但脖子上的,我够不到。”

    黎念倒吸一口气。挣扎几分钟后,她怕君原再等下去要在池子里热晕厥,还是慢腾腾走过去帮忙。

    随即她有些泪目:太好了,还好这是个温泉。

    君原已经借着触摸从泉池里起身,此刻背对着她坐在池边。他解开的中衣全湿了,索性扯下一点后衣领方便她动作,下半身则隐在雾气遮挡的水面下,加之衣袍半掩,黎念看不清。

    而君原同样看不见黎念此刻羞红的脸,就跟他俩都戴着口罩一样,黎念干什么社死的事情都好假装无事发生。

    黎念便佯装镇定地走过去,心里想着速战速决,弯腰勾上君原后颈锁着锁链的机括。她还没用力掰,察觉到手指碰上君原肌肤的瞬间,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先前他在黎念面前宽衣解带,端的是一副自然坦荡,这时候倒暴露出他的紧张青涩。

    黎念不自觉扯了下手里的东西,咔嚓,机括崩解的声音在空旷的泉屋里极为明显,她的心也随之猛跳,目光下意识往声源处望,目睹了细链从君原后颈落下的全过程。

    眼前的男人并不过分憔瘦,脖颈修长,无一丝瑕疵的肩背薄却骨肉勾称,胛骨上有一颗小痣。细链顺着脊柱轮廓滑了下去,再往下看会注意到他漂亮的细腰,腰窝凹陷得暧昧,隐约能看到一朵朱笔勾画的莲花纹。

    许是夜色衬托,有几分脆弱美。

    解开脖颈的锁链后,君原摸索着将它扯落,又顺着它解开脚上的细链,彻底挣脱出束缚。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晃了晃自己未着鞋袜的双足。

    拉扯人意志的冲击消散,黎念愣了一下,真实地感觉到了他细微的欢喜。

    ——

    他们回到房间时已近深夜。君原解开头发,于她床前枯等了一会儿,看她瘫在床上发呆根本没打算碰自己,便摸到床角抱起一条毯子,打算铺在地上就这么睡了。

    反应过来的黎念有些哭笑不得地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呀,白费那个劲,铺又铺不齐整。”她下定决定,拍拍自己身边另一床被子说,“上来吧。放心,我不碰你,咱俩各盖各的被子,各睡各的觉。等明天天亮了,再想想该怎么办。”

    “这……不合规矩。”

    “那你睡在地上,是把自己当小丫鬟吗?这合规矩吗?”黎念头疼地让出里侧的床,“快点睡快点睡。”

    穿越后这一小时的经历早把黎念的CPU干烧了,她烦躁,她想摆烂,明天的事拖到明天再解决。

    于是在她的坚持下,君原小心地越过她爬进里侧,规规矩矩地躺进被子。他模糊地感觉到黎念情绪不佳,手收在身侧不敢动,呼吸也放得清浅。

    没过一会儿,君原问:“妻主,你可是睡不着。”

    黎念的翻身默认了他的话。

    于是君原低低地说:“若是睡不着,我给你哼个曲子吧。”

    连绵多日的雨早已停了,木绣球的影子被月光打在窗棂上,影影绰绰。不知哪里的风递来竹风铃模糊的轻响,君原在夜色里开口,低低地哼唱了一段家乡的歌谣。

    黎念原本没有听进去,后来不知从哪一句恍神,内心奇异地安静下来。

    她于意识的深海里不断下沉,悄然入梦,似乎便错过了君原极轻的那句呢喃:“妻主,你会是我的良人吗?”

    ——

    半个时辰后,男人无声地睁开眼,一脚把睡熟的少女踹下了床。

    他慢慢坐起身,准确地从床边的风灯里抽出一根巴掌长却极细锐的刀,推开被子赤足下榻。灯无声地在他身后亮了,他握刀俯看着昏睡在地上的黎念,一双桃花眼危险灵动,像在打量一个死人。

    ——哪里有什么眼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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