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照你这么说,咱们最后能灭掉那个妖人,全是风怜的功劳了?”

    “嗯,若不是风怜姑娘引动阵顶天光一击得手,你那一剑灭不掉妖人的魂魄,我们就再无半点机会,一个都活不下来。”

    阿原心潮起伏,至今仍不能相信最后那一道天光,竟是大战中早已被他遗忘的幽谷少女的功劳。

    而这位最大的功臣,被玉阎罗称作“深藏不露”的美丽少女,却像只乖乖的小猫一样扶膝半蹲在主人床前,讨好似的连连点头。

    阿原挠了挠头,挣扎了许久,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还以为是我斩妖除魔的意志感动了上天,特地降下神罚助我……”

    兄弟和妹妹毫不悭吝地送上大笑,算是对原大侠脸皮厚度的肯定。妹妹师父更是赞道:“兄长的功劳也不遑多让,您身为主人,又何须亲自出手?有怜儿妹妹代劳也就是了。您老人家只要趴在怜儿妹妹背上走遍神州就行了。”

    美丽少女一听,开心得一把抓住萌萌的手臂,一边点头一边目光殷切地望着主人。

    面对妹妹师父的嘲讽,原大侠只能装作没听见,又沉声问道:“那辛大哥和李大哥呢,还有死谷的兄弟们都怎么样了?”

    沈思答道:“李大侠只是被秽气侵体,大战之后已然转醒。妖人既除,辛大哥也无大碍,想必静养几天就好了。我们当时急着出山救你,只能在那片果林与他们匆匆作别,寻路出了死谷。李大侠带着辛大哥和剩下的兄弟回营地休养,有他二人统领大局,想必谷中的兄弟不会再有事,说不定此刻已经一起出了死谷,只是去向何方就不得而知了。”

    阿原默默点了点头,似是将过往仔细回味了一番,才缓缓道:“我知道了,那我们如今又是在哪?”

    “当时你浑身为鬼气所侵,始终昏迷不醒,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时间一长凶多吉少。而若离的情况同样不乐观,所以玉姑娘就带着我们星夜兼程……”

    “也有人是背着……”

    阿原嘴角一歪,强忍着不去在意飘来的风凉话和一旁又在点头的幽谷少女,示意沈思继续说下去。

    沈思只得苦笑一下接着道:“……赶到这里求医。此处便是玉姑娘师父的居所,名为传心居。”

    阿原一奇,道:“玉阎罗的师父?难道是个女贼头?”

    “瞎说什么呢?”

    “阿原、休要胡说!”

    “白痴——你又皮紧了是不是?”

    阿原此言一出,顿时遭到连声痛斥,而最响亮的一个,竟是来自门口。玉阎罗如一团红云闯进屋子,劈头就是一顿痛骂。

    阿原正要反击,一个白衣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白衣胜雪,翩然若仙,一双眼瞳如流光映雪,竟让阿原为之一呆。

    女子虽不言不笑,可阿原却感觉她如此亲切,仿佛多年不见的亲人。他生来没有亲族长辈,连父亲也是个恨得咬牙切齿的老头子,可乍一见这女子,心中却涌起亲人之念。

    阿原甚至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自己若是有个姑姑,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位居士的大名你也听过,她就是妙手慈心止心居士……”沈思连忙在一旁介绍道。

    阿原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玉阎罗,道:“你、你竟然真的是……”

    玉阎罗眼睛一瞪,正要出言,一旁的止心居士却开口道:“阿萝是我的记名弟子不假,可我却当不上贼头啊……”

    “居士,您……”玉阎罗不禁用手捂住了嘴——止心居士曾说一生只传一徒,而她并无传心之资,如今能亲口认她做记名弟子,已经让玉阎罗心中激荡不已。

    可更出乎意料的是居士竟对这白痴如此亲切,一见面就开口调笑,让她隐隐竟有几分嫉妒。

    “居、居士……”阿原对付年幼的小女孩得心应手,对付万奶奶那样唠叨的老人家也算有点心得,可对止心居士这样貌如少女,实际却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却根本不知该如何相处应答,更不要说对方一上来就有调笑之意。

    “有没有点礼数啊,连话都不会说了吗?”玉阎罗在一旁见阿原手足无措,脸都有些红了的样子,一时又生出几分无名之火。

    “我、在下侠会木牌侠士阿原,见过居士……”

    “木牌侠士?你入了侠会?”止心居士眼睛一亮,像是听到了十分有趣的故事,含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叫你原少侠吧。”

    “不敢,居士叫我阿原就好。”阿原总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名满天下的神医前辈面前还是不敢硬充大侠。不过止心居士温和亲切的笑容,让他感不到半分嘲讽之意,反倒像个欣赏他的前辈在谆谆善诱,鼓励他多说说话一样。() ()

    “我听萌萌说了不少你的故事,但那都是家乡往事。你离家远行,一路上想必也有不少奇遇吧?给我讲一讲可好?”

    止心居士当真不凡,阿原一路上遇人无数,可顶多就是像沈思一样愿意听他讲述一下丰功伟绩,但像止心居士这样主动要听的还是第一个。

    阿原为那温和亲切的笑容所感染,竟毫不迟疑地从死谷中斩妖除魔的决战讲起,一点一滴将半年来波澜壮阔的旅程徐徐道来。

    而止心居士也是最好的倾听者,笑若春风,不语不言,明澈的眼瞳中流溢着柔和的暖意,仿佛是一个至亲之人在听自己的孩子咏诵古诗一般。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旁边总有只捣乱的苍蝇嗡嗡吵个不停——平日里的冤家玉阎罗,总是不能让阿原舒舒服服地讲个痛快,定在要一旁抢白,二人虽不好在止心居士面前吵闹,但你一言我一语也都是挑些辛辣酸爽的话说。

    而一旦谈及身旁这傻傻的空谷幽兰,妹妹师父也总忍不住要讥讽两句,搅得原大侠故事讲得和一路旅程一样,到处磕磕绊绊。

    一直讲了半个时辰,阿原口水都说干了,止心居士终于笑着止住了筋疲力尽的原大侠,开口道:“你们几个都很不错,听你们讲这些故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修道的时光……”

    止心居士说着扭头望了望窗外,目光摇曳,似是追忆起往事。而吵闹斗嘴的少男少女也忽然安静下来,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心中传递,似是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映在心底一样。

    “你们能聚在一起,便是难得的缘分,尤其是今天这个日子,更是值得珍惜——只是你们这一路跌跌撞撞的,只怕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几个少年倒是一愣,唯有沈思低声道:“是,今天算来正是除夕。”

    止心居士点了点头道:“除夕之夜,自然该热闹一下。只是我一向疏于厨艺,我这传心居空了许久,也从不生火烧饭,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你们了。”

    玉阎罗连忙道:“不敢劳烦师父,年夜饭什么的自然是我等小辈去张罗,师父肯赏脸与我们一同守岁,已经是我等的福分。”

    说起年夜饭,倒是勾起了阿原的一丝回忆,道:“是啊,腌萝卜这话倒没说错。我和沈思都是钓鱼打猎的行家,不如就弄些野味回来,弄个烧烤宴热闹热闹。”

    “你、你是白痴么?师父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传心居,你、你居然要弄什么烧烤……我、我真恨不得把你的脑花拿来烤!”玉阎罗一时气得浑身发抖。

    可止心居士听了却淡然一笑,道:“烧烤宴?这是哪位高人想出来的名目啊?”

    玉阎罗的痛骂根本不入耳,但止心居士这么一说,倒让阿原倒了胃口,喃喃道:“什么高人,就是一个乡下老骗子。算了,不提也罢,要不咱们就……”

    “这烧烤宴听起来倒是新鲜,不妨一试。”不料止心居士却不知怎么来了兴致,一口敲定了这个名目,“只是我这里四大皆空,什么都没有,一切食材还得你们去准备才行……”

    “这个简单,我去打、呃……”

    阿原正想说我去打猎,可胳臂刚抬了一下就浑身一阵酸麻,连忙改口道:“我去钓鱼好了,沈思去打点野味,萌萌这丫头平时摘个果子挖个野菜啥的还是有一手的,只是这寒冬腊月的,怕也没什么野菜好挖了。剩下的两个废、呃,反正剩下的人准备下炭火炉子就好了……”

    “我去打猎。”屋里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竟是不知何时进来的少年。他狠狠地瞪了阿原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像是躲瘟神一般。

    “若离等等我,我也出去透透气,被这白痴的傻气熏得我头疼……”

    “废”字头的二贼说走就走,一旁的天资少女却主动把这头衔接了下来,道:“废什么啊主人?是在说我么?可我想和你一起去钓鱼啊。”

    “这位姑娘,我倒是有些话想和你说,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止心居士忽然开口,帮阿原解决了这个贴身的麻烦。

    沈思察言观色,一笑道:“阿原你和萌萌半年没见,正好一起去钓钓鱼,说说话。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吧。”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去年此时留下来的,是灵动刁钻的晴儿。而如今漠然走到身旁的,却是神情凝重,目光闪烁的妹妹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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