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所有木精灵去拯救矮人,这件事过分,太过分。可是——战死的精灵、祈祷的族人、身后的王国、北方的大地……他们需要一个交代,所以战争不能草草结束在这里。

    至少阿斯翠亚不能。

    作为林地王国的战士,也作为他们信任和喜爱的人。

    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并不认同她的前辈——不认同她的自视清高,不认同她的悠闲散漫。难道身居高位打谜语,这就是智慧的体现?

    嘉维尔可是说了的,大人物都喜欢故弄玄虚。但幸好阿斯翠亚不是什么大人物,眼睛也还能看得见。

    所以,既然瑟兰迪尔无权将她放逐,也就无法干涉她履职的方式。阿斯翠亚一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告诉小莱安娜——仅仅识文字、会说话、能歌唱,是不足以胜任冕下的。

    孤山战场,多尔哥多的半兽人作战不精,但数量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矮人的军队越发疲惫,战争变成了一场慢性死亡。

    渡鸦岭下雾气弥漫,错乱的山石间寸草不生。两只精灵并没有矮人的山羊,只能沿着废弃的梯道徒步向上。莱戈拉斯估计了一下瞭望塔的高度,从背上抽出一把精灵刀,递给失去武器的同伴。

    前方是古老的石桥,奔流河在桥下凝结成冰,陶瑞尔急急收住脚步。听到声音的她回过身,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一只脚步发飘的黑发精灵,看来她为了赶上队伍做了很大努力。

    “你还是来了。”莱戈拉斯有一瞬的错愕,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看来诺多精灵不仅在过去能征善战,今天也是如此。

    这样飘雪的天气里,阿斯翠亚的额头上却出了一层汗。刺激的冷空气在肺里横冲直撞,这只精灵几乎要说不出话:“陶瑞尔……”她将竹木弓从腰带上取下,向前扔去,“接着——”

    武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触手时,弓弦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黑色漆面将弓包裹,浅色的花纹像小蛇一样蜿蜒,莱戈拉斯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弓的主人。

    瑟兰迪尔的近卫之一,第二梯队的指挥官……她怎么把芬伦的武器拿到手了?

    “走吧……如果这场仗不打到最后,死去的精灵无法心安。”阿斯翠亚并不像工作时那样严肃,可说出的话还是一样有分量,“无法心安……你我也一样。”

    莱戈拉斯会心一笑,转身向连桥走去。

    可三只精灵刚踏上桥面,窸窸窣窣的声响就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像是暴雨拍打一般急切。熟悉的黑色飓风腾空而起,那些他们在贡达巴德见过的作战机器,此时又一次贴着他们的头顶而过。蝙蝠向战场奔去,铁足军本就处于弱势,它们的到来无疑又是沉重一击。

    不仅如此,矮人的国王……他们得快点到塔上去!

    突然,一只落单的蝙蝠张开翅膀,黑色的遮蔽过后,桥上的精灵腾空而起。

    “莱戈拉斯……殿下。”

    阿斯翠亚收住了声,也将箭又放了回去,她早该想到的——在所有情况中,只有这位殿下挟持蝙蝠的可能,没有他被蝙蝠掳走的可能。阶梯陡峭的渡鸦岭,莱戈拉斯抓着蝙蝠的后肢,随它一起飞跃狭窄的空隙。

    “……奇力。”

    陶瑞尔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在高处的断墙上,一只矮人快被半兽人逼至绝境。而离他不远处的山石上,两只哥布林又探出了头。

    第五支军队已经到达渡鸦岭,博格带领贡达巴德的兽人与哥布林雇佣兵进攻,打算将矮人的国王与王嗣一网打尽——这就是他们长久以来的计划,也是阿佐格精心布置的圈套。

    瞭望塔的建筑群破败不堪,突如其来的雪又给它添一抹沧桑。塔楼内暗如黑夜,阴影中窜出几只半兽人,都被开路的陶瑞尔迅速解决。可她的动作已不似从前那般流畅,几日的奔波快把她的体力耗尽。

    而此时的莱戈拉斯已经到达渡鸦岭的制高点,站在废弃的高塔上,整个渡鸦岭的战况一览无余。索林与阿佐格单挑耗尽了体力,大量的半兽人却在这时涌入三面通透的瞭望台,直奔悬崖边缘孤身奋战的矮人国王。

    塔上的精灵立马搭起弓箭,在渡鸦岭之上,又有了一支小型联军。

    陶瑞尔与阿斯翠亚到达断墙附近,可并没有在这见到矮人。一阵血腥浓重的风吹来,这只红发精灵的心跳如雷,彻底乱了阵脚。“奇力!”她大声呼喊着,这声音碰撞在冷硬的墙壁上,一圈又一圈回荡。

    阿斯翠亚被这呼唤吓了一跳,她将又一只半兽人踹下悬崖,转头去追陶瑞尔。

    “奇——”

    “安静,陶瑞尔。”她在精灵的耳边提醒到。

    在这样空旷的位置喊叫,无疑是暴露目标。从登上渡鸦岭到现在,阿斯翠亚都没见到贡达巴德的指挥官,那个曾让莱戈拉斯负伤的半兽人。有种不好的感觉在这片安静中找上了她,她摸上领口的位置,秘银的冰凉刺激着指尖。

    他们是否已经在某一处交手,没了秘银甲的莱戈拉斯怎么办?

    “陶瑞尔!”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回应,是那个矮人奇力。

    红发精灵的眼中又聚起光芒,她抓起武器循声望去,将背后留给了五人的隧道。“我们走——”

    精灵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阵力量推到了陡峭的阶梯上。随着陶瑞尔的一声痛呼,腐烂的气味充斥阿斯翠亚的鼻腔……博格!

    她立刻拔刀上前,对着高大兽人的背部刺去。博格没能察觉阿斯翠亚的靠近,但陶瑞尔的突然反击叫它侧过了身。黑发精灵连忙转个圈,再一次从两人的争斗中寻找机会。

    在林地王国的军队中,陶瑞尔的战力绝对在第一梯队中。面对体型与力量的悬殊,往日的她可以放手一搏,但今日……博格的铠甲坚硬无比,挡住了她每一次的攻击。

    “阿斯翠亚!”

    双腿被短小的匕首刺中,博格突然暴怒。它厚重的手掌抓住陶瑞尔的胳膊,用力一甩,将她摔在了悬崖边的山石上。坚硬的山石带来莫大的痛苦,精灵的表情扭曲,她努力撑起上半身,却无法再从结冰的地面站起。

    每次都有这样一只精灵在捣乱,不痛不痒但实在闹心,和蚊子没什么区别。博格将目光转向阿斯翠亚,她蹲在地上,手上那带血的匕首令它更加亢奋。它从嗓子里挤出一阵难听的声响,接着咧开干裂的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解决她只需要几秒钟。

    博格跑过来的间隙,阿斯翠亚将左手的匕首转个圈,变成正握的姿势。两招过后,半兽人钳制住她的右臂,博格用力一甩,使年轻的精灵直面万丈悬崖。

    这样的高度,即使是轻盈的精灵也难以生还。

    它想将她从悬崖推下,但阿斯翠亚及时将右手的匕首丢弃,死死抓住敌人的胳膊。这一次没能叫精灵摔下,在博格下一步进攻之前,她另一手的匕首精准刺入它裸露的皮肤。半兽人倒退几步,缠斗的两人终于远离了悬崖。

    博格的武器没能落下,但阿斯翠亚的手腕却被用力向外扭转。她只能顺着这股力量向前弯下腰,在跪倒的前一刻用力后踢。半兽人的下巴被踢中,它的右手被迫松开。

    这时,陶瑞尔也终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她射出几箭,却都没有命中。

    向前翻滚一圈,阿斯翠亚立刻背身抽出铁剑,这个笨重的东西是她最后的武器。可敌人再一次袭来,这把剑只打出了几道皮外伤就被击落。它在冰面蹭出一道痕迹,紧接着就掉下悬崖。

    “小心!”陶瑞尔又一次举起武器。

    但阿斯翠亚还没等来救援,那把刺伤博格的匕首就又出现在眼前,只不过换了主人。半兽人握着锋利的匕首,冲着她的心口刺去。精灵双手抵抗,刀刃在手心缓缓划出伤口。

    鲜红的血液不断流出,阿斯翠亚的背后是凸起的山石,手上是火烧般的痛。可她没有办法,她终究是抵挡不住,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武器刺进身体。

    “阿斯翠亚——”

    她听到陶瑞尔竭尽全力的嘶吼,那声呼喊中的颤抖是如此强烈,比史矛革苏醒的那天更甚。

    黑发精灵握着匕首,慢慢瘫倒在地。

    “呀啊——”

    一个黑影从博格背后的平台飞跃而下,他精准地骑到半兽人肩上,双手锁住了它的喉咙——这种气势,让矮人的身形莫名地高大了许多。

    奇力,他终于排除万难到达了陶瑞尔身边。可这只矮人并不是苍白半兽人的对手,他仅到敌人的腰际,此时正吃力地躲避着博格的攻击。它的武器上端能做锤而下端能刺,奇力很难找到攻击的时机。

    但片刻之后,他就被博格钳制住。致命的武器就在头顶,可奇力的四肢已经乏力,头脑也不再清醒。

    “啊——”

    陶瑞尔用尽全力蹬向地面,她爬上博格的肩头,竭力阻止武器的落下。可这并没有什么用,高大的半兽人仅用一只手臂,就把精灵又甩了出去。

    坚硬的断壁上,奇力被死死抵住。博格露出一个笑容,缓缓举起手中的武器。它满怀恶意地看着陶瑞尔,那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玩弄——它在享受支配与摧毁的快感。

    嘿,真当她死了?

    一支羽箭划破冰冷的空气,贯穿了博格残缺的鼻子。阿斯翠亚的腿颤抖着,艰难地擦了擦脸上的灰,她瞄准的明明是脑袋……

    中箭的半兽人瞳孔骤然紧缩,它喘着粗气,鼻孔越张越大。博格算不上完整的五官全部扭曲到一起去,它将愤怒的目光投向“死而复生”的精灵——

    她的衣服上破了个洞,周围血迹斑斑。可在缺口背后,露出的却是光亮的银色——这是孤山矮人的工艺,无数金属环密结而成的锁子甲,它比任何的盔甲都要坚硬。

    “你杀不死我的,蠢猴子。”阿斯翠亚偏偏头,这动作叫陶瑞尔想起另一个精灵,“还是说,你们更习惯听‘笨猪’?”

    就在这几秒钟的间隙,奇力抓住机会——他从楼梯上抓起一把雪混着泥土,全部揉进博格的眼睛里。

    这使得博格愤怒到了极点,他紧闭眼睛,胡乱甩着头。它向四周挥舞着武器,另一只手还不忘将矮人摔出。

    奇力的后脑勺撞上砖块,昏死了过去。陶瑞尔又一次尝试站起,可她等到的还是失败——她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又两支羽箭射出,却被博格直接折断。他握紧手中的利器,大步走向悬崖边的“蚊子”。白色的雾气从它嘴中冒出,踏在冰面上的步伐也逐渐加快——

    阿斯翠亚果断放弃了箭矢,她朝一旁的山石上跑去。利用高度的帮助,她将弓套在半兽人的脖子上。紧绷的弦磨着博格的要害,他们又一次纠缠在一起,在危险的悬崖边争斗。

    忽然,半兽人脚下一滑,整个向前栽去。肩上的阿斯翠亚向前翻滚一圈,直接被悬挂在悬崖外。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弓把,那武器正搭在博格的后脖颈。

    博格的多半个身体都探出悬崖,它本来胜券在握,此时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没等它挣扎起身,就丢失重心,与烦人的精灵一起摔下悬崖。

    另一边的高塔,莱戈拉斯脚下传来一阵撞击。经过改造的巨型兽人正抡起流星锤,进攻面前的塔楼。它的背上没有指挥者,它并不明白为何而战,似乎只是一架机器。

    精灵因这撞击分了心,但这一分心,却叫他看见了惊险的一幕。高塔的另一边,熟悉的半兽人在空中急速下坠,而它身旁还有一只绿色的身影——

    阿斯翠亚?!

    悬崖下方有着阶梯的阻挡,两人并没有直接坠下深渊。阿斯翠亚滚下几层阶梯,与博格摔向了两个方向。她停在陡峭的一处山石上,脑袋悬在半空中。在这时刻,她最会思考的器官也被疼痛麻痹了。

    与此同时,博格摇晃着从地上站起。它用力咬着牙,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将那精灵的脑袋砸开花。

    高处的莱戈拉斯迅速找到目标,他反手去箭囊中取箭,却摸了个空——

    没有箭了。

    他迅速拔出精灵刀,可……阿斯翠亚和他隔了一条瀑布,幽深的峡谷两侧,没有任何沟通的桥梁。脚下又是一阵颤动,莱戈拉斯将目光投向那作战机器。

    “你杀不死我的……”阿斯翠亚盯着博格白色的眼球,那里倒映出一个绝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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