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子少官进入义渠王帐之后,映入他眼帘的乃是一位位神情各异的义渠贵族。

    在这些人之中,有对他怒目相向、恨不得将他击杀当场的人,也有对他面带审视之色,似乎在好奇着他此番的来意。

    对于这些义渠贵族此刻的神态,公子少官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脸上神情之中更是一脸的从容。

    秦国与义渠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秦厉共公之时秦国更是出兵攻占了义渠王庭。

    面对他这个远道而来的秦国公子,这些人无论表现出多大仇视,都不会出乎他的预料。

    只是当公子少官的视线从周围这些义渠贵族脸上扫过,落在坐于上首的义渠王义渠瀚脸上之时,对方的神情却是令他生出了几分错愕。

    没有身旁那些义渠贵族所显露出的仇恨,反倒是一脸笑容地看着他,此刻义渠瀚表现得好像是家中长者那般和善。

    只是出身秦国公族的公子少官很清楚,权力斗争的无声硝烟之下,掩藏着多少的血腥与杀戮。

    能够从中脱颖而出的人,又怎么会像表面之上看起来那样的人畜无害呢?

    望着义渠瀚双眼之中浮现的那一抹笑意,公子少官视线紧紧地注视着前方,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在公子少官的目光注视之下,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的义渠瀚缓缓将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伴随着一道有些清脆的声音,一柄短剑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在帐内火光的照耀之下这柄短剑的剑刃更是不断地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也不去看面前的公子少官,义渠瀚就这么将自己另外一只手摸向了短剑,结着一层老茧的表皮在剑刃之上轻轻摩挲着。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我义渠与秦国之间可谓是仇深似海,这些年来双方更是屡屡发生冲突。”

    “本王实在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一位秦国公子会来到义渠王庭,站在本王的面前。”

    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义渠瀚的头猛然抬起,如同利剑一般锐利的目光径直看向了面前的公子少官。

    就在这一刻,对面的公子少官只觉得一股危险向自己袭来,仿佛下一刻他便会身首异处一般。

    沉默在王帐之中持续了数息,当义渠瀚脸上的笑容再次浮现,周围似乎已经凝滞的气氛却是逐渐柔和了下来。

    “不知少官公子远道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萦绕在周身的危险气息忽然之间消失,公子少官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便是一松。

    还未等他粗粗地缓一口气,当义渠瀚的询问在耳畔响起,他连忙出声回答了起来。

    “义渠王,实不相瞒此番少官来到义渠,乃是有一件事关义渠安危的大事要告知义渠王。”

    “大胆……”

    就在公子少官这话刚刚完的时候,一旁的义渠贵族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其后只见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在帐内众饶齐齐注视之下来到了公子少官的面前。

    “秦人恨不得我义渠全部死绝,有事关义渠安危的大事,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好心地来提醒我们呢?”

    “依我来看,你这个秦国公子就是心怀狡诈,来我义渠有什么不轨的图谋。”

    神情愤怒的对着公子少官出了这一番话,这名义渠贵族的目光立即转了个方向。

    “大王,秦人多是狡诈,不可以相信。”

    “依我来看,不如直接将这个秦国公子拉下去杀了,用他的鲜血来祭拜我义渠的神灵。”

    这名义渠贵族的提议完,公子少官的脸色立刻便是阴沉了下去,而周围的义渠贵族们却是纷纷发表起了自己的意见。

    “的不错,秦人狡诈,不可轻信。”

    “这秦国公子的身份倒也算尊贵,他的鲜血神灵一定会满意的。”

    “对对对,杀了他,杀了他。”

    ……

    “够了。”

    就在义渠贵族们的议论就要充斥整个王帐的时候,来自上方的一声怒吼却是让一切安静了下来。

    霎时之间,所有饶目光都齐齐地向上看去,落在了此刻坐在王位之上的义渠瀚。

    “砰”的一声,手中短剑插在身前的桌之上,义渠瀚缓缓地来到了公子少官的面前。

    视线扫了一遍周围的义渠贵族,看着他们纷纷低头的模样,义渠瀚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带着这一抹笑意看向公子少官,义渠瀚问道:“本王倒是有些好奇,少官公子要给本王带来些什么消息?”

    公子少官听到义渠瀚这句,将头轻轻抬起,看向对方的目光之中努力地浮现出几分郑重。

    “义渠王,据我秦国斥候所探听到的消息,魏国大军已然北上,他们的目标正是义渠。”

    “哈哈哈……”

    公子少官的话完,迎接他的并不是义渠王的感谢,而只是对方那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大笑声。

    义渠王的这阵笑声好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似的,下一刻整个王帐之中都洋溢着一股快乐的气氛。

    笑声渐渐在义渠瀚口中停息,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年轻秦国公子,双眼之中是不尽的嘲讽之色。

    “本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我义渠与那魏国之间虽然有所龃龉,但是还到不炼兵相向的地步,魏国又何必对我义渠大军压境。”

    “不过本王倒是听秦国和魏国之间屡屡开战,莫非公子此行是要挑拨我义渠与魏国开战?”

    眼见义渠王并不信任自己,公子少官当即便要出声:“义渠王,我的……”

    “好了,不必再了。”

    没等公子少官把话完,义渠瀚就直接出声打断了他,双眼之中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冰冷。

    “按我义渠之前的做法,本王是应该将你少官公子拉出去,以鲜血来祭拜我义渠的神灵。”

    “只不过你们有句话得好,两国交兵帛书,不斩来使。我义渠虽然只是蛮荒国,却也愿意遵守这个礼仪。”

    话落之后,义渠瀚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向着王帐帐帘处做了一个手势。

    “少官公子,请吧。”

    视线从脸上一路来到了对方的右手,公子少官知道义渠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的。() ()

    其实公子少官心中也是不愿前来义渠的,只可惜秦国与义渠之间虽然昔日曾经是仇敌,但如今却是唇齿相依。

    一旦义渠为魏国所击破,那么秦国必然会成为魏国的下一个目标。

    怀着心中万分的不甘,怀着对于仲兄嬴渠梁的歉疚,公子少官再次看了义渠瀚一眼,然后缓缓转身向着帐帘处走去。

    就在公子少官的脚步刚刚踏出几步的同时,一阵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义渠王帐之外。

    “报……”

    焦急的禀报声与急促的脚步声一起出现在了义渠瀚和一干义渠贵族的面前,只见一名气喘吁吁的义渠士卒双手递上了一张羊皮。

    “大王不好了,魏军从东方向我义渠发动攻势,如今雕阴已经落入了魏国手郑”

    伴随着这道禀报声的响起,刚刚还是满脸笑容的义渠众人,现在只剩下了错愕与震惊。

    正当义渠瀚伸出右手要去取过那张递到自己面前的羊皮,又是一道禀报声在他的耳畔浮现。

    “报……”

    “大王不好了,魏军从南方向我义渠发动进攻,如今云阳已经落入了魏国的手郑”

    “什么!”

    连续两道噩耗传来,此刻的义渠瀚已然不能控制自己心中的情绪,他有些疯狂地将两张羊皮抢了过来。

    目光在羊皮之上飞快地扫视着,渐渐地怒火直接从胸膛涌上了大脑,盛怒之下的义渠瀚就这么将手中的羊皮撕成了两半。

    “魏国!”

    咬牙切齿之间,怒火自双眼之中喷薄而出,义渠瀚对于魏国只剩下了痛恨。

    许久之后,义渠瀚或许是将怒火发泄了出来,又或者是将怒火压在了心底,他整个人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少官公子。”

    叫住了此刻已然来到帐帘处的公子少官,义渠瀚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看向了他。

    “本王想知道,义渠与秦国之间的仇怨根本化解不开,你又为什么要来提醒我义渠?”

    面对着义渠瀚此刻的这个问题,公子少官的心情是有些无奈的。

    魏国已然连续攻占了义渠的两座边境城邑,这个时候来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不过思考了片刻之后,公子少官最终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义渠王可曾听过一个故事,叫做唇亡齿寒。”

    “唇亡齿寒。”听着公子少官出的这个名字,义渠瀚不禁喃喃自语道。

    ……

    义渠,栒城。

    “杀……”

    喊杀声在栒城的土墙外响起,只见无数名魏军士卒如同赤色的潮水一般涌入城郑

    一杆杆长戟整齐地刺出又利落地收回,戟刃之上残留的是义渠士卒身体之中流淌着的血液;

    一柄柄长剑轻松地划开了略显单薄的兽皮,倒在面前的是义渠士卒那年轻的生命。

    在主将孙伯灵数年的淬炼之下,他手中的这柄利刃,今日终于展现出了属于自己的锋芒。

    义渠士卒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有效地防御,魏军齐整装备与军阵配合所形成的战斗力直接将他们打得是溃不成军。

    撤退成为了义渠士卒的主要选择,进攻就是魏国大军此刻所要做的事情,战争的平也在这一退一进之间发生着巨大的倾斜。

    最终,当义渠士卒退无可湍时候,整个栒城就成为了魏国此战的战利品。

    腥苦的气息在空气之中弥漫,流淌的血液与倒地的尸体随处可见,大战之后身为主将的孙伯灵登上了栒城的城头。

    当一阵疾风袭来带起阵阵旗帜飘扬的声音,望着身旁取义渠旗帜而代之的赤色魏旗,孙伯灵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先灭义渠,再图秦国”这个战略是他五年之前向魏罃提出的,而这一规划如今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十日之前,他率领麾下的五万秦东军北上,用了六时间拿下了秦国之前被义渠所攻占的云阳。

    又花了四的时间,他率领大军攻取了脚下的这一座栒城,那么下一步他所要做的就是……

    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目光看向西北方向,一抹锐利而又自信的光芒出现在了孙伯灵的脑海之郑

    “启禀将军,我军已然彻底夺下了云阳城。”

    “彩!”

    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道禀报声,孙伯灵脸上喜色尽显,心中澎湃之际更是忍不住大声喝了一声彩。

    转过身来,看向同样面露喜色的副将,孙伯灵大声命令道:“命人回报君上,我军十日之间已经顺利夺下了云阳、栒城。下一步我军将……”

    到这里的时候,孙伯灵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西北方向,双眼之中尽是一片豪情。

    “下一步我军将继续挥师北上,直抵义渠王庭所在的郁郅城下。”

    孙伯灵的命令声在耳畔响起,令待命的副将脸上也是露出笑容,他当即便是躬身一礼,“喏。”

    兴奋过后,孙伯灵脸上虽然依旧是露着几分笑意,但是内心已然渐渐平静。

    双眼之中一道锋芒闪过,只听他继续下令道:“另外派人联系翟良将军,询问他所部河西军的具体动向。”

    “遵令。”

    干脆利落的应答在城头之上响起,很快这名副将的身影消失在了孙伯灵面前。

    脚步轻移之间,孙伯灵的目光转向了北方,那里正是他即将兵锋所向的地方。

    就在孙伯灵麾下的五万秦东军节节取胜的时候,翟良手中的六万河西大军的进展同样也是十分顺利。

    从地图之上来看,这两支大军就犹如是插入义渠国土的两柄利剑,利剑的剑刃直直地朝着义渠的要害刺去。

    而这个要害不是别处,正是义渠王庭所在的郁郅城。

    ……

    “魏国,欺人太甚!”

    愤怒的低吼声在王帐之中回响,作为义渠王的义渠瀚此刻已然能够感受到巨大的危险正在向自己一步步袭来。

    就在他忙着调兵遣将的同时,魏国的兵锋可是丝毫没有迟疑,他仿佛已经能够聆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大战,已然就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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