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圣上那边不好了!您看……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云天泽站起身,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焦急:“皇兄怎么了?”
“回殿下。”内侍抬头怯怯瞄他一眼,略显犹豫:“不好的不是圣上,是,是旁人。”
又是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展开。
云天泽立刻就懂了,攥紧桌角的手掌渐渐放松下来:“哦,知道了。”
“那您……”
内侍不敢直言让他过去,但在以往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云天泽总是会第一个到场,所以内侍认为还是该前来禀报一声。
在那句话问出后,气氛余了片刻空当,只听他叹了口气,淡淡道:“走吧,去劝劝。”
于是,备宴暂且被搁置了起来,几人率领各自的内侍婢女,浩浩荡荡离开麟德殿。
一路过分沉默,唯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姬璇带着聆音跟在队伍最尾端,打量前方神色各异的身影。就算钻不到他们心里,猜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
云天泽与暴君一同长大,诸如此类的事情经历的不少。烦肯定是很烦,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哥哥,偏又是执掌大权的一国君主,发起疯来谁不头痛?
但比起害怕,显然还是那几个妃妾略盛一筹。
姬璇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不甚太平,谨慎起见,留了个存档,然后不紧不慢跟在后方。
行进间,聆音搀扶姬璇的手臂越收越紧……回过头,见她仿佛无意识般,眉心锁成川字,眼中翻涌着忧虑与惊恐。
姬璇抬手拍了拍她,小声安抚:“别怕。”
“娘子……”小丫头声音发颤:“要不咱们别去了吧。”
她下巴往前扬了扬:“人家都去,我怎好不到场?”
“可是。”聆音快要哭出来:“赶在这关头送上门,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嘛!”
姬璇并不否认她的说法,吞了吞口水,再次确认了一遍存档。
抚慰她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吃定心丸:“没事,待会儿我躲在角落里,尽量不惹起他的注意。”
“你放心,人这么多,他不会想起我的。”
-
一行人抵达紫宸殿。
还没等走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为首的云天泽容绪情绪还算稳定,不经意间相互对视一眼,前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后者却身躯一绷,飞速将视线移开。
夏才人和许宝林依旧狼狈为奸,时时刻刻粘在一起。
她们心底发颤,但还忍不住好奇,微踮脚尖,上半身左右变换着角度,向殿内张望。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越怕越想看,越看越怕。
直到一具软塌塌的尸首被架出来时,在场的女眷们脸上皆是变了颜色,纷纷闪身四处避躲,耳边响起尖叫哭喊声无数。
“啊!!”
“啊!救命啊!”
“杀人了!”
宫人们被吓得腿软,小脸煞白。
那些主子们也没好到哪去,拽着婢女连连倒退,差点跌坐在地上。
容绪被贴身丫头护在身后,用丝帕掩着口鼻。夏才人许宝林花容失色,赵宝林背过身抬手捂住嘴,不知是要吐还是在哭。
姬璇自诩胆大,之前偶尔也看点电锯杀人魔什么的……可荧幕塑造出来的恐怖场景,终究还是没有身临其境来的更具冲击力。
那身着内侍装束的年轻男子,或许瞬息之前还很康健鲜活,此刻死相却极尽扭曲。
残破的躯干,绵软垂下的四肢逐渐变得僵直,无数道横在身上皮肉外翻的创口,惊恐圆瞪的双目,以及直接被割开大半的脖颈……
他人已经死绝了,鲜红色液体却沿途涂抹了一路,在灰白色地砖上留下罪孽的痕迹。不光吓得围观者毛骨悚然,还能通过这种种,想象出他生前所遭受过的痛苦。
尸首被两个御林军拖狗一样拖走,经过几人的时候,内侍空洞涣散的双瞳刚好与姬璇相对,无声诉说着冤屈……
她连忙交错开视线,喉咙不由自主地想要发出干呕。
这是她来到启国以后,第二次见证死亡。
第一次是在宁州行宫的接风宴上,她以身替云天穹阻挡刺客,他抽出佩剑将刺客一击毙命,活生生杀死在她面前。
现在回忆起来,她当时的注意力多半都被疼痛分散走了,无暇细想凶手的“生与死”,“对与错”。
而且人的是非观念非常先入为主,哪怕在刺客眼里,云天穹罄竹难书,万死难辞其咎。
可站在姬璇的视角,传闻和恶名是遥远的,平静和无辜是真实的。
尤其,那刺客直接威胁到了姬璇的利益……
于是乎刺客身死,在她看来不像无端杀戮,反倒像是平定了一场骚乱,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谁杀了内侍?因何而杀?
其中到底含有多大的怨恨?才能忍心下此毒手?
随着尸身被拖离开视线,一小群内侍从殿内涌出来,有的抱桶,有的手持抹布,边走着,边麻利地洗刷血迹,擦干水分……
不出片刻,沾染血痕的殿外光镜如新,打眼望过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桩冤案,一场虐杀,一条生命的消逝……就这么毫无存在感地被湮灭在了过往的长河中。
姬璇几人仰头望去,曾经敬崇向往的金龙盘踞之所,现莫名显得晦暗阴森,上空仿佛被层层黑云笼罩。
心情沉重地迈进直逼小腿的门槛,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由从旁人联想到了自身,惴惴不安。
-
初伏的炎热,混合着恐惧紧张,使得身上闷满了黏腻的湿汗,令衣衫和后背紧紧贴合在一起。
冷不防走进殿内,幽幽凉气从脚下攀爬过来,蛇信子似的舔舐着她的肌肤。
姬璇打了个寒颤,汗水即刻得到冷却,冰冰滑滑一层裹在身上,比方才的燥热更加让人难捱。
她本能的往后缩,试图用人群遮挡住自己。
也唯有这种时候,能突然感受到位份低微的好处。
透过人群的缝隙探看过去……御前侍卫守在主位旁,反反复复悉心擦拭着一把龙首剑。
内侍半蹲半跪围簇了一大群,将就近的茶桌,茶盏,踏脚,软毯等撤下,全部替换成崭新。
拨开云雾,终于见得金轮。
可他此刻却蒙尘生灰,远不同以往的灿烂明媚。
云天穹垂眸端坐在主位之上,一张面孔如若被冻住般,看不出喜,看不出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只是过分安静地坐着,安静到所有人都觉得反常。
不似容绪想象的那般带有后知后觉的负罪感,也不似夏才人许宝林等人想象那般暴怒跳脚。
他不愉悦,不振奋,不暗爽,不疯魔……什么都没有,仿佛身边发生过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皇兄。”云天泽上前低唤了一声,其余没有多言。
云天穹从失神中缓过来,动作慢,却张弛有度,偏头抬眼看向他。
那对琥珀色双眸蕴含着无穷漠然,叫人感慨不愧为自幼便登位的帝王。明明举止间无甚内容,仅凭一道眼神就能带给人移山倒海的威慑与气势。
众人都在心里为云天泽捏了一把冷汗。
当事者不以为意,半蹲在云天穹面前,双手握上暴君的手,哄劝道:“没事的,没事……”
别说姬璇,在场所有后妃宫人皆对他这话摸不着头脑。
哪有这样的!?
人家受迫害的都死了,他非但不去谴责加害者,为死者讨回公道,竟还反过来安慰加害者?
这算个什么道理?
好,就算退一步,那内侍有错!
云天泽当时没在场,不了解内幕,总得先问问事情始末,把前因后果搞懂吧?
真的莫名其妙的……
想至此处,另一边的云天泽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浅浅问了一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显然,他话中暗指的点,与姬璇关心的点截然不同。
云天穹没吭声,倒是身边的鸿禄凑了上去,垂首答话:“回晋王殿下,那小宫人是新来的,做事不够伶俐,竟失手将茶打翻在了圣上的桌上!”
“圣上不悦,随手发落了。”他哈着腰拱拱手:“只一桩小事罢了,您看这……怎劳烦您与诸位主子亲自驾临呢?”
云天泽蹙眉:“就为了这事?”
听起来像是问罪云天穹,对他的暴行感到不理解。
可出乎意料的,云天穹并无丝毫怒色,反而与云天泽同时抬起头,将幽怨的视线投向鸿禄。
鸿禄干笑:“呃,咱们圣上九五至尊,何其金贵!岂容此等卑贱小人造次!”
“今日他犯下此等过错,只惩治他一个没有牵连全族,已经是圣上法外开恩了!”
见他理直气壮言之凿凿,姬璇站在角落里越听越气!
那内侍不过失手弄撒了一杯茶水,又不是触犯了天条!怎么就谈得上造次了?
他们都是常人,不是神仙,为人处事不可能毫无过失……因为这就把人乱刀砍死,会不会有点太过激了?
而且听鸿禄说,那杯茶被泼在了桌子上,一没烫到暴君,二没沾湿他的衣裳。
“嗤。”姬璇气极了,也无语极了,翻翻白眼,在心里唾骂他。
有病!绝对有病!
变态!狂躁症!心里扭曲!这种程度别说干预辅导,就算把他电糊了,也于事无补。
他没救了……
“聆音。”想通这些的姬璇后退几步,握上身旁丫头的手,凑过去耳语道:“我看情况不妙,要不咱们开溜吧?”
她没忘记任务。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
谈情说爱要拿言语谈,而不是拿命谈。
暴君的杀戮被动已经叠起来了,显然不是正确的攻略时机。
要是她不知死活的留下,万一哪句话说岔了,哪口气喘错了……以他这德行,难保不会挥挥手,将她也拖下去……
“听我说。”她圆圆黑黑的眼珠盯紧云天穹,脚下不着痕迹地一步步往后蹉:“偷偷的,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还没等说完,只闻一声叹息从人群错杂的缝隙里传过来。
叹完,云天穹抬起头,用目光四下搜寻:“姬璇呢?”
“姬璇来了吗?”
霎时间,人群有的往左闪,有的往右闪,自动自发自觉让出一条路。
姬璇狗狗祟祟的身形当即暴露在云天穹的视线里,从上到下,一览无余……
她心里咯噔一下,向后迈开的脚步怔住,脚趾紧张地死死扣住地面。
那一刻,尴尬撑满了心间,疯狂四溢。
他觉得从未离她那么远,而她,从未觉得离他如此之近!
云天穹看她这上不了档次的样子,漠然的脸上映出一丝愁容,淡淡吩咐道。
“姬璇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云天泽站起身,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焦急:“皇兄怎么了?”
“回殿下。”内侍抬头怯怯瞄他一眼,略显犹豫:“不好的不是圣上,是,是旁人。”
又是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展开。
云天泽立刻就懂了,攥紧桌角的手掌渐渐放松下来:“哦,知道了。”
“那您……”
内侍不敢直言让他过去,但在以往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云天泽总是会第一个到场,所以内侍认为还是该前来禀报一声。
在那句话问出后,气氛余了片刻空当,只听他叹了口气,淡淡道:“走吧,去劝劝。”
于是,备宴暂且被搁置了起来,几人率领各自的内侍婢女,浩浩荡荡离开麟德殿。
一路过分沉默,唯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姬璇带着聆音跟在队伍最尾端,打量前方神色各异的身影。就算钻不到他们心里,猜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
云天泽与暴君一同长大,诸如此类的事情经历的不少。烦肯定是很烦,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哥哥,偏又是执掌大权的一国君主,发起疯来谁不头痛?
但比起害怕,显然还是那几个妃妾略盛一筹。
姬璇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不甚太平,谨慎起见,留了个存档,然后不紧不慢跟在后方。
行进间,聆音搀扶姬璇的手臂越收越紧……回过头,见她仿佛无意识般,眉心锁成川字,眼中翻涌着忧虑与惊恐。
姬璇抬手拍了拍她,小声安抚:“别怕。”
“娘子……”小丫头声音发颤:“要不咱们别去了吧。”
她下巴往前扬了扬:“人家都去,我怎好不到场?”
“可是。”聆音快要哭出来:“赶在这关头送上门,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嘛!”
姬璇并不否认她的说法,吞了吞口水,再次确认了一遍存档。
抚慰她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吃定心丸:“没事,待会儿我躲在角落里,尽量不惹起他的注意。”
“你放心,人这么多,他不会想起我的。”
-
一行人抵达紫宸殿。
还没等走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为首的云天泽容绪情绪还算稳定,不经意间相互对视一眼,前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后者却身躯一绷,飞速将视线移开。
夏才人和许宝林依旧狼狈为奸,时时刻刻粘在一起。
她们心底发颤,但还忍不住好奇,微踮脚尖,上半身左右变换着角度,向殿内张望。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越怕越想看,越看越怕。
直到一具软塌塌的尸首被架出来时,在场的女眷们脸上皆是变了颜色,纷纷闪身四处避躲,耳边响起尖叫哭喊声无数。
“啊!!”
“啊!救命啊!”
“杀人了!”
宫人们被吓得腿软,小脸煞白。
那些主子们也没好到哪去,拽着婢女连连倒退,差点跌坐在地上。
容绪被贴身丫头护在身后,用丝帕掩着口鼻。夏才人许宝林花容失色,赵宝林背过身抬手捂住嘴,不知是要吐还是在哭。
姬璇自诩胆大,之前偶尔也看点电锯杀人魔什么的……可荧幕塑造出来的恐怖场景,终究还是没有身临其境来的更具冲击力。
那身着内侍装束的年轻男子,或许瞬息之前还很康健鲜活,此刻死相却极尽扭曲。
残破的躯干,绵软垂下的四肢逐渐变得僵直,无数道横在身上皮肉外翻的创口,惊恐圆瞪的双目,以及直接被割开大半的脖颈……
他人已经死绝了,鲜红色液体却沿途涂抹了一路,在灰白色地砖上留下罪孽的痕迹。不光吓得围观者毛骨悚然,还能通过这种种,想象出他生前所遭受过的痛苦。
尸首被两个御林军拖狗一样拖走,经过几人的时候,内侍空洞涣散的双瞳刚好与姬璇相对,无声诉说着冤屈……
她连忙交错开视线,喉咙不由自主地想要发出干呕。
这是她来到启国以后,第二次见证死亡。
第一次是在宁州行宫的接风宴上,她以身替云天穹阻挡刺客,他抽出佩剑将刺客一击毙命,活生生杀死在她面前。
现在回忆起来,她当时的注意力多半都被疼痛分散走了,无暇细想凶手的“生与死”,“对与错”。
而且人的是非观念非常先入为主,哪怕在刺客眼里,云天穹罄竹难书,万死难辞其咎。
可站在姬璇的视角,传闻和恶名是遥远的,平静和无辜是真实的。
尤其,那刺客直接威胁到了姬璇的利益……
于是乎刺客身死,在她看来不像无端杀戮,反倒像是平定了一场骚乱,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谁杀了内侍?因何而杀?
其中到底含有多大的怨恨?才能忍心下此毒手?
随着尸身被拖离开视线,一小群内侍从殿内涌出来,有的抱桶,有的手持抹布,边走着,边麻利地洗刷血迹,擦干水分……
不出片刻,沾染血痕的殿外光镜如新,打眼望过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桩冤案,一场虐杀,一条生命的消逝……就这么毫无存在感地被湮灭在了过往的长河中。
姬璇几人仰头望去,曾经敬崇向往的金龙盘踞之所,现莫名显得晦暗阴森,上空仿佛被层层黑云笼罩。
心情沉重地迈进直逼小腿的门槛,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由从旁人联想到了自身,惴惴不安。
-
初伏的炎热,混合着恐惧紧张,使得身上闷满了黏腻的湿汗,令衣衫和后背紧紧贴合在一起。
冷不防走进殿内,幽幽凉气从脚下攀爬过来,蛇信子似的舔舐着她的肌肤。
姬璇打了个寒颤,汗水即刻得到冷却,冰冰滑滑一层裹在身上,比方才的燥热更加让人难捱。
她本能的往后缩,试图用人群遮挡住自己。
也唯有这种时候,能突然感受到位份低微的好处。
透过人群的缝隙探看过去……御前侍卫守在主位旁,反反复复悉心擦拭着一把龙首剑。
内侍半蹲半跪围簇了一大群,将就近的茶桌,茶盏,踏脚,软毯等撤下,全部替换成崭新。
拨开云雾,终于见得金轮。
可他此刻却蒙尘生灰,远不同以往的灿烂明媚。
云天穹垂眸端坐在主位之上,一张面孔如若被冻住般,看不出喜,看不出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只是过分安静地坐着,安静到所有人都觉得反常。
不似容绪想象的那般带有后知后觉的负罪感,也不似夏才人许宝林等人想象那般暴怒跳脚。
他不愉悦,不振奋,不暗爽,不疯魔……什么都没有,仿佛身边发生过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皇兄。”云天泽上前低唤了一声,其余没有多言。
云天穹从失神中缓过来,动作慢,却张弛有度,偏头抬眼看向他。
那对琥珀色双眸蕴含着无穷漠然,叫人感慨不愧为自幼便登位的帝王。明明举止间无甚内容,仅凭一道眼神就能带给人移山倒海的威慑与气势。
众人都在心里为云天泽捏了一把冷汗。
当事者不以为意,半蹲在云天穹面前,双手握上暴君的手,哄劝道:“没事的,没事……”
别说姬璇,在场所有后妃宫人皆对他这话摸不着头脑。
哪有这样的!?
人家受迫害的都死了,他非但不去谴责加害者,为死者讨回公道,竟还反过来安慰加害者?
这算个什么道理?
好,就算退一步,那内侍有错!
云天泽当时没在场,不了解内幕,总得先问问事情始末,把前因后果搞懂吧?
真的莫名其妙的……
想至此处,另一边的云天泽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浅浅问了一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显然,他话中暗指的点,与姬璇关心的点截然不同。
云天穹没吭声,倒是身边的鸿禄凑了上去,垂首答话:“回晋王殿下,那小宫人是新来的,做事不够伶俐,竟失手将茶打翻在了圣上的桌上!”
“圣上不悦,随手发落了。”他哈着腰拱拱手:“只一桩小事罢了,您看这……怎劳烦您与诸位主子亲自驾临呢?”
云天泽蹙眉:“就为了这事?”
听起来像是问罪云天穹,对他的暴行感到不理解。
可出乎意料的,云天穹并无丝毫怒色,反而与云天泽同时抬起头,将幽怨的视线投向鸿禄。
鸿禄干笑:“呃,咱们圣上九五至尊,何其金贵!岂容此等卑贱小人造次!”
“今日他犯下此等过错,只惩治他一个没有牵连全族,已经是圣上法外开恩了!”
见他理直气壮言之凿凿,姬璇站在角落里越听越气!
那内侍不过失手弄撒了一杯茶水,又不是触犯了天条!怎么就谈得上造次了?
他们都是常人,不是神仙,为人处事不可能毫无过失……因为这就把人乱刀砍死,会不会有点太过激了?
而且听鸿禄说,那杯茶被泼在了桌子上,一没烫到暴君,二没沾湿他的衣裳。
“嗤。”姬璇气极了,也无语极了,翻翻白眼,在心里唾骂他。
有病!绝对有病!
变态!狂躁症!心里扭曲!这种程度别说干预辅导,就算把他电糊了,也于事无补。
他没救了……
“聆音。”想通这些的姬璇后退几步,握上身旁丫头的手,凑过去耳语道:“我看情况不妙,要不咱们开溜吧?”
她没忘记任务。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
谈情说爱要拿言语谈,而不是拿命谈。
暴君的杀戮被动已经叠起来了,显然不是正确的攻略时机。
要是她不知死活的留下,万一哪句话说岔了,哪口气喘错了……以他这德行,难保不会挥挥手,将她也拖下去……
“听我说。”她圆圆黑黑的眼珠盯紧云天穹,脚下不着痕迹地一步步往后蹉:“偷偷的,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还没等说完,只闻一声叹息从人群错杂的缝隙里传过来。
叹完,云天穹抬起头,用目光四下搜寻:“姬璇呢?”
“姬璇来了吗?”
霎时间,人群有的往左闪,有的往右闪,自动自发自觉让出一条路。
姬璇狗狗祟祟的身形当即暴露在云天穹的视线里,从上到下,一览无余……
她心里咯噔一下,向后迈开的脚步怔住,脚趾紧张地死死扣住地面。
那一刻,尴尬撑满了心间,疯狂四溢。
他觉得从未离她那么远,而她,从未觉得离他如此之近!
云天穹看她这上不了档次的样子,漠然的脸上映出一丝愁容,淡淡吩咐道。
“姬璇留下,其他人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